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岳震,匯豐號東主,俗務纏身未能趕來招待兩位兄台,失敬了。岳震抱拳拱手自我介紹後,笑吟吟的看著二人。
吐蕃漢子可能是酒勁湧竟有些愣了,漢裝年輕人劍眉一聳,忙回禮道:「在下西遼會館蕭雍,岳公子客氣了,貴店大喜的日子我等粗野之人失禮了,恕罪恕罪。」
「哦,」吐蕃漢子這才反應過來,也忙拱手說:「是地是地,我是吐蕃商人沖索多吉,真是不好意思。」
「那裡那裡,兩位大哥是我匯豐號尊貴的客人,小弟還得多謝兩位捧場才是。」岳震說著從小夥計手裡抽出一條潔白的府綢,雙手端著捧去道:「多謝多謝,沖索大哥扎西德勒。」
滿大廳的賓客看的是一頭霧水,可岳震身旁這三桌人卻齊齊變色急忙站起身來,尤其是沖索多吉的族人們,則快步的擁到沖索的身旁,單手放在胸口躬下身去,排在最後的幾位隨從模樣的人,竟單腿跪在了地回禮。
沖索多吉頓時酒醒了大半,畢恭畢敬的彎腰雙手捧過府綢,講道:「岳公子扎西德勒,願慈悲的佛祖保佑公子,保佑貴店平安吉祥。」
岳震微笑著回禮後,又拿過另一條府綢對著蕭雍說:「小弟已是久聞蕭大哥的大名,只是小弟孤陋寡聞,不知蕭大哥你們的禮節沒有準備,不知這樣合適否?」
蕭雍急忙躬下身雙手接過,不禁動情道:「只要是大草原的兒女,見到這潔白的哈達,就如捧起了主人火熱的心房,多謝多謝。願我們契丹勇猛的狼神保佑公子一生平安,願貴鋪如草原奔騰的駿馬一日千里、大展鴻圖。」
他倆說話的功夫,一班吐蕃人紛紛拿出些隨身的小物件湊過來,沖索多吉則摘下懸在腰間銀鞘彎匕。
「岳公子貴號開業大吉,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銀燦燦的小彎刀遞到了岳震的面前,刀柄幽綠的寶石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岳震知道這種場合下是不能拒絕的,忙連聲道謝雙手接過交與走過來的祿伯。頓時吐蕃商人們競相前送禮物,鑲銀的牛角、古樸的掛珠等等,還好小夥計及時的拿來托盤,要不祿伯這一雙手還真拿不下呢。
祿伯見到這樣的場面,不用岳震吩咐喚來夥計捧出準備好的回禮。
『哇』吐蕃商人見到這麼稀罕的物件,無不兩眼放光。翠綠的尺長竹筒紅綢蒙口,筒身雕刻山川流水環繞著一個『茶』字,十分的秀美清靈,這又是岳震的創意,魯一真的作品,竹筒中的茶葉雖不是很昂貴,可這番心思已經讓接到禮物的吐蕃眾人眉開眼笑。
有人高興,就有人尷尬。
隨蕭雍同來的西遼商人也接過了夥計奉的茶筒,契丹人可沒有隨身戴飾物的習慣,這讓他們頓覺措手不及。再看對面的吐蕃人幸災樂禍的偷笑,脾氣火爆的又開始怒目而視。
岳震當然不能讓自己苦心營造的氛圍再度變的對立起來,一個眼神過去,便和祿伯一起一人招呼一方,把兩撥人重新請進了席裡坐下。又招來酒樓的小二撤去空罈子,擺了一桌熱氣騰騰的酒菜。
禮讓沖索、蕭雍二人座好後,岳震先是抱拳拱手作了一個羅圈揖朗聲道。
「諸位鄂州的商界前輩,後生晚輩有禮了。今日小號開張多謝眾位前來捧場,按理說小子應該一一敬酒答謝才是,可小子看去在座的前輩有百餘位之多,一一敬來豈不要分先後,這該如何是好呢?」
岳震假意苦惱撓頭的模樣逗樂了眾人,呆板的氣氛有些鬆動起來。
賓客歡笑聲中,岳震中氣十足的說道:「小二哥,給我拿六罈酒來,六六大順!」
喧鬧聲又嘎然而止,鄂州的大小商人頗感吃驚,蕭雍和沖索多吉不由對視了一下,也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驚異。
看著堆在面前的酒罈,岳震自語道:「一壇一壇的喝太囉嗦,小二哥還得麻煩你,去尋一個缸來。」
