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十七節
    岳震猛然醒悟,剛才還怨人家手黑,自己豈不成五十步笑一百步。電光火石間他單腿用力側移了半尺有餘,與對面之人擦肩而過,也不收力,掌刀結結實實的向地劈去,『轟』的一聲頓時塵土飛揚,散亂的真氣吹的眾人衣衫獵獵抖動。

    楊再興抹著額頭的冷汗,怒罵道:「兩個不知所謂的混帳愣頭青,還不知對方是誰就這般拚命,哎呀,嚇死俺老楊嘍。」

    看著疾步趕過來驚魂未定的楊大哥,岳震委屈道:「不怪我呀,大哥,我這是正當防衛。」

    「防衛你個頭!」楊再興前就賞他一記暴栗,心裡是即愛又氣,這小子活脫一個年輕時的自己,打起架來悍若瘋虎、無畏無懼。心裡這般想嘴卻不饒他。「你個死小子有病啊,用膝蓋撞銅錘,哼!要是錘有專破真氣的尖刺,你小子這會兒已經殘廢啦!」

    有外人在,岳震也不躲避,腦門挨了一記,楊再興嘴罵的狠,手根本就沒用力,這小子得便宜還賣乖,誇張的揉著腦袋在那齜牙咧嘴。

    「楊叔!是您嗎?」岳震背後傳來驚喜且帶著懷疑的呼喊。楊再興嘴角猛的抽搐了一下,被岳震敏銳的眼睛看了個正著,頓時明白大哥與貞姑的感情,八成是被這一聲『楊叔』給斷送了。身後剛才與自己交手的人,可能就是晏貞姑兄弟之類的人。

    「不錯,正是老楊俺,彪子,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楊再興又見故人心潮起伏,語帶哽咽的走過去,岳震也乘機回過身來。

    『噹啷』一聲兵器掉地,還未等岳震看清他的容貌,那少年已撲通跪在了地泣不成聲。

    「楊叔哇,那年您到那裡去了?要是您在我爹、我姐他們怎會被金狗所害!嗚嗚嗚···」

    楊再興走到近前撫摸著少年的髮髻,低聲自責道:「都怪我呀,我在至少也能保他們父女周全。唉!悔之晚矣,彪子快起來,說說這幾年你是怎麼過來的。」說話間拉住少年的臂膀,眼睛卻看到了丟在一邊的兵器,放開少年伸手撿起來。

    「這,這就是你姐姐用的雌劍?雄劍呢。」楊再興呆呆的看著手中的尺二短劍有些癡了。

    恍惚間宛若看到她揮舞著雙劍輕靈飄逸的倩影,耳畔迴響著她似嗔似怨的低語,『你比我大不了幾歲,為何要讓我叫你叔叔,就不叫。』

    錚錚鐵漢的眼裡水一樣的柔情,讓岳震又是一陣噓吁。少年還跪在那裡呢,忙走前去扶起他來,順勢下打量一番。

    劍眉細目眉宇間還有些稚氣,蠻俊秀的面容就是臉色差了點,再看看身旁圍過來的這群少年人,一律的面帶菜色,衣衫雖洗的乾淨卻也是補丁落補丁。想必他們的日子過得相當清苦。心生同情的岳震,見名叫彪子的少年在生人面前還有幾分靦腆,拍著他肩頭嘻笑說。

    「大老爺們哭什麼哭,方纔你那幾錘可硬的很哩,我這腿呀現在還又酸又麻呢?」

    周圍的幾個少年聽他說的有趣,都笑了起來,晏彪也收起了悲容好奇的打量著岳震。見他年紀與自己相若,但剛才交手那幾下功夫,可不是自己能比的,又看他笑得親切自然,少年心性便心生好感,聽到剛才岳震稱呼楊再興大哥,抱拳作了個揖。

    「這位叔叔好俊的功夫,晏彪佩服,敢問您尊姓···」

    「停停,打住。」岳震急忙攬過他的肩頭,摸著下巴斜眼道:「喂,我說彪子,你看我那裡像大叔的模樣,以後你再敢叫一聲我跟你急啊。要不再過兩招,省得你以為我老胳膊老腿嘍。」

