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
這個名字驚雷般在耳邊炸響,一陣地動山搖般的感覺讓岳震的臉頓時失去了血色,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著,猶如青天白日撞到了厲鬼——
他!就是他!殘害父親和岳家的罪魁禍首,終於出現了!但是千不該、萬不該,不應該是烽火堂把秦檜救回江南!曾經以為,自己牢牢把握著命運的脈搏,卻不料再一次的被命運無情的捉弄。茫然中,岳震下意識的舉頭望去,彷彿看到半空中命運之神,露出嘲弄的笑容。
「蠢貨!是你!為父親一手締造了掘墓人!哈哈哈!!!」
我恨!短暫的混亂過後,滔天的恨意湧心頭。岳震在心裡不停的吶喊著: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絕不能留著這個禍害!。
秦檜一介文人,不懂得何為殺氣,然而此刻他卻真切的感覺到了恐懼,彷彿一下子回到許多年前,面對著金軍寒光閃閃的屠刀,那種死到臨頭的恐懼。如繩索纏頸般的窒息,包圍、擠壓中,他毫無意識的後退著,後退著,跌坐回去。
為什麼會這樣?!驚駭莫名中秦檜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溫文爾雅的半大孩子,哪來如此強烈的壓迫感,使得自己只想著盡快逃離這裡。
岳飛身經百戰,對周邊環境裡的殺氣異常敏感,兒子突如其來反常的舉動著實把將軍嚇了一大跳。壞了,大事不好!感覺到小二身讓人鬚髮皆張的殺氣,父親的第一反應就是孩子的老毛病犯了!要不然兒子不可能這麼激動,這麼異常。
「小二,你怎麼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情急之下岳飛探手擒住兒子的雙臂,輕輕的搖晃中想把岳震拉進自己的懷裡。將軍沒有在意自己正好橫在兒子與秦檜之間,這恰好讓秦檜頓覺壓力大減,呼吸順暢了許多。
父親熟悉而親切的氣息和關切的眼神,讓近乎於瘋狂的岳震猛然醒覺。不行,若是在老爸的營帳裡格殺秦檜,父親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無疑是給他老人家招致天大的麻煩。哼哼!大奸人秦檜如今不過是一個流亡的小吏,想殺他還不是易如反掌,待到夜深人靜時,自己親手解決了他,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
心中有了計較,岳震迅速的冷靜下來,回握著父親的雙手,低聲道:「沒事,老爸。可能是路太累啦,我要去好好的休息休息。」輕輕掙脫父親的大手,他頭也不回的走出營帳,沒有再看秦檜一眼。
「抱歉啊,秦兄,犬子一路舟船勞頓,要不咱們改日再···」岳飛好不容易才壓住了追出去的衝動,但心繫愛子,語氣中已經明顯有送客的意思。
幾乎是逃離營帳的岳震,茫然的遊走在營房裡,胡亂回應著熟人的招呼,不知不覺著來到後營登高台,整個大營和遠方的襄陽城盡收眼底。冬日的下午顯得愈發的陰冷而潮濕,冷風送來漢江薄薄的水汽,將城市鎖在一層淡淡的薄霧中,若隱若現,若即還離。
「呼···」岳震輕輕的吐出一口呵氣,一路的奔走已讓他漸漸平靜下來,停在台眺望著安靜的襄陽城。
是天意?還是命運的安排?懵然不覺間,自己把宿敵請了歷史舞台。接下來,秦檜一邊慢慢接近著大宋的權力中心,也一步步的將岳家推到懸崖邊。難道這一切都無法改變?難道說歷史的巨輪根本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發生絲毫的偏離?。
一連串的疑問中,岳震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拳頭。