『嘩』筵席一片嘩然,離得遠的幾桌已經有人站起身來,眾人矚目中小二忙不迭的開封倒酒,咕咚咚六罈酒全部倒進了缸裡。
岳震面不改色的抱起缸時,大廳裡出奇的靜下來,旁邊的祿伯緊張的手心全是汗水。
「多謝諸位前輩捧場,今後還請諸位多多關照敝號,後生小子先乾為敬。」岳震說著舉起酒缸,就如蕭雍剛才一樣杯口粗的酒柱倒進口中。諾大的一個廳裡除了嘩嘩的酒水聲,偶爾還有幾聲粗重的呼吸。
剛剛二人鬥酒時,就有人氣不過,可苦於自己沒量不敢前,現在看到身為漢人的岳家公子也是如此豪爽,在座的漢人無不緊握著拳頭,在心裡替他暗暗的加油。
「好哇!」
「岳公子海量!」
岳震一口喝盡六罈酒放下缸時,頓時滿堂喝彩轟然而起。沖索多吉也興奮的拍桌而起,但他嘴裡說的是什麼,被淹沒在熱烈的喧鬧聲裡根本就聽不清。
饒是他能喝,這麼多酒一股腦的下肚,岳震的臉龐也被酒意染的通紅。這傢伙就藉著抱拳施禮的功夫運功化解著酒勁,等一番客氣後,回到沖索他們這桌時,臉色已經基本回復如常。蕭雍看著他濕透了的衣衫,嗅著他逼出來的酒氣,雖是面帶微笑,可內心卻如翻江倒海一般。
久聞岳飛、岳雲父子如何英雄了得,可那只是傳聞而已。如今岳家的二少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蕭雍忍不住在心裡讚道,好純的內力!好氣度,好一位少年英雄!。
原本看著就要草草收場的開業宴席,氣氛達到了一個高潮。年輕些的賓客彷彿受到了感染,三朋兩好的又開始推杯換盞鼓噪起來。老成一些的商人則三三兩兩的湊到一起,議論著匯豐號和這位少年東家。
祿伯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不禁暗暗感歎自己老矣,同時又是滿心的期盼,震少小荷才露尖尖角,將來會有什麼樣的成就呢?。
而剛剛都狂飲了一番的三個年輕人則平靜下來,一邊客套著,一邊相互打量著。
岳震尤其重視蕭雍這個人,看去和自己年紀相仿,身材略高略壯一些,舉手投足卻毫無塞外民族的粗野蠻氣,眉宇間幾分儒雅中還有一絲淡淡的憂鬱,令岳震心折不已。
蕭雍也在仔細的關注著岳震,濃眉虎目搭配著一張娃娃臉,笑容可掬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可讓他心驚的是岳震身那種獨特的氣質,霸氣中靈性十足,顧盼生輝猶如一隻年幼的虎王,與生俱來著一股領袖群倫的魅力。
客氣一番後,沖索多吉尚覺意猶未盡叫過小二還要酒,岳震忙出言勸住。
「小二哥且慢,沖索大哥聽小弟一言。今日咱們弟兄喝的都不少了,雖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可飲酒不醉最為高嘛,再飲下去萬一酒後失態,其不讓在座的老一輩笑話。不如讓小二哥沏一壺好的龍井,咱們兄弟三人以茶代酒,談天說地豈不快哉。」
蕭雍也道:「沖索兄就客隨主便,今日就到這裡,明日小弟作東咱們到西遼會館,再喝他個不醉不休怎樣?」
「好,既然兩位兄弟這般給哥哥面子,就不喝嘍,說實在的再喝下去,先倒下的肯定是哥哥我呦。兩位老弟的酒量與豪氣,沒的說,這個。」沖索手挑著拇指笑道。
一壺罄香撲鼻的熱茶端了來,三人重拾杯筷吃喝起來。
為他們二人布了兩著菜後,岳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問道:「兩位大哥都是胸襟寬廣之人,聽人說此前有些矛盾,不知所為何事呢?」
蕭雍為難的看了看沖索沒有搭腔,沖索多吉則赫然的低下頭躊躇起來。
