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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各族民眾聞之喪膽的紅毛鬼,再次出現在草原。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瞬間飛到大草原的每一個角落。
紅毛鬼,在草原人的心目中,是瘟疫,是噩夢。很多人開始驚慌起來,牧民成群結隊的守在營地,不敢放牧;商人們放棄了所有的野外活動,躲避在城鎮裡;甚至那些零星小規模的馬賊團體裡,也都瀰漫著岌岌可危的氣氛,生怕自己就成了紅毛鬼的下一個目標。
危機,有危險,也有機會。有的人,感覺危險。有些人,看到了機會。
曲什,青寧草原最繁華的城鎮,不僅僅是因為它地處在草原的最中心,而且這個鎮子,還是草原暗流的分界線。
東門最大的騾馬店外,站著一群服飾各異的男人,個個表情嚴肅。騾馬店院子裡擺著一張桌,男男女女幾個人圍坐桌旁,氣氛有些沉悶。
劉子翼坐在趙阿羅的身旁,觀察著桌邊的每一個人。
正對面坐著的,那個女真人,應該就是這家店的主人,富察。他右首邊駝背的吐蕃人也不難猜,在青寧大草原,次丹堆古和他的犛牛馬賊,是任何人都不能小看的。富察左首的白衣男女,劉子翼還不敢肯定,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回紇『雪風』的首領。
以主人身份說話的富察,很快就證實了他的判斷。這對夫妻就是回紇馬賊的領袖,納速虎和沐蘭朵。
「各位,納速虎說的夠清楚了?危局近在眼前,富察想聽聽諸位老大的意見。」
次丹堆古陰沉著臉,聲音也像破鑼一樣難聽。「天殺的紅毛鬼!沒什麼好商量的,若是讓他們在青寧紮下根,那有咱們的好日子?咱們的協議,到時候全部變成了屁話,一文不值!只有把他們趕盡殺絕,青寧大草原才有太平日子。」
掛著面紗的沐蘭朵,厭惡的皺皺眉,只不過沒人能看到。這個粗魯的吐蕃駝子雖然髒話連篇,但是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說的是實情。
經過無數次血腥的傾軋,吞併,明爭暗鬥,青寧原的四大勢力,最終選擇了和平,選擇了不流血的掠奪方式。去年秋天,也是在這間騾馬店。富察,次丹堆古,納速虎夫妻,羌刺首領阿羅,在各族信奉的神靈面前立下誓言,共同遵守四家達成的協議。
想到協議,劉子翼不得不佩服這個女真人富察,他有著精明的頭腦和出眾的眼光。富察的一番舉措,無疑是給馬賊這個古老的職業,增添了新的含義。
從那以後,一些消息靈通的商隊首腦,就知道有一種被稱為『買路』的門道。不管是西去,還是往東,也不管是那個部族,想帶著商隊安全通過青寧大草原,可以,交錢!只要把錢交給四大勢力的任意一家,有他們的旗幟和護衛隊,保你一路坦途。
血濃於水,親不過同族同根。漢、羌兩族的商隊聞風而動,大都走的是羌刺的門路,相同的道理,女真人找富察,吐蕃人求次丹堆古,回紇、契丹人走納速虎夫妻那條線。
馬賊和商旅找到了平衡點,青海道的兩條商路,顯現出前所未有的安寧與繁榮。
在這裡只有一個例外,就是錫丹汗達克博的商隊,他們依舊我行我素,那是因為錫丹汗的商隊有犛牛軍團跟隨。大家也都知道這個例外讓次丹堆古很不爽,但是駝子次丹也只能在嘴罵幾句粗話而已。
那些自恃武力強橫,不買賬的商隊走進大草原,自然就成了小股馬賊們侵擾的目標,不過這些散兵游勇們實力有限,只要他們略有收穫,便會心滿意足離去。
馬賊也有古老的職業道德,只要商人不做死命的抵抗,他們是不會傷害你的,甚至還要給你留下足夠的乾糧和水。商隊是一隻老母雞,馬賊只是想得到幾個雞蛋而已。
因此,像這一次紅毛鬼的暴行,在馬賊內部同樣是遭人痛恨的。
