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一百四十四節
    晏彪把烽火堂的計劃和部署帶到了襄陽,讓一籌莫展的岳飛、柔福等人稍稍安下心來.即便如預料中的那樣,金人用人質來威脅岳家父子,潛伏在襄陽對面的烽火堂也能很快的找到囚禁申屠他們的地點,到那時解決這場危機的難度就大大的降低了。

    而晏彪同時也帶來齊軍準確的動向,這又使岳元帥陷入了深深的困惑。對面唐州和蔡州的齊軍根本沒有任何異動,也不可能在近期內完成集結對襄陽防線發起進攻。

    難道我們大家都猜錯了?

    儘管有些不情願,岳飛還是帶著滿腹的疑惑動身京,同時他心裡還在牽掛著遠在臨安的妻子。夫人的身體剛剛有些起色,猛然得知小二出事,實在讓人擔憂。

    岳元帥前腳離開,王淵隨後就帶來一連串的壞消息。楚州沒有,泗水也沒有,廬州、光州、安豐,韓世忠的部隊幾乎將防區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任何岳震的蹤跡。王統領聽聞襄陽這邊也是一樣,頓時警覺到不妥之處,金人和岳震不可能這麼快就離開宋境,除非他們故意放慢行動的步伐,或者是捨近求遠去了西北。

    王淵不敢再耽擱,把如何亡羊補牢的方法交待給柔福後,又帶著部下匆匆向西。

    隨著王統領的離去,一明一暗兩份公函從襄陽雪片一樣的飛出來。步兵司和襄陽府聯名簽發協查金人奸細的函件,由秦大人手下的府兵們向各地傳遞著;招討府蓋著總管大印的密函則由帝姬身邊的侍衛們親自派送,直接送到各地暗樁頭目的手裡。

    於是,有形的,無形的,兩架國家機器,雖然臃腫而緩慢,但還是轟然啟動了。畫師們不分晝夜趕製出來的畫像,拿到了很多公差的手裡。結果可想而知,王淵的猜測變成了現實,率先傳回消息的是岳家軍大本營鄂州,畢竟那裡認識岳震和蕭雍的人太多了。

    十幾天來,第一次有了情郎確切的訊息,柔福喜出望外卻又悲從心起,感觸之複雜是旁人難以體會的,也讓少女倍感不堪重負而心力交瘁。

    這一天,正是元佳節,大小城鎮沉浸在節日的喜慶中,男女老少穿梭在流光溢彩的海洋裡,愉悅的笑聲交織在清脆的鞭炮中,掩藏著許多人的哀愁。臨安岳府,閩浙居、匯豐號、漱玉齋愁雲密佈;襄陽內外,泗水營中,唐州低矮的民房裡,仙人雄關城頭,牽腸掛肚;

    一輪滿月撕開雲層升頭頂,光暈中聖潔的玉盤與火樹銀花的世間交相輝映,這山,這水,這城,淪陷在光的世界裡。

    岳飛,夫人,銀屏,岳雷抬起了頭;祿伯,李清照,張飛卿揚起了白髮蒼蒼的頭顱;一身戎裝的岳雲,張憲還有韓正彥,劉子羽,在各自的崗位仰望月空;襄陽的晏彪走出了帳篷,唐州的阿大、小七和兄弟們並肩於屋簷之下,打馬趕路的宗銑勒住了韁繩;柔福來到了高聳的旗幟下,手扶著巍峨的旗桿,抬起了淚跡斑斑如月兒一樣潔白的容顏;

    我的孩子,我的兄弟,我的朋,我的愛人,你在哪裡?

    為什麼?為什麼?普天歡慶的這一刻,我的視線裡卻沒有你的身影?