岳震一看忙道:「兩位大哥不要誤會,小弟沒有別的意思,今日咱們一見如故,兩位能否給小弟幾分薄面,化干戈為玉帛。不然大家相見總是別彆扭扭,喝酒喝的也不爽快。」
蕭雍抱拳拱手以示謝意,依然沒有說話。
「罷了!」沉默的沖索終於開口了,想通了的吐蕃漢子倒也乾脆。
「這事怪我們吐蕃人,反正喝酒我也喝不過你蕭雍,今年『老記』的酒全歸你們契丹人。」
見他這麼說了,蕭雍也不好再緘默,含笑說道:「既然沖索大哥如此爽快,小弟先謝了。這樣,今年夏糧收成不錯,咱們一起到『老記』知會一聲加釀幾池,咱們一家一半如何?」
沖索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著說:「這,這,蕭兄弟這合適嗎?」
岳震聽了個不明不白,問起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蕭雍這才道出來龍去脈。
西遼會館每年都在鄂州最大的釀造坊『老記』購進燒酒,而且還有一個口頭的約定,除卻付過錢的定量外,『老記』如有多釀仍由西遼會館包下。可今年沖索他們在臨安的釀造坊突然斷貨,一干吐蕃商旅就尋到了鄂州『老記』要高價包下剩餘的產量,可能是『老記』的人為利所動,就收下了他們的定金。
遼國的商人當然不干啦,雙方各執一詞理論了許久也未談妥,一直在那僵著,今日在酒席相遇,就演了這麼一出拼酒定輸贏。
岳震暗笑這種處理商業糾紛的方法同時,心中也有些奇怪,忍不住問道:「藏地的青稞、遼屬各部的高粱燒,都是馳名天下的好酒哇,怎麼兩位兄長還要不遠千里的從這江南購酒哩?」
沖索多吉又豎起了拇指說:「岳公子博聞廣記喏,只是你不知我們的青稞美酒除卻藏民自用外,其餘的都銷到了他們遼國,這還遠遠不夠。」他赫然的摸著大鼻子接著道:「其實我們從中原購進的酒也都是輾轉賣到了遼屬。」
「哦?」岳震更加奇怪了,怎麼大遼缺酒缺到了這個程度?。
「唉!」這好像觸動了蕭雍的心事,他輕歎一聲黯然垂下了頭。
沖索多吉還想解釋什麼,可看到蕭雍的模樣也搖搖頭閉嘴不說了,桌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沉悶。
蕭雍則馬醒覺自己失態,旋即展顏笑道:「沖索大哥不必顧忌,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契丹也不覺有什麼丟人的,自古以來就是強者為尊嘛。」
沖索這才說起遼地缺酒的真正原因。
近幾十年來,金國聯合西夏已侵吞遼國大部國土,遼國朝廷被迫逃至西部苦寒之地,所產糧食僅夠消耗,那還有糧食用來釀酒。加之連年征戰,後世稱為『絲綢之路』的北路商道早已斷絕,西遼各部想要飲酒,只有依靠吐蕃和江南的輸出。
岳震聽完一陣疑惑湧心頭。
不為別的,只是他覺得蕭雍怪怪地,按理說他這般年齡地熱血青年,應該滿懷國土盡失地悲壯才對。怎麼他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憂鬱呢?想不通的岳震馬又釋然了,嗨!也許這是他特有的表達方式,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想到這裡,岳震不由心中有些不忍,出言開解說。
「蕭兄莫要傷懷了,要說慘,大宋的大好河山不一樣易入人手嗎?想開點,千百年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一個民族的崛起不是浮屍千里、血染沃土,豈止一個無酒可飲呢?你我之輩在商言商,有錢賺何必想那麼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