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一百一十一節
    看不到主將身在何處,只能聽到廝殺聲裡隱約有少帥的怒吼……首.發副將頓時急了眼,舞動著手中的車斧拚命的高喊。「兄弟們!倘若少帥有損,我等還有何面目去見大帥!刀斧手撲前,投槍手掩護,跟我殺回去與少帥並肩作戰!」

    嗚嗚嗚···

    一直作為秘密武器的『驚魂槍』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面目,登了戰爭的舞台。

    刀斧手們一樣心繫著主將的安危,大踏步的撲去,俯身辟砍,再俯身,再辟砍。哪怕敵人的鋼刀落在背,哪怕狂奔的戰馬將自己撞飛,就算是被踏與馬下,也要高高的揚起戰斧,狠狠的砍向騎士的大腿。

    後蹲、舉臂、投擲,只要高過頭頂就不會傷及戰。投槍手們堅定的向前,向前,一直向前!投擲,投擲,依舊投擲。

    一排排尖嘯的投槍輕盈的飛行著,一蓬蓬血霧才是它的終點。鋒利的金屬撞擊著骨骼令人齒寒的聲響不絕於耳,大片大片的騎士在淒厲的尖嘯中倒下去,

    看到了,士兵的歡呼聲中,他們終於看到了少帥的背影,那條熟悉而又親切的背影。

    「是少帥!是少帥!殺啊···」放倒了眼前最後的一排阻礙,兩條怒海裡的孤舟終於靠到了一起。

    「將軍,末將前來覆命。輕重傷員都已退出了戰場!大旗營主力也已從兩旁撤離!少帥,我們也該撤了。」

    生力軍加入了戰團,讓岳雲感到壓力頓減,刺向騎兵的大槍猛的一軟。『卡嚓』通進血肉的槍尖不堪重負應聲而斷,但是馱著屍體的戰馬卻來勢不減,狠狠的撞了過來。容不得少帥多想,他只是下意識的揮拳砸去。

    「呔!」

    希律律···馬兒慘叫著橫飛出去,少帥只覺得一股腥熱湧了喉頭,不吐不快。

    『噗』一口滾熱的鮮血從岳雲的嘴裡噴射而出,副將駭然變色扔掉大斧,扶住搖搖欲墜的少帥。迅速逝去的體力讓少帥回復了清明,推開副將的手臂,抹去嘴角的血漬。岳雲艱難的笑道:「好,呵··呵··咱們也該撤了。」

    「末將得令!」

    副將開懷的操起板斧,嘶啞的喝道:「將軍有令!投槍手掩護,刀斧手且戰且退!」

    緊密的投槍飛起,大旗營最後的士兵們有序的後退著。偶爾也有少量金軍從投槍的縫隙裡衝過來,等待他們的是鋒利的巨斧。

    也就是這個時候,後面的騎兵成功的清理了槍陣,隆隆的蹄聲終於不再間斷。

    「閃開!都給我閃開!」桓赫惱火的喊叫著加速,在大軍中擠出了一條通道,跟在他身後的是一連陰沉的完顏宗弼。

    「駕!」三太子靈巧的超越了最前面的士兵,一馬當先的衝到了隊伍的最前列。完顏宗弼在宋軍的背影裡尋找著。恰逢此時,少帥驀然回首,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宗弼猛的一夾馬肚,電光火石間就將弓箭擎在手裡,青鬃馬長嘶中不停的提速,三太子漸漸突出了大隊。桓赫明白太子的意圖,不敢怠慢,和另一位將官趕到了完顏宗弼的側前方,替他撥打著投槍。

    長弓漸漸拉滿,幽寒的箭頭好似毒蛇吐信,遙遙鎖定了少帥挺拔的身形。

    雖然距離還遠,但是兩道目光都在死死的咬著對方,深怕眨眼間失去了目標的蹤跡。大旗營的投槍手們也注意到了這三個突前的軍官,立即紛紛校正方向,投槍頓時如連珠炮一般向完顏宗弼他們飛去。

    看到敵人將領吸引了大量的火力,兩側的壓力大減,使得整個騎隊的速度驟然加快。少帥怎能不急?順手操過一支投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後退中的少帥猛的一頓,霎那間,身體彷彿一張拉到極至的大弓,暴喝聲裡,投槍已像奔雷閃電般呼嘯而出。與此同時,三太子的利箭也離弦而出,槍與箭交錯而過,彷彿是在比賽一樣飛向自己的目標。