不行!改變歷史的契機就在眼前,絕不能讓它輕易的溜走,絕不能讓岳家潛在的敵人存在世間!今後也是一樣,出現一個我就殺他一個!那怕雙手染滿血腥,絕不心軟!。
就在他下定決心時,身後傳來腳步聲,岳震凝神細聽,聽出來是父親找到了這裡。還未來得及回頭,一件溫暖的披風已搭肩頭。
「小二,你沒事?要不要找軍醫來診診脈?」岳飛送走秦檜,便一路向部下們打聽著追過來。寒風中孩子孤寂的背影讓焦慮的父親又憑添幾許難過,但最讓將軍不安的還是兒子身的殺氣。此時兒子身的殺氣雖已不像剛才在營帳裡那般激昂,卻顯得異常堅定與執著,就好像萬鈞雷霆之力,化作了一支幽冷的利箭,而且這支箭已經穩穩的搭弓弦。
「沒事,您兒子我壯實的很,老爸您不用擔心。」岳震急忙回身又褪下披風,為父親披後繫緊了衣扣。
岳飛不相信的端詳著兒子,正所謂,父子連心,父親不難察覺他眉宇間的戾氣。這種從未有過讓人心寒的暴戾,怎能不讓將軍憂心忡忡?。
「唉,你從小就是這樣,總是喜歡把事情藏在心底不願說出來。」岳飛與兒子並肩而站俯視著軍營,自然想要開解開解兒子。「如今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張。為父只是想告訴你,中印大師之所以教你本領,是不忍你小小年紀便被病魘折磨,切不可辜負了老人家的一付菩薩心腸,依仗佛家技藝恃強凌弱吶」
岳震不由得暗暗叫苦,雖然自己極力掩飾,可還是被父親看出蛛絲馬跡。老爸已經起了疑心,肯定會格外注意自己的行蹤。
「不會!」他靈機一動,假意委屈道:「唉,大概是最近好些事不順心,所以顯得脾氣大了一些。老爸您的兒子怎麼會是那種人吶?」
岳飛深知自家兒子絕不會無緣無故的發脾氣,聽他這麼一說,也就相信了幾分。
「是啊,落魄時受些委屈,倒也看不出一個人的胸襟。難的是人在意氣風發的時候突遇坎坷,這才是對一個人最好的磨練。」岳飛有些感慨,突然間想和兒子說說心裡話。父母就是這樣,有時候明知道孩子聽不進去,但還是要把自己的經驗說教一番,唯恐下一代步入歧途。
「為父從軍伊始,也是幾經沉浮,起起落落。最倒霉的時候,曾因違抗軍令而被推了刑場,若不是宗大帥刀下留人,唉!···」
「那時候,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下了刑場照樣提槍陣殺敵。」將軍凝視著軍營,追憶當年,話語中多了些許消沉。「可是自從帶的兵越來越多,官越做越大,為父自己都覺得憑添許多驕悍之氣。前年你祖母病逝,為父竟然違抗聖旨,守孝而不歸,現在想起來甚是後悔,確實有負聖恩,失了身為人臣的本分。」
聽到父親做起了自我檢討,岳震急忙勸道:「事情已經過去很久,老爸您又何必耿耿於懷呢?再說這次大捷後,您不是推拒了朝廷的封賞,也算是還給皇一個面子。」
提到這件事,岳飛不禁頗為慶幸的拍拍兒子肩頭笑道:「呵呵···當日你姐夫送來信,那時正忙著整頓均州防務,為父雖然依了你,可對你的建議還很不滿哩。這些日子親眼目睹了政務的繁雜瑣碎,各階官吏的任免,水利、耕種如何恢復,等等等等···還是你小子有些遠見,沒讓老子接下這燙手的山芋,呵呵呵。」
「當時我也沒想的這般細緻,只是覺得老爸您若總攬軍政大權,難免要遭人嫉妒。」感到高台寒意愈來愈重,岳震挽起父親的臂膀,父子二人絮絮叨叨著向回走去。
爺倆回到岳飛的寢帳時,岳雲兄弟和張憲正好回來,雖說少了兩位最重要的女性,也算是小小的團聚啦。小哥幾個嘻嘻哈哈著低聲笑語,父親看著他們個個龍精虎猛,自然是心懷大慰,微笑著瞇起了眼睛。
日落西山,親兵端進來紅彤彤的火盆,擺飯食,一家人圍著炭火,開開心心的吃起了團圓飯。