最先得到消息的納速虎能看出來,富察和阿羅仍在觀望,次丹堆古只是做做樣子。回紇首領笑笑說:「幾位兄弟,紅毛鬼的危害不用講,大家都明白。而且他們這次惹怒了西夏,不但退路被截,而且西夏軍方放出話來,交去十個紅毛鬼,無論死活,賞一兩金。呵呵,重賞之下,相信青寧原蠢蠢欲動的,不止咱們幾個。」
「誰敢!」次丹堆古精芒一閃,腰背好像一下子挺直許多。「沒有咱們點頭,那些雜魚小蟲,誰敢虎口奪食!再說,若是紅毛鬼什麼人都能對付的了,還用咱們這樣費神?」
顯然這個賞格,已經成功的打動了次丹堆古。
阿羅和劉子翼對了下眼神,阿羅也點頭說:「好,我們也干!不過羌刺只有一個條件。人,賞金,你們隨便,繳獲的戰馬得全歸我們!」
一直沉默的富察,眉頭一抖,心中後悔不跌。剛剛他不是猶豫幹不幹,而是想怎麼在裡面獲取最大的好處。富察內心裡,更想人也要,馬也要。他在想是不是應該收留紅毛鬼,若在這個時候對這群喪家之犬伸手援救,這些戰鬥力強大的野蠻人,必定會感激不盡。唯一可慮的是,收降後,如何去應對西夏王庭的怒火。
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這邊,富察無奈的笑笑,他知道這樣風險有點太大,別到時候得不償失。倒不如順水推舟,撈點實惠划算。
「既然大家都有興趣,我富察當然也沒什麼好說的,大家一起幹!」
意見統一,剩下的就是怎麼幹的問題了。幾乎沒有什麼爭論,三大馬賊頭目就同意了富察的計劃,關門打狗。任由紅毛鬼進入青寧原,再由『雪風』封鎖布哈峻的通道,把紅毛鬼關在布哈峻到曲什這片方圓幾百里的草原。羌刺由東向西,次丹堆古和富察南北合擊,一舉把紅毛鬼殲滅。
大草原醞釀的風暴,似乎離這裡很遙遠,這裡便是寧靜安詳的臨山原。
連續幾天都下著小雨,留戀在山林裡的獵人們紛紛返家,春季的雨林裡不但潮濕冰冷,而且獵物也各自避雨,不會有很好的收穫。
檢查一遍羊圈裡的窩棚,岳震這才放心的回到土屋。擦擦頭和臉的雨漬,他就站在門口,看著外面的漫天細雨,怔怔的想著心事。
聽格桑大叔講,每年這一陣子雨下過後,夏季就要來到。真快啊,兩個月轉眼間就這樣過去了,想想冰天雪地裡,大叔把自己救回來,就好像昨天剛發生的事情。而且按照土古論的計算方式,百日酣的藥性已將近失效,真氣的甦醒應該進入倒計時。
已經發生的,將要發生的,岳震不禁在春雨中黯然傷懷。用不了多久,秋季,冬天都會接踵而至,到那時,我就會離開這裡,離開大叔和阿妹。
絲絲細雨終止了一切戶外活動,這讓岳震覺得有些無聊,不過屋外坡的綠草,每天眼見著都在瘋長,也讓他知道放牧的黃金季節即將來臨。
深夜,盤膝打坐的岳震猛然睜開眼睛,他跑到屋外的雨中伏地傾聽。
有馬蹄聲,但是很遠,很不清晰,什麼人會在下雨的深夜趕路?胡亂猜測著回到土屋,擦乾頭臉,岳震繼續打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總是亂哄哄的,很不安寧。沒辦法靜下來,他索性躺在土炕,想著明天一定要回臨山原看看大叔和阿妹,想著想著,在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中,他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血!睡夢裡漫天的血色把岳震驚醒了,感覺到後背陣陣冰涼,身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拉過毛氈圍在身。
披著毛氈,呆坐在黑暗中,他再無一絲睡意,不安寧的預感也越來越重。好不容易等到天空微微發亮,岳震甩掉毛氈衝進細雨。
雨天的清晨沒有晴天那麼亮,霧霾霾的,水滴帶著霧氣掛在灰白的天幕。身的衣袍慢慢被雨水浸透,涼冰冰的衣服讓岳震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慌,驚慌失措的他一邊抹去擋住眼睛的水漬,一邊拚命的狂奔。
快了,就要到了,格桑家的小院子,土屋遙遙在望,岳震卻驀然止住腳步。血腥氣,地依稀可辨紛亂的馬蹄印,真的出事了!
