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他又怎麼會碰到那個女人的?
他那個時候還是一個初二的學生,被繼父打到受不了,離家出走,在大街上流浪,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
雨下的好大,他蹲在一家的陽台下面避雨,一邊絕望一邊漠然的想著這麼晚了去什麼地方弄點吃的來,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吃東西了。
離家出走的時候帶了幾百塊,早就花得沒幾分了,太瘦又太面小,人又不高,沒有店家肯雇他,生怕他出了個什麼事情說不清楚——沒人信他已經18,一看就是一個童工,這個社會,正經生意誰招童工。
問題是,不正經生意也沒有人敢找,太瘦弱了,一碰就折的樣子。
是啊,他秦繁還是秦陽的時候,是很狼狽的,誰能想見!
那個時候的他對這個世界絕望,想著或許就這麼死了,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可是,雨就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停住了,一頂樣式老舊的黑傘撐起一片陰沉的乾爽。
傘下的人看著他,有幾分畏懼的樣子,說話的聲音都怯怯的,「那個,要不要,來我家吃點東西?」
怎麼不要,他要餓死了,他唯一想得的,就是哪怕這是他秦陽的最後的晚餐,他也要去,就算死也要做飽死鬼!
雖然只是糊了的炒飯,對他而言也是絕世的美味。
自己嚇到她了,肯定的,她就貼在牆上,看著自己大吃大嚼狼吞虎嚥,像是幾輩子沒吃過東西一樣!
卻還是會將剛買來的東西堆到自己面前,甚至還有奶片——那麼大的人了,一看就比自己大,居然還吃這種幼兒食品!
這是他吃的最滿足的一頓,以後吃再精美昂貴的食物,也無法讓他產生那樣的食慾。
或許自己骨子裡就是有點*,放著頂級的法國大餐沒有胃口,隨便挑些吃了,寧肯半肚子的回家去泡一杯麵,看著那騰騰的熱氣,不自覺的浮起一個和她一樣的欣喜微笑,
「我開動了。」
明明說中文的人,卻說著動畫片裡學來的亂七八糟的話。
明明是看不起的,但是卻忍不住和她一樣,要是不說,就會覺得少了什麼,就算被人說什麼也無所謂。
但是很奇怪,大家都說他很有禮貌,很有教養。
海外高等學府的學子?那是公司編的履歷。
他不過是個靠著她混完初中,又混完高中的人——雖然他學習也可以,但是卻沒有想過要考大學。
她只夠養活自己,現在又養活上沒有賺錢能力的自己,很吃力,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奢望上大學。
只是機緣巧合,走上了這條路。
哦,他那天吃太多,看她人也沒什麼威脅,居然就那麼爬在桌子上睡著了,那個時候手裡還轉著沒吃完的半截香腸。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沙發上,可笑的香腸還抓在自己的手裡。
天亮了,但是繼續下雨,很陰沉,和這個不大的地方一樣陰沉。
她奇怪的爬在桌子上睡著。
於是看著一桌子狼籍,他想了想,起身收拾了。
然後,就這麼住了下來。
她後來問了自己的名字和年紀,以那低得只夠他聽見的聲音問。
要送你回家嗎?
我沒有家。那個時候,自己是這麼回答的。
她沒再說什麼,晚上,電腦亮了一夜。
他不知道這個古怪的女人為什麼揀自己回來,還肯收留自己,一定是有什麼可圖的,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利。
但是人家一餐一飯,他是會泉湧相報的——14歲的他滿腦子還是那些英雄俠義的幻想。
三天以後,她出門一趟,回來的時候拿了一個書包,很粗糙,一看就是地攤貨,還有一身校服、一堆書。
你要去上學。
她的聲音很低,但是很堅定。
於是他就重新走回了學校,繼續自己的學業。
他先是佔據了外面客廳的沙發,然後就是那張被當作餐桌的信封桌,成了他的書桌,再後來就是這整個的家,到處都有他的東西,書、衣服、甚至他的碗筷、洗漱用品、他的味道。
總之,他瓜分了這個古怪女人的家,卻什麼都不需要花費,能補償的,不過是做飯做家務,根本不是他腦袋裡熱血沸騰的俠義情節。
他知道生活不會容易,但是這個平時話都不很多的女人卻一個字也沒有提,只是電腦亮的時間更晚了而已。
這樣的故事,聽來有些不可思議,卻真實的發生在他的身上,他就這麼被揀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