岳震心裡想著如何能打探到秦檜的住所,嘴還要應付著哥哥們和姐夫,一頓飯吃得是恍恍惚惚不得其味,好不容易才熬到家人們相繼吃飽。岳雲不願打擾父帥休息,便提議大家各自休息明日再聊,哥幾個深知其意一致贊同,岳震更是恨不得早早脫身,當然是猛點其頭。
哥幾個披衣打算告退,卻不料靠在椅閉目養神的岳飛道:「今夜小二就留在為父的帳中,這裡比你兄長那裡寬敞也暖和些。」
岳雲三人不以為意,岳震頓時暗自叫苦不迭,精明的老爸還是不放心吶!。恰好此時魁梧的岳雷擋在了他身前,他趕忙縮在哥哥的身影裡給姐夫丟眼色。張憲雖然不明其意,倒也硬著頭皮躬身道:「父帥,小婿從西北歸來,有很多事想與小弟商議,您看···」
「嗯?」岳飛直起身子,狐疑的看了女婿片刻,最後無奈的擺擺說:「去,不過你給岳父好好的看著這小子,他若離營外出,一定要據實稟報。」
跟著哥哥們退出了父親的寢帳,岳震忍不住手扶胸口說道:「好險,好險。」看到他一付心有餘悸的樣子,岳雷不禁笑著調侃起來。「哈哈,父帥的營帳裡又暖和又舒服,小弟有福不享,莫非轉了性不成?」
「唉!誰說不是呢?」哥哥與姐夫的輕笑聲中,岳震假意唉歎道:「你小弟俺是命苦之人吶,今晚還要趕去烽火堂,連個安身覺都睡不成。」
「理應如此。」聽他這麼說,岳雲停住腳步拉住了小弟的手。月色下,少帥的眼眸亮晶晶的,顯然有些動情。「襄陽之戰,烽火堂是幕後英雄居功至偉,聽說他們也折損了不少弟兄。你一定要替咱們岳家好好謝謝人家,一定要妥善安置遇難弟兄的眷屬!」
岳震拍拍大哥的手臂,鄭重的點點頭。「哥你放心,他們雖沒有岳家軍的名份,但在小弟心裡,他們也一樣是為國捐軀的烈士!」
軍需營那邊也已經知道長官回來了,早就有人打掃營帳,佈置炭火。當岳震與兩位兄長分手後跟著姐夫回來時,寢帳裡已是暖意融融。
張憲強忍著睏意,不安道:「小弟,探視烽火堂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何必瞞著岳父大人呢?」看到小舅子低頭不語,張憲便確實了心中的猜想。岳震有關烽火堂的說辭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要不然,他是絕不會欺騙父兄的。
估計姐夫一定會刨根問底,胡亂揣測,岳震則在權衡,該不該告訴他內情。思來想去,這說與不說之間,實在是難以決斷。據實相告,姐夫肯定要問:你怎麼就知道秦檜要害岳家?咬牙不說,得手後秦檜的死訊傳出,必然轟動襄陽,那豈不是欲蓋彌彰?。
二人各懷心事,營帳裡異樣的安靜。
「吭!·」岳震咬咬牙,艱澀的乾咳道:「姐夫,你就不要胡思亂想啦。小弟的事不是不能說,而是說出來···說出來來你們也幫不了我,只會徒亂人意,所以嘛···」
「好了,姐夫明白。」張憲擺擺手打斷了他,寬容的微笑說:「姐夫明白,小弟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岳家。放手去做,姐夫永遠支持你!有什麼需要儘管說。」
直到岳震趁著夜色潛進襄陽城時,胸中的那份感動和愧疚才慢慢地平復下來。
有了張憲的指點,岳震順利的找到烽火堂總壇,見到了早已等候多時的吳阿大。兄弟久別重逢,就算老成持重的吳阿大也免不了激動開心的手忙腳亂,正要招呼留守襄陽的幫眾來拜見真正的堂主,卻被岳震攔住了。
阿大知道震少向來不喜張揚,也就只好作罷,兄弟二人攜手並肩往密室走去。
「如今襄陽已是最大的轉運站,河北各地的信都要經過這裡再分發出去。」指著院子裡一間間燈火通明的窗口,吳阿大忍不住興奮道:「震少,你的夢想已經變成現實,咱們烽火堂承接南北通信,不但名震兩岸,收入更是不菲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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