    「哈哈哈···」周圍的少年和晏彪都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一班年輕人笑過一陣,就與岳震互報了姓名,小哥幾個很快就熟絡起來。

    岳震好奇的指點著他們說:「從吳阿大到閔小八,不要告訴我你們是結義兄弟哦?」

    「岳大哥好眼力。」古靈精怪的方小七跳出來,腆著肚子道:「不錯,俺們就是名震江北的『淮楊八傑』,想當年淮水兩岸、揚州城裡一提起俺們八傑,那是無不豎指稱讚。就說那次···」岳震看他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有些將信將疑的回頭看向晏彪。

    晏彪本來就是強忍著笑意,被他這麼一看頓時繃不住了,捧腹狂笑起來。

    岳震馬知道被小七耍了,氣哼哼的道:「好小子敢耍我,看我怎麼修理你!」說著就迫了過去。方小七瘦瘦小小卻是非常的靈活,在人群裡轉來竄去,岳震也不是真心想抓住他,於是一群少年便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嘻嘻哈哈鬧作了一團。

    楊再興早已恢復了平靜,此時正含笑看著他們這群半大孩子,心裡打著自己的主意。

    「你們這幫小子又在撒潑胡鬧,哪有這般招待客人的。」直到從廟殿裡邁步走出一人出言呵斥,岳震、晏彪他們才停了下來。

    楊再興、岳震一看還有大人在這裡,聽口氣和這班少年還挺親近。兩人就齊齊的看向了晏彪,意思是想讓他介紹介紹。

    「真是不好意思,我等一時忘形吵著您嘍。」晏彪赫然道:「義父,我給您引見,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楊再興楊叔叔,這位是與楊叔同來的岳公子。」

    晏彪又轉頭對著他們二人介紹說:「楊叔,岳大哥,這是我們九個人的義父大人。當年『晏家軍』散了,彪子成了流浪街頭的孤兒,後來就結識了他們兄弟,又機緣巧合的遇到了義父大人。」說到這兒,他不禁眼睛紅紅的說:「我們老少相依為命,從揚州來到建康、江州最後落腳在鄂州,一路要是沒有義父他老人家的照料,我等恐怕早就喪生在兵荒馬亂中。」

    岳震不由的一陣辛酸,自己前世雖說感情淡漠卻也是豐衣足食,轉世後又猶如掉進了蜜罐,姐姐和家人悉心呵護著,從不知道艱難是什麼滋味。

    聽晏彪雖然講的簡短,但這輾轉千里的路一定飽含著艱辛與酸楚。岳震對這位鶴發灰衣的老者既是感激又充滿了佩服,隨著楊再興快步走了過去。

    楊再興二話沒說跪倒便拜,「先生大恩,楊再興給您磕頭了。我那晏老哥哥若泉下有知,一定會感激先生的隆情高義,楊某代故人謝您了。」

    他一行大禮,岳震就有些手足無措,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僵在那兒。好在老先生這會顧不得他,正急急忙忙的往起拉楊再興,嘴裡不停的說著:「使不得,使不得。楊將軍乃朝廷命官,怎能給我這草木之人行此大禮,折煞老朽嘍。」楊再興誠心給他行禮,那是他這樣的老人家能攔住的,『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後才站起身來。

    見這位老先生已經急得面紅耳赤,岳震前鞠躬道:「老先生不用謙讓,這些年您扶助忠義之後辛苦啦,理應受此一拜。小子岳震見過老先生,請問您高姓大名?」

    「不敢,老朽姓張,草字飛卿,東平人氏。」張老先生一板一眼的答著,反問道:「岳公子可是來自鄂州大營,與岳侯爺···?」

    岳震忙躬身答道:「那正是家父,敢問張老先生認識我家父親?」

    「數面之緣而已。」張飛卿捻著花白的鬍鬚緬懷道:「昔日老朽在開封宗大帥麾下做過幾日文刀小吏,曾有幸目睹岳侯少年英姿,今日一見岳公子,嗨!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楊再興聽他說是宗澤舊部更覺親切,卻又想起了另一樁事,急聲問道:「張先生曾在宗帥帳前效命,最近可聽說大帥後人的消息?」