    同一輪明月下,山城之濱。

    月下的古城,銀色的石階彷彿沒有盡頭一般,一直向,向延伸,在視線裡分岔,有的彎去,有的依然向。時而寬、時而窄,幾經起伏迂迴後,又在視線裡聚合,還是向,向,直到融化在闌珊的銀色裡。

    「完顏兄,這是那裡?今夜要泊在這裡嗎?」岳震仰望著雄偉的山城,雖然猜出了大概,卻也不敢肯定。

    「這就是著名的恭州,等下人們採辦回來食物清水,咱們還要繼續趕路。今日是你們漢人最隆重的元節,辦齊東西恐怕要費些周折。」岳震的語氣中些許的軟弱讓完顏雍心中大凜,一個人經過長時間的壓抑後,很容易感到無助和頹廢,但是像岳震這樣的人物肯定會很快的掙脫出來,火山一樣的爆發也將隨之而來。

    「元···月圓之夜。」岳震調整了一下視角,當空的皓月怎能不讓他心生感悟?「真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古人說得不錯,也當真是月圓人難圓吶。」

    一陣愧疚湧完顏雍的胸膛,他艱澀的開口道:「震少,你我···你我兄弟一場搞到今天這個地步,嗨!為兄實在是···」

    岳震揮手打斷了他,臉帶著難掩的苦笑。「呵呵呵,那些國家、民族之類大義凜然的話,完顏兄就不用再說了,小弟心裡明白的很,說不誰對不住誰,這也許就是你我的宿命。事到如今,小弟只希望咱們都不要有所損傷才好。」

    夾在兩人中間的土古論皺皺眉頭,岳震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到了翻臉動手的那一刻絕不會手下留情。

    臉閃過一絲痛苦,完顏雍忍不住還是要讚一句。「震少胸襟,為兄佩服!用不了幾日咱們就將到達大宋與吐蕃的交界,申屠大掌櫃他們已經等在哪裡。」突然聽到申屠和商隊的確切方位,岳震立刻豎起了耳朵。「事情雖已接近尾聲,但是還如我剛開始所言,震少你可以隨時離開。今夜為兄就把話挑明,告訴你我們的最終目的,希望震少好自斟酌!」

    很不滿意他趨於強硬的態度,岳震轉過身去望著波光粼粼的江水。

    「無所謂,早幾天晚幾天對於小弟來講,區別不大,反正謎底終要揭曉。倘若完顏兄覺得是時候了,小弟便洗耳恭聽,至於斟酌嘛,哼哼···」

    土古論忍不住搖頭笑了,一句話高下立判。兩位少年複雜古怪的關係,讓他這個局外人不禁心生幾許期待,他們兩個誰將取得最後的勝利呢?

    完顏雍吃了癟,卻也無可奈何,只得盡量調整說話的語氣。乾笑道:「呵呵,震少是一點虧也不肯吃啊。不過為兄還是希望得到震少你一個保證,保證從今天起不再出手偷襲。」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直勾勾的瞅著岳震,卻沒有留下別人插嘴的空隙,接著說道。

    「到了今時今日,震少你應該明白,這次金龍密諜針對你的行動,規模之大,動用的人力物力之多,都是史無前例的,也不可能由我一人主事。就算現在把我殺了,計劃依然要繼續下去,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岳震轉回身輕輕的點著頭,看著他的神情也是很複雜。岳震明白完顏雍沒有說謊,事情進展到這個地步,牽扯如此巨大的跨國行動,不會因為某一點出了意外而終止。

    「這也是我心中的遺憾,假如為兄能夠做主的話,事情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只可惜原本完美且皆大歡喜的一個計劃,因為他們的反覆不定,變得刀光劍影驚天動地。」完顏雍失意的感歎,不但讓岳震滿心的好奇,就連土老尊者也是一臉的迷惑。

    「哦?三公子,都元帥令老夫日夜兼程的趕來,難道也是臨時起意?」

    完顏雍一個勁的搖頭解說,反而讓兩位聽者更不明白了。「不是,請尊者南來是大伯計劃中最重要的。而我的計劃裡卻根本無需勞您大駕,搞得如此興師動眾。」

    「原來咱們兩個都是棋盤的棋子而已,呵呵。」岳震摸著鼻子乾笑道:「不過好像下棋的人太多啦,搞得棋子們都有些無所適從嘍。是,尊者?」

    明知岳震的話語別有用心,土古論卻仍然一陣不舒服,默然無語。完顏雍更是啞口無言,反駁不得。內心裡,他也很反感伯父們舉棋不定的態度,原本策劃的相當完美的一件事,因為自己做不得主,幾經反覆後,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皎潔的月光下,三個人各懷心事,船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正如完顏雍預料的那樣,岸採買東西的僕從們好大一陣子才回到船,好在氣喘吁吁的幾個人不虛此行,大包小包的拎回來不少物品。