    不好!剛剛丟掉弓的宗弼猛覺勁風直指胸膛,抽刀撥檔肯定是來不及了,他只是下意識揮拳砸向槍側,緊跟著一個鐵板橋,魁梧的身形猛的向後倒去。少帥的這一槍豈是拳頭能夠改變方向的?完顏宗弼的反應夠快,卻也快不過投槍。沒等他將整個身體躺平,槍尖就已狠狠的捅進了肩窩。

    「啊!」三太子一聲慘嚎,便被勢大力沉的投槍貫於馬下,連摔帶痛暈死過去。

    還好馬後的一位將官眼疾手快,哈腰拽住了宗弼的腰帶將他提馬背。不然的話,金軍就要演萬馬踏死主帥的大笑話。

    少帥岳雲那邊亦是險象環生,眼瞅著直奔前胸的利箭,他卻已經再沒有一絲力氣閃避。生死之間的一剎那,一條身影擋在了少帥的面前,倒在了岳雲的懷裡。「老鞏!老鞏!」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又是一口猩紅的鮮血噴出,岳雲英俊的臉龐像紙一般慘白,兩條偉岸的身形一起重重的砸在地。

    「鞏將軍!少帥!少帥!醒醒···醒醒吶!!!」副將慌忙將岳雲從袍澤的屍體下拽出來時,已是淚流滿面。

    那邊金軍的前隊也已經亂作了一團,桓赫死命的勒住了戰馬,失魂落魄的喊著:「軍醫!軍醫在那裡?快過來!再不來咱們都得給太子爺陪葬了!」這邊兵荒馬亂雞飛狗跳,誰還有閒心去追趕宋軍?那邊少帥昏迷頓失主心骨,大旗營亂糟糟的落荒而逃。

    注定要寫入戰爭史冊的步兵與騎兵的大碰撞,就這樣慘烈的收場了。

    冬季的襄陽一樣的夜長晝短,鏖戰了一整天的城市漸漸昏暗下來。很多人的生活並未因為戰爭改變什麼,在他們眼裡只不過是街巡邏的士兵換了旗號而已。

    而有的人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覺得今天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大街小巷裡不時的有鞭炮聲響起。

    還有一些人在木然的收拾著行裝,因為宋軍已經貼出了安民告示,今夜北門不會關閉,所有齊軍將士的家屬皆可放心離去,岳家軍絕不留難。此時此刻,這些人們都在做著一個艱難的抉擇,一邊是親情的呼喚,一邊是安居樂業的生活。

    北門城樓,王貴望著穿過門洞向北去的人們,輕鬆的面容下,心裡滿是同情與憐憫,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視線。

    他來這裡幹什麼?難道他有朋住這裡?猛的聯想到岳帥手裡一條條精準的情報。王副帥若有所悟,看著大帥的女婿拐進一條小巷子裡。

    張憲推開低矮的房門走進去時,隔幾而坐的晏彪和宗銑一起站起身來。

    「坐,快坐下,兩位兄弟。」張憲搶前一步緊緊的握住兩人的手,把他們推回到座位,也趁著這個機會仔細的打量一番。雖然兩人已脫去黑衣,臉還略帶疲倦,張憲還是忍不住暗暗讚歎。常言道,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小弟的身旁聚集了這麼多的少年豪傑,將來肯定會成就一番大事業。

    「小弟晏彪,您就是震少的姐夫張大哥,時常聽震少提及您。」晏彪反握住張憲的大手,頗有幾分惺惺相惜。「這位是···」

    晏彪正要介紹宗銑,卻被他笑著打斷道:「張大哥叫我鬼殺即可,至於姓字名誰嗎,大哥見到小岳一問便知。張大哥,你也請坐。」

    宗銑很小的時候,曾與張憲有過一面之緣,不想因為姓名,讓張憲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從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張憲當然不會強人所難,理解的笑笑坐在了兩人的對面。

    「匆忙請張大哥過來,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三人坐定,晏彪言歸正傳。「一來,我們要混在齊軍眷屬裡連夜出城,以避過金人細作的耳目。二來,有封信託大哥捎給震少。所以只好麻煩大哥您親自跑一趟,大哥你們連日的鞍馬勞頓···」