    「這個嗎,對不住楊將軍。」張飛卿歉然的看著他說:「宗帥故去後,朝廷便派去了監軍,老朽心灰意冷就告病辭官南下投奔故。後來也是聽人說過,開封城破當日大帥的孫兒被家人護著得以逃生,又有人傳大帥之孫已出家為僧,但都是些捕風捉影的消息,沒有人親眼見過。」

    再興黯然點點頭,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張飛卿則抬手喚過晏彪,笑語道:「彪兒不是整日裡吵著要去投奔岳元帥陣殺敵嗎?現在岳公子就在面前,怎麼反而扭捏起來。」

    夥伴們哄笑著把晏彪推搡到岳震面前,岳震也笑看著抓耳撓腮的彪子沒有說話。支支吾吾了片刻,晏彪滿眼期盼的看著岳震小心的問:「岳大哥,你說我成嗎?」

    「怎麼不成!」岳震還沒開口,楊再興急忙搶著答道:「此事甚好,楊叔前來尋你正有這個打算,你從軍後就跟著楊叔。哈,楊叔我可是岳家軍正印先鋒。到那時,兩軍陣前咱爺們並肩作戰,殺盡那些金狗漢奸,為你爹爹和姐姐報仇雪恨。哈哈哈,豈不快哉!」

    「對對,一起去!一起去!」小兄弟們看著一臉激動憧憬的晏彪,一起圍住他振臂高喊起來。

    待他們歡叫了一通後,眉眼通天的方小七卻見岳震站在那裡一臉的平靜,絲毫沒有受到氣氛的感染,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小七悄悄的捅捅晏彪指給他看。

    還未等晏彪開口,岳震淡淡的說道:「不急,不急。一則你們和我一樣年齡尚小,二來再看看你們現在的身體,需要好好的補一補啦。最重要的是,」他停下埋怨的看了一眼楊再興繼續道:「最重要的是,你們都走了,得為張老先生安排一個好的去處才行。」

    楊再興頓時臊的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心裡直罵自己混帳,還好震少想的周全,真是丟人吶。

    張飛卿雖是心中萬分的不捨孩子們,可還是擺手道:「岳公子不用為老朽費心,老朽粗通些字畫鑒賞甄別,衣食生計無鬚髮愁,孩兒們的前程要緊啊。」

    「前程?哼!」岳震冷哼了一聲思索起來。他是打心眼裡喜歡眼前的這群小夥伴,可要讓他們一齊到父親的軍中效力,岳震不由的動起了心眼。他們剛剛說起了宗澤,又讓他心裡那根弦繃緊了幾分,岳家最大的危機不在眼前,而在變幻莫測的將來,要想化解這場危難,僅憑自己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完成的,眼前這群純真質樸的少年不正是自己需要的生力軍嗎?。

    沉吟了片刻,岳震緩緩道:「先這樣,我在城裡開了一處買賣,後院現在空的很,就請張先生、彪子兄弟和這幫小哥們暫時住到那裡,讓弟兄們養養身體,楊大哥也能得空去指點你們武藝。至於以後的事嗎?以後再說,張老先生您意下如何?」

    張飛卿為難道:「這,這恐怕不合適,我們父子十人就是十張嘴···」

    「唉,不妨事。」岳震笑著打斷了他說:「最多讓弟兄們做點力所能及的活計,粗茶淡飯今後咱們就吃在一口鍋裡,兄弟們覺得怎樣?」

    「好唉!」方小七率先哄起來,一班小子也樂意和岳震親近,都跟著答應了。

    楊再興自然樂於看到這種結果,張飛卿也希望孩子們能找到一個安生立命的場所,總好過跟著自己漂泊不定,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說動就動,他們也沒有太多的行李,最大的物件也就是張飛卿的那口木箱。不大的功夫就收拾停當,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趕奔匯豐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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