緊張的快要窒息的他,猛地吸著氣,已經缺氧的大腦才回復一點點清明。心在狂跳著飛快的跑向小院,他無法抑制的,狂亂的呼喊著。「大叔!阿妹!你們在那裡!阿妹,阿妹,快回答我!格桑大叔···大叔!大叔你怎···」
一頭衝進院子,一眼就看到倒在血泊裡的格桑,岳震眼前一黑,踉蹌著撲到大叔身旁。
一柄巨大的斧頭砍進格桑的胸膛,鮮血沿著傷口汩汩往外滲。岳震哆哆嗦嗦的脫下袍子想堵住流血,可是傷口太大了,他堵住這邊,那邊又流出來。
「大叔!大叔!您說句話啊,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告訴我,怎麼才能止住血!」雨依舊在下,依舊模糊著岳震的視線,他揮手抹去,血水,淚水,雨水混在臉,也沒有他的心緒混亂。
血色清晨的細雨中,他哭喊在恩人的身旁,絕望正在一點點的吞噬著他。
顧此失彼壓著傷口的手,猛然被一隻大手抓住。「小羊倌,是你嗎?」
「是我,是我!大叔」岳震一陣狂喜,也用力抓住格桑的手,搖晃著。「大叔,快告訴我,怎麼做血就不流啦!快點,您的血流得太多了。」
「咳··咳··咳··」格桑一口一口吐著血,臉已經沒有一絲血色。「沒用了,小羊倌,沒用了。你看著我的眼睛,大叔想聽到你答應我,看著我···」格桑一邊搖頭,一邊斷斷續續的吐血,岳震慌忙捧著大手跪在他身旁。「小羊倌,大叔不會看錯,你是一個做大事的人。你答應大叔,一定要找回布赤,從今往後你就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咳咳··」
「阿妹怎麼啦?她在哪裡?」這才想起來,布赤肯定也出事,岳震追問著,想知道一些確切的消息。但是大叔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只有嘴唇還在不甘的蠕動著,岳震慌忙把耳朵貼去,勉強的聽到。
「布赤被紅毛鬼抓走了,找回來,把她找回來···還有··替我給她做一件吳州錦的袍子,記得要繡一朵···一朵雪蓮···」
岳震到現在也不願意相信,這一切真的發生了,他寧願相信這只是一個噩夢。他閉眼睛,希望睜開眼時自己還在水窪那邊的小屋裡。一次次的閉眼睛,又一次次的睜開,他甚至瘋狂的捶打著腦袋,想讓自己從夢境中醒來。
但是,殘酷的現實告訴他,一切就在眼前,無法更改!
冰冷的雙手,冰冷的軀體,冰冷的心房,還有那雙失去了神采,卻不肯閉的眼睛。
他走了,帶著無盡的牽掛;他走了,只留下一個卑微的心願。
抱起大叔慢慢僵硬的身體,岳震再一次和死亡如此接近,他彷彿回到不久前,回到和完顏昌生死對決的那一剎。那一刻是求生的慾望,催發著潛能。而此刻的他,正在被毀滅的慾望一點點吞噬。
「為什麼!!!為什麼!!!」
少年人懷抱著冰涼的親人,一聲聲發狂的仰天怒吼著,野獸一般的吼聲,迴盪在臨山原。直到他聲嘶力竭,噴出一口黑血,岳震腿一軟,抱著大叔跪在雨中。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心裡仍在不停地吶喊。大叔和阿妹,天底下最善良的人,為什麼會遇到這樣的滅頂之災?難道是因為他們太善良,善良到被人奪去生命時,也不會想到『報仇』兩個字,只會想到為親愛的女兒,再做一件漂亮的袍子。
跪在地的岳震,劇烈的顫抖抽搐著,他彷彿要被痛苦撕裂。滿腔的憤恨也好像隨時就會撐爆他的身體。
內心深處,格桑就是他異族的阿爸,雖然不似父親那樣名震千古,卻讓他覺得更真實,更親切。沒有了,眼睜睜的看著阿爸死在自己懷裡,眼睜睜的看著阿爸痛苦而遺憾的離去,自己去無能為力,他淹沒在悔恨的浪潮裡。
他恨!恨這該死的春雨,沒有雨,阿爸還在山裡;
他恨!恨那些該死的兇手,雖然阿爸只能說出,紅毛鬼,這三個字;
他恨!他更恨自己,若是昨晚聽到動靜就趕過來,他幻想,悲劇便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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