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手下回來報信,張浚聽罷頓時大失所望……,小。說。網
軍中平安無事,京師也是波瀾不驚。除卻昨日吏部莫名其妙的罷免了臨安知事引起了一些議論外,一切平常如故。
無奈之下,張太尉只好枯坐苦等,等著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門。
終於有門衛跑來報告,福親王的車馬儀仗已到太尉府門前。張太尉這才結束了頗為煎熬的等待,整整衣袍迎出來。迎面看到福王趙榛也是一身便服,張浚不禁楞了楞,岳飛是私自進京不能穿官服,這位親王是禁軍的都統制,到太尉官衙來怎會穿著這樣隨便?。
「太尉大人,末將前來領罪。」岳飛前一步鞠躬抱拳說:「衣冠不整,不敢行軍禮冒犯長官,請大人恕罪。」
張浚明白這是人家給面子,雖說岳飛官階低於自己,可他是御賜欽點的侯爺,按律是不用行禮的。太尉擺擺手,先和趙榛打招呼道:「福王早安,近來身體可好?」
福親王微笑敷衍著,「還好,還好,多謝太尉惦記著。」
「那就好,那就好。」與王爺客套完畢,張浚前一把抓住岳飛的手臂,焦急道:「鵬舉你星夜趕來,定是有什麼十萬火急之事,趕緊說來聽聽。」
岳飛還沒來得及答話,福王卻接口道:「太尉大人莫急,這件事涉及本王和岳侯的私事,院子裡說話多有不便,咱們進去再敘如何?」
私事!張浚的眼皮猛跳了幾下,嘴應付著:「失禮,失禮,王爺請。」
走進客廳的幾步路,張太尉腦子裡亂哄哄的理不出個頭緒。岳飛因私違紀進京,這無遺給張太尉出了個大難題,也讓張浚疑惑萬分。岳飛向來是個公私分明的正人君子,是什麼事他逼急嘍,做出這種授人以柄的蠢事?。
最讓張浚心驚肉跳的是福王的話,本來八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怎會因為一件私事攪到了一起?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曾變色的張大人,暗暗皺起了眉頭。
福王爺能有什麼私事,這個王爺一生未娶,年逾不惑依然是孑然一身。而且福王一向深入簡出,從未聽說和那位朝臣有過瓜葛。
猜來想去,張太尉頓覺頭大如斗,也只得出了一個結論。
今個這事,要比他想的還要棘手。
張浚軍旅出生,素來信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毫無頭緒,他也就懶得瞎猜,胡思亂想倒不如冷眼旁觀,看看這二人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三人落座,扈從端茶水。拿定主意的張太尉也不再追問,笑吟吟的端杯相讓,順便觀察著兩人的神色。
福王氣定神閒,津津有味的品著香茗,還不忘稱讚一聲:好茶。
岳飛道了聲謝,沒有端杯,開門見山道:「末將有兩個兒子,大帥您是知道的。老大岳雲一直跟隨末將在軍中效力,勉強算是有點出息。老二岳震小時多病,一直在鄂州修養,今年剛剛有些起色。」
大帥,這個久別的稱呼,讓張浚心裡一陣熱浪翻騰,太尉府治下的將領,只有中護軍諸將和岳飛這麼尊稱。他心裡也一直覺著這兩路人馬才是自己的嫡系。
心裡熱乎乎的張太尉,聽到老部下嘮起了家常更覺親切。手裡端著茶盅笑道。
「鵬舉你就不要謙虛啦,雲少帥勇冠三軍戰功赫赫,哪個不曉?若他還是勉強有出息,我那幾個混賬小子,豈不是不值一提嘍。呵呵···」
