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帶著眾人回到營中,他揭開大帳簾幕,看到呆坐在榻上的甘恬。
甘恬瑩潔如玉的俏臉上還掛著淚痕。失去一生最寶貴的東西,從一個少女變成女人,她這幾天裡渾渾噩噩,連袁尚進到大帳都不知覺。
袁尚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想撫摸那皎潔的臉頰,但觸碰到那雙眸子時手在半途中停下來,「你,怎麼樣了?」
甘恬回過神來,身子顫抖了下,立即站起身來,她逃避著袁尚的目光一邊急匆匆地走出營帳,一邊說道:「小婢給公子端水來洗漱。」
「等等!」袁尚急忙說道,「這幾日委屈你了,今後我會好好待你的。」
甘恬臉上看不出什麼神色,她淡然道:「婢子只是還公子恩義,既然委身為婢,這一切都是公子的,談何索求?」說完她又急著走出去。
袁尚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他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又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點點頭並放開手。
腳步聲起,剛好郭嘉鑽進帳中,他回頭看了看走出去的甘恬,壞笑道:「公子學起高祖來了,當真艷福不淺,只是莫要聲張,引起下面的非議就不好了。」
袁尚也只笑笑,有些事心中明白就行不需說出來,「你不歇息去,來我這幹嘛?」
「袁公遣人送來酒食犒勞大軍,請您去主持。」
「派誰送來了,逢紀還是許攸?」袁尚問道。
「陳琳,陳孔璋!」
「建安七子?」袁尚來了興趣,「快去迎接他吧!」
袁尚帶著郭嘉還有典韋等護衛來到營地前,而陳琳也正指揮著兵卒民夫將物資卸下車。
袁尚看去,陳琳年約四十,一縷長鬚一身長袍,當真有幾分瀟灑的文人風範,「陳孔璋先生?」
陳琳拱手笑了笑:「三公子,當年咱們在洛陽見過,那時你還小吧,可能不記得囉。」
袁尚讓兵卒協助將陳琳送來的酒肉分發下去,並將陳琳迎進大帳,「孔璋先生,您是什麼時候應徵為父親幕僚的?」
「一言難盡啊。」陳琳直歎氣,「當時我也在大將軍府上為客,洛陽大亂那會跟著一夥商旅逃難,這兩年來輾轉河東、并州、冀州,直到去歲末來到鄴城。我與袁公有舊,他聽聞我來道冀州就征辟我為軍中主薄文書。」
袁尚不論是前生今世,都拜讀過他的詩文。他對陳琳的文采還是欽佩的,「記得當年先生在洛陽講學時,我也去旁聽。只可惜現今我軍務在身,不能跟先生求教學問吶。」
「公子太過謙遜了。」陳琳撫鬚微笑,「公子才名不遜於在下,我們兩人只能說切磋,說求教就折殺在下了。」
袁尚從旁邊取來一方硯台,「齊魯是文昌鼎盛的禮儀之地,有機會先生不妨來暢遊一番,這是青州產的魯硯,據說當年孔聖人也極為推崇。我跟先生是為文友,以此相送豈不斯文?」
「果然是古樸雅致的硯台。」陳琳接過,「多謝公子雅贈了。」
袁尚笑著讓兵卒端上酒食,並叫上郭嘉、孫乾作陪。他投其所好,藉機跟陳琳聊起歌賦詩文。這一場長談下來,通過不斷示好,將自己與陳琳的距離拉近不少。
看著有幾分醉意的陳琳,袁尚給郭嘉遞了個眼色。郭嘉會意,看似無意地問道:「陳先生,在下聽說有不少人對我們三公子心懷不滿,進而對袁公搬弄是非,您執掌文書,不知可有此事?」
陳琳搖搖頭,「按理這文書機要,我是不該說的。但我跟顯甫你意氣相投,不妨透露一二,好讓你不要給別人算計了。只是不知你所指哪件事?」
袁尚親自給陳琳斟上酒,「輕聲道:「我聽父親說有人給他上書,提議立下世子?」
「此事你也知道?」陳琳有些驚訝,「看來三公子你身在青州,但在這邊的耳目還聽靈通的嘛。是辛評牽頭提過這事,而袁公面上壓下,卻傳書給各個將領、文吏徵詢此事。」
袁尚心中一跳,問道:「有哪些人是讚許擁立我大哥的?」
「不瞞公子,這郭圖、辛評是力挺大公子了,可這其他人嘛……」陳琳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荀家那位支支吾吾,沮授、田豐兩位也上書說,樹無根基不立,此舉可安定軍心民心。還說當遵循立嫡長的古法禮制,推舉大公子為世子。」