    船又開動了,爆豆一樣的鞭炮聲隨著山城漸漸模糊的輪廓歸於沉靜,岳震收回了目光,一顆心好似水面的月亮,起起伏伏,漂漂蕩蕩。

    「元佳節,良辰怎能沒有美酒相伴,小岳先生何不進來一敘?」

    船艙裡響起土尊者的邀請,岳震甩甩頭,收拾起紛亂的思緒,邁步走進艙門。

    在擺滿了食物的小几前坐下,岳震看到完顏雍依舊隔著土古論遠離自己,忍不住笑道:「完顏兄果真小心吶,嘿嘿···正如你所言,事到如今就算沒有尊者從中作梗,僥倖擒住了兄台,小弟也未必能如願脫身。好,我便保證從今往後不再偷襲,這樣總行了?。」

    土古論聞聽不由展顏笑了起來,「好,小岳先生一諾千金,哈哈哈,老夫總算能睡個安穩覺,哎呦呦···這幾日快把我這把老骨頭折騰散啦。」

    看著老尊者誇張的舒展著筋骨,岳震和完顏雍相視而笑,笑語中,三個人動手把小几拼在一起,圍坐一處。

    岳震拿過酒壺先給尊者和完顏雍斟滿,然後將自己的杯子倒滿後舉起來。「新春伊始,萬象更新,我們雖是故交舊識,但怎奈何家國大義當前,身難由己。來!讓咱們飲了這一杯,從此後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一切從新開始!」

    「好!說得好!」被他豪情所染,土古論率先響應端起酒杯。「小岳先生真男兒也,乾脆利索!喝了這杯絕交之酒,我們便是敵非,小岳先生你無論怎樣行事,都不算對不起朋。來,雍禪子,拿出咱們女真人的豪情,乾了這一杯!」

    「慢著,慢著。」完顏雍雖然也舉起了酒杯,看到他們兩個作勢欲喝,卻搖頭阻止道:「萬象更新不假,是敵非嘛···恐怕聽過我們的計劃,震少就不會這麼想嘍。」

    兩人舉著杯子停在了那裡,完顏雍似笑非笑的看著岳震接著講:「漫漫夜路,閒著也是閒著,就讓雍三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一一道來,兩位就當是聽一段有趣的故事,這杯酒便算作說人的驚堂木了。至於是不是絕交酒,還請震少你自己掂量。來,喝啦。」

    完顏雍眼中閃過的一絲促狹,讓岳震有些心驚肉跳,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浮心頭,他藉著仰頭喝酒的功夫,壓制著心中陣陣的慌亂。

    「啊,好酒!」完顏雍一飲而盡,讚了一聲後娓娓道來。「一切的根由皆在襄陽易手,三伯與我郎父大敗而歸,主戰這一黨優勢頓失。」

    「雖說大伯、二伯重整局面,可是新的難題擺在所有女真人的面前,岳家軍氣勢如虹,如不加以遏制,日後畢將是大金國的心腹大患。這個時候,大伯他們才想起來大戰之前,我曾經警告過:岳家軍十萬雄獅並不可懼,可怕的是你震少,這支隱藏在後的暗器。也只有到了一切無可挽回的時候,幾位伯伯和郎父,包括完顏亮兄弟,才明白我雍三不是危言聳聽。」

    說到這裡,完顏雍忍不住又是一陣悵然若失,斟滿一杯酒端在了手裡。

    「其實事後想起來,也怨不得他們,就算他們聽從了我的勸告又能怎樣?震少的思路如天馬行空,神鬼難測。除非全軍而退,將襄陽拱手相讓,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將酒杯湊到唇邊,完顏雍皺皺眉還是仰脖灌下,抹去嘴角的酒漬,他有些怔怔的失神。

    岳震看似平靜的表情下面,自然也是一陣深深的悔恨。自己怎麼能犯下這樣低級的錯誤,竟然如此輕視諜報人員的威力,早知今日,就應該與福王聯手一舉剷除金龍密諜。悔之晚矣,如今不但自己身陷困境,還連累了那麼多人。

    「嗨···」一聲歎息,完顏雍從失神中掙脫,接著講道:「朝中兩派之爭勝負已定,郎父他們那一套戰場見真章的論調自然也就沒有人再提了,如何對付你們岳家父子的議題也就擺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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