岳飛淡然一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繼續往下講到:「少年心性浮躁的很,我家小二身子剛好一點就在家裡呆不住了,便學著人家做起生意來。末將以為他是覺得好玩,待做的厭了自然就會收手,也就由他去了。」
張浚聽到這裡,心裡咯登一下,知道這位愛將快要說到主題了,問題大概就出在這位岳家小二的身。
「大帥您也知曉,軍中用度實報實銷,末將的後護軍人數增長過劇,供需之間不免會出現虧空,我家小二也是想著賺幾個銀錢,以備不時之需。」
誰知眼看就要說到關鍵之處,岳飛卻又繞開了,扯出了這個話題。
而他說的這些,也正是張浚最撓頭的事情。五路護軍情況不盡相同,但軍需供給跟不的事情也是時有發生。
西北老帥吳階那邊最為苦寒,糧道又不太平,也是讓張太尉最揪心的一處。其次就數岳飛的後護軍了,正如他說的那樣,後護軍的問題出在發展太快,而軍需申報又相當的繁瑣,往往就會出現新的未到,舊的已用竭的現象。
五軍之中,要數劉光世的日子最好過,不但身處江南魚米之鄉,右護軍還拱衛著海防。天天從他們手裡經過的商船隊,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想起這個劉光世,張太尉不禁一陣惱火心煩。這位劉將軍仗著曾與皇出生入死,不怎麼把他這位長官放在眼裡。每次軍需發放也是他們右護軍最為挑剔難伺候。
有壞典型,才能襯托出好的。人家岳飛,從未在軍需給他這位長官出過難題,張浚也是一直心存感激。
感激歸感激,張太尉暗自埋怨著心直口快的老部下,藉著端杯飲茶的動作,向福親王偷眼瞧去。這些話私下說說尚可,是絕不能傳到皇那裡的。還好,王爺彷彿聞所未聞,耷拉著眉毛漠不關心。
「可不知為了什麼,我家小二,前日被臨安府衙抓進了大獄。」
『噹啷』張浚手一哆嗦,茶水飛濺,濕了前襟。
「什麼!?被抓進了臨安大獄!」太尉顧不得拭去水漬,放下茶盅站起來厲聲問道。
張浚的第一反應是,有人要挑起文武之間的暗鬥。大宋建國以來,以文治國是不爭的事實,武將地位低下也是這位太尉心裡不願觸及的痛。
憤怒!壓抑在心底的積怨,如火山一樣在張浚的胸中迸發。
「欺人太甚!氣煞我也!」
隨著太尉的一聲怒吼,木茶几在他的重掌之下『嘎擦』倒地,茶碗、茶水稀里嘩啦的灑落一片。
相比太尉的震怒,岳飛和福王顯得平靜許多。該說的都已交待完畢,岳飛又沉默下來,在心裡他對岳震的境遇是好奇多過於擔心。從岸看到福王開始,岳飛就不停的揣測著,兒子和這位王爺到底有什麼交情。
張浚的勃然大怒,岳飛先是一愕隨即又釋然。太尉大人一直自認是大宋武將的領軍人物,也一向對軍人在朝中的地位低於文臣而耿耿於懷,反應這麼大也不足為奇。
福王趙榛看著怒氣沖沖的張浚,輕輕的啜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道。
「張大人稍安勿燥,此事還尚無定論。本王以為這裡面可能有些誤會,並非臨安府要針對什麼人。」
「誤會!哼,我看未必。」張浚氣哼哼的駁道:「開國侯岳將軍的親生兒子被捕入獄,卻沒有人到太尉府知會一聲,莫非本官,都統全軍的太尉是個擺設不成!」
福王的濃眉一聳,強忍著沒有搭腔,又垂下了眼簾端起茶盅。
「大帥息怒。」岳飛開口說:「臨安府想必不知道犬子的身份,否則絕不敢瞞著大帥。」
張浚稍微壓壓怒氣,先叫來扈從收拾地的狼藉,這才對岳飛緩聲道:「鵬舉不用擔心,我這就朝稟明聖,大宋軍人的眷屬豈能任人欺凌。倘若真是臨安府冤枉你家孩子,本官一定還你個公道!」