    「不妨事,不妨事。」張先急忙擺手說:「晏兄弟千萬不要這麼客氣,你們才是收復襄陽最大的功臣,著實辛苦你們啦。」

    晏彪從懷裡掏信的功夫,宗銑淡然笑道:「什麼功臣不功臣的,能幫助岳家軍攻克襄陽,我們哥幾個勞累一點算不了什。只是可惜,可惜小岳未能親眼目睹萬眾歡騰的場面,未能親眼看到自己的夢想變成現實。」

    「不錯!」晏彪把信遞給張憲,也不無遺憾的歎道:「唉,從始至終離不開震少的運籌帷幄,要說到功勞,我等不及震少萬一呀。」

    張憲笑容滿面的收好信,點頭說:「我贊成鬼殺兄弟剛才講的,你們烽火堂,我家小弟,還有岳家軍本是一體,都是自家人,就不說兩家話啦。」

    該說的都說過了,宗銑給晏彪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該告辭路了。卻不料平日豪爽痛快的晏彪竟有些抓耳撓腮扭捏起來。

    「張大哥,小弟有件事想請大哥幫忙,不知道···」

    「唉!剛還說是一家人了嗎,有什麼事但講無妨。」

    看到張憲回答的這麼乾脆,晏彪感激之餘神情也顯得莊重起來。「烽火堂繼續北,小弟不知那年那月才能重回江南。很小的時候,小弟便聽父親和姐姐說起,我大宋有一位岳飛岳將軍,南征北戰東討西殺,殺的金人片甲不留。眼下有幸能與岳伯伯同城相遇,實在是三生有幸,小弟就是想請大哥幫忙,讓小弟見岳伯伯一面,了卻這多年來的夙願。」

    「這!」張憲不禁一陣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一旁的宗銑看出了蹊蹺,出言問道:「怎麼張大哥,難道岳帥此刻不在此地?襄陽這麼大的戰事岳帥竟然沒有親自指揮?」

    張憲苦笑著搖頭說:「不是,不是。岳父大人昨夜還在襄陽西營,只是天還未亮,他老人家就率隊拔營往均州去了。」

    「啊!」晏、宗二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還是宗銑反應的夠快,猛的一拍小几站起身來,興奮的說道:「太妙了!岳叔叔他用兵如神吶!何止神,簡直堪稱神鬼難測!將金軍的主力吸引在襄陽,再親率一支奇兵直取均州,嘖嘖···」

    「鬼殺兄弟夠聰明!」張憲挑指讚道:「不錯,岳父率步兵乘船沿江而,楊再興大哥帶背嵬軍騎兵走旱路,兩路夾擊均州,恐怕此刻均州城頭已經飄著咱大宋的旗幟嘍。」

    思常人之不敢想,做常人之不敢為,岳飛不愧為當世名將,又怎能不讓宗、晏兄弟嘖嘖稱奇、欽佩不已。晏彪倒也不拖泥帶水,抱拳拱手站起來道:「既然如此,說明小弟與岳伯伯的緣份還沒有到,煩勞哥哥帶小弟問候岳伯伯安康。小弟就此告辭,張大哥珍重。」

    「也請張大哥帶句話給小岳。」宗銑也一同行禮告別。「就說鬼殺在盼著,盼望三、五年後岳家軍直搗黃龍府,到那時我們兄弟聚首於黃龍城頭把酒言歡。大哥保重。」

    直到出了小巷來到城門下,三兄弟還在遙相揮手依依惜別。

    岳震收到信已是兩天以後的事情了。烽火堂的信在預料之中,基本是兄弟告別相互祝福的內容,襄陽大捷他也不覺意外,這本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唯有姐夫帶來準備交到兵部的戰報,讓他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大旗營陣亡一千五百餘人,統領岳雲苦戰兩個時辰脫力昏迷。

    這一行字,將岳震僅有的那一點點開心趕到了爪窪國。

    「怎麼會這樣?!」他痛心疾首的把戰報拍在桌,「死了一千五!大旗營總共不過六千人,怎麼傷亡這麼慘重?!」

    張憲默然的低下了頭,一樣的暗自心痛。不錯,這個數字實在是太大了,甚至大過了其餘的部隊傷亡的總和,也包括輕取均州的馬、步兵兩軍。甚至可以說,是大旗營以一己之力擋住九成的敵軍,才有了岳家軍現在這般輝煌的戰績。

    一旁陪坐的申屠希侃拿過戰報看了看,輕歎了一聲。「唉!奇跡呀,六千步兵對兩萬金人騎兵···」

    「哼!」岳震冷哼著站起來拂袖而去,打斷了申屠變相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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