孫乾心中暗驚,但以他的身份實在不好說什麼,只是靜坐一旁。郭嘉瞇眼微笑,彷彿一切在他預料之中。
袁尚心中陰沉,他知道沮授、田豐兩個是袁紹的耿直忠貞之臣,他們可能不會謀私利,而一心為袁紹的大業著想,這樣為了安定冀州內部,避免禍起蕭牆,田豐沮授兩人這樣做也並不出奇。
袁尚臉色不變,接著問道:「我在父親那裡沒有看到郭圖,不知他現在何處?」
「公子你不知,郭圖被派去了三郡烏桓之地,聯絡胡人夾擊公孫瓚。」
郭嘉哦了一聲,對袁紹的佈局有了個全盤的瞭解。袁尚看天色很晚,就讓孫乾備下營帳,留下陳琳過夜。
「田豐,田豐。」袁尚念叨道:「好一個忠直之臣吶!」
「田先生所做是為了袁公和冀州的大局安穩,並不一定是針對主公你。」郭嘉安慰道。
「田豐是怎麼樣的人我何嘗不知?」袁尚淡笑道,但下一刻他狠狠地將酒爵扔掉,怒道:「我本以為共同經歷過那麼多事,他即便不能成為我的心腹,也該保持不聞不問的中立,想不到他……」
袁尚有種給背叛的感覺,原本以為唾手可得的繼承人位子,也變得動搖起來。他崛起得越快,也就將袁譚等人逼得越急,而且袁譚佔據著嫡長這個極有利的身份。如果冀州高層文吏大多力挺袁譚,逼袁紹表態,那袁譚還真有上位的可能。
「公子你何需著急,這天下跟冀州也好比一盤盤的棋局,一步兩步是不能決勝的,況且公子還佔據著優勢呢。」郭嘉勸導道:「即便袁譚上了位,咱們落了下風,只要把握住一樣東西,最終獲勝的還是公子。」
「何物,兵權嗎?」
「公子說對一半。」郭嘉笑了笑,「人心!袁公的心,與軍中諸將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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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中軍幕府。
在高唐中軍的一干文武紛紛魚貫而入,袁尚也跟著他們進去,並且不斷打著招呼。
剛好沮授也走在袁尚旁邊,袁尚點頭拱手示意,「沮先生,元皓先生一直托付我給您問好,不想直到今個才有機會。」
「三公子跟元皓在青州幹得不錯呀,我也正後悔當初沒能跟元皓對調,好建立如此功業。」沮授說道。
「先生,您對這次設計劉虞攻伐公孫瓚的事怎麼看?」袁尚試探道。
「唉,是誰告訴你我們設計劉虞去驅逐公孫瓚的?」沮授停了下來,「不管哪方勝出,哪方失敗,都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關鍵是能從中擊退公孫瓚,好回師魏郡。」
「我想為父親解憂,立下這攻打公孫瓚的大功,先生可能教我?」袁尚再次試探道。他要知道沮授會不會為了保住冀州高層的安定,而給他亂支招,加害於他。
沮授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兵將的調遣安排還沒商定呢,那時公子只要奮勇作戰就可。」
袁尚心中失望,沮授看似不偏不倚,實則其作為已是站在袁譚一方。說著說著兩人就來到幕府大堂。逢紀、許攸、陳琳、崔琰,淳於瓊、高覽、韓猛、蔣奇等人也一併分坐兩邊。
「諸位!」袁紹神色帶有許些得意道:「逢紀先生已經在薊縣那裡安排妥當,劉伯安過幾日就會發兵圍剿公孫瓚位於薊縣旁的老巢。諸位瞧瞧該怎麼策應吶?」
「主公!」逢紀立馬答道:「在下去聯絡劉伯安時,他並沒有說允許我軍開進幽州。」
底下眾人議論紛紛,淳於瓊怒道:「這個劉虞,咱們也是幫他驅逐公孫瓚這個惦記著他地盤的強敵嘛!他倒好,懷疑咱們要趁機對他動手!」
「我軍坐山觀虎鬥也沒什麼,就怕劉虞敵不過公孫瓚。」沮授擔憂道,「劉虞處事慈弱寡斷,幽州兵又沒有經歷戰陣,一旦交鋒怕要吃虧。」
袁紹看看眾人,正想說什麼,但跑進來的傳令官打斷他的話語。
「報!探子來報,劉虞已於昨日調兵圍攻公孫瓚駐守的土城。」
眾人大驚,想不到劉虞竟然會提前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