「這等小事,就不必驚動皇了。」福王的語氣仍是不溫不火,只是坐直了身體,雙目炯炯的看著張浚,不怒自威。「本王與岳震頗為相投,自然知道這孩子是個遵紀守法的人。得知震少入獄,本王已經派人去過,決沒人敢讓他受半點委屈。」
張浚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暗道,好個馬後炮,人都被抓啦,你才去牢裡關照,有個屁用?哎,他與鵬舉的小二相投?怪事,岳家小二還是個半大孩子。
不管張太尉心裡想些什麼,福王接著講到:「岳侯前來,只是向張大人說明原由。本王也以為岳侯愛子心切,一時考慮不周,才觸犯了軍規。大人,你看···至於震少的事,本王已有安排,是非曲直不久便有分曉,就不勞太尉大人費心了。」
岳飛在他們兩人說話的時候,就一直觀察著福王的表情。當王爺說及岳震時,嘴角淡淡的笑意,沒有逃過將軍的眼睛,這就說明福王不是在作偽。
這孩子剛來臨安幾天啊,怎麼就和皇的親弟弟攀了交情?岳飛心裡不禁疑竇叢生。
福王的話一入耳,張浚立刻想到了臨安知事被貶,恍然大悟。擺手示意收拾停當的扈從退下,他冷靜下來坐回去,略一思索,剛才那個一閃即過的疑問也就找到了答案。
難怪岳飛臉沒有一絲的焦急之色,原來人家早就知道兒子有驚無險。
按說到這時候,張浚應該鬆口氣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嘛。可他自己都不明白,心裡為何突然升起了一陣不舒服?是因為二人前來,只是走個過場?還是因為,岳鵬舉莫名其妙的和福王拉了關係?。
大廳裡安靜下來,張,岳二人各自想著心事,福王竟然闔了眼睛,假寐養神。
匆匆而來的門衛打破了寂靜。樞密院知事,趙鼎,趙大人到訪。
張浚和岳飛面面相覷,又一同將目光轉向福王。
「今天的太尉府還真熱鬧哩。呵呵··」福王微微睜開眼睛笑道:「張大人還是去迎接一下,恐怕鼎相爺也是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洩呢。呵呵···」
看到福王知道趙鼎一定會來,這大概就是王爺所說的『已有安排』了。
剛剛邁步出門,張太尉就看見老搭檔臉色陰沉著迎面而來。趙鼎同時也看到了張浚,走到跟前劈頭就問:「福親王、開國侯都到了嗎?」得到張浚肯定的答覆,鼎相爺不耐煩道:「那還等什麼?這就去。」說罷轉身又要往出走。
雖說不知他因何這樣失態,張浚還是叫住了趙鼎。
「老趙,等等。」他倆一文一武搭檔好幾年了,私底下的稱呼也很隨便。「鵬舉算是自己人,怎麼都無所謂。可福親王那裡不打個招呼,不大合適?你說呢?老趙。」
趙鼎面帶不豫的回過身,看著太尉,他當然知道人家是一片好心。官場之若因為耍性子而得罪人,實在是愚不可及。
「好,聽你的,進去打個招呼。」趙鼎沉吟了片刻低聲道。
張浚故意放慢了腳步,想給他一點時間穩穩情緒,兩人就一前一後著向客廳走去。太尉前腳進門,趙鼎還是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福王就已含笑起身。
「哈哈··鼎相因為我那小岳震,吃了皇的排頭,本王這裡給相爺賠禮嘍。」
不但張、趙二人愣神,就是隨著王爺起身的岳飛,也不禁被福王這種喧賓奪主的作法搞懵了。就算王爺與岳震很是投緣,可也親近不過人家父子,兒子做了錯事,老子賠禮道歉天經地義。福王這樣反常的行徑,頓時讓三人如墜雲霧。
還好趙鼎風浪經見的多了,夠機智,立刻換了笑臉躬身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