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平六年三月,大將軍府,前堂。
大將軍何進跪坐於正上方榻上,下首左右分別列坐著中軍校尉袁紹、典軍校尉曹操、騎都尉鮑信、右校尉淳於瓊、進符使王匡、黃門侍郎荀攸等一眾文武。
大將軍何進雖為武官,但卻長得一派豐雍富貴相,他輕咳了下後,不無憂慮地問道:「陛下龍體日漸不適,而太子之位遲遲未決,並且宮裡有傳言陛下欲立皇子劉協,諸位看這如何是好?」
精瘦卻雙目有神的曹操道:「大將軍不必擔心,自古皆有嫡庶之分,皇子辯乃嫡長子理應繼承大統,在這上不論是司徒、太尉大人還是我等都是一致立場,陛下也不可能違逆祖制和我等大臣。現在要擔心的卻是,萬一橫生變故怎麼處置十常侍的問題。」
看到眾人點頭讚許,何進無奈道:「當初設立西園八校尉的本意是拿住兵權,好對抗十常侍等人卻不想蹇碩做了上軍校尉,不僅其餘七個校尉連本大將軍也要受制於他,沒有陛下詔令和蹇碩的允許,那些兵馬都是不能擅自調動。」
黃門侍郎荀攸道:「其實這不是什麼難題,只要新君即位,諸位就不用再聽蹇碩之令調度兵馬了,只是十常侍平時諸多刁難剋扣糧餉兵甲,西園兵馬比起邊關外州郡兵馬,卻是有所不及了,如十常侍與外面州郡野心之輩勾結,怕是後果不可預料。」
袁紹道:「這個不會,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不然,天下可不都是如諸君這樣的忠君守節的君子,當初黃巾叛亂就有諸多跡象表明十常侍與逆賊有所勾結,諸位難道瞧不見王子師與皇甫嵩義真的例子麼?。」曹操說道,其實他是打心裡瞧不起徒有虛名的何進與袁紹的。
「這可如何應對?」何進問道。
荀攸施施然道:「攸以為,可讓諸位大人回本鄉招募一些精幹的親兵,這樣進可以匡扶社稷,退可以保全身家,且不用掣肘於他人。」
何進思量了會道:「有理,允誠、公節,你二人可回本鄉招募兵卒。」鮑信王匡出列允諾。
袁紹在下面想道,等借何進之手除去十常侍那就該對付何進這個「外戚」了,自己也得多掌控一些精幹的兵馬才行,只是現在屬於自己勢力的也就是中軍和淳於瓊一部,看來得藉機擴張實力才行。
長安北宮,一陰暗偏殿內席地跪坐十個人,正是當前權傾朝野的「十常侍」。
趙忠幽幽道:「據太醫私下傳來的消息來看,皇帝恐怕撐不了多久啦,我等應當早做準備。」
眾常侍一陣驚歎聲響起,雖然諸宦官都知道,但經趙忠之口一說,都不免內心一陣慌亂,隱然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張讓尖著嗓門喝道:「慌什麼,現在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就那屠夫和那幫黨人。」
孫璋道:「現在的情況是萬一皇帝駕崩,我們是扶持誰上位。」
郭勝接著道:「當然是選對我等有利的人了,咱家覺得皇子協年幼又無外援,比起皇子辯來好掌控。」剩下幾個中常侍紛紛稱許。
「胡鬧!雖然皇子協好掌控,陛下也有意傳位於他,但你們想想,且不說嫡庶之分,大將軍和黨人就會那麼輕易讓皇子辯上位麼?到時候何進與黨人徹底勾結在一起,手握重兵的他們來個『清君側』的兵諫,你我死無葬身之地呀!」張讓氣惱道。
眾常侍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段珪問道:「那麼扶植皇子辯,我等就能繼續坐享先前的榮耀?大將軍恐怕也容不得我等啊。」
張讓陰沉著說道:「不會,大將軍與黨人未必是一條心,那些黨人大臣對他這個『皇親外戚』也是多有齷齪的吧,如我等敗亡,那些自命清高的黨人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他了,別忘了跟我等勢同水火的是黨人而不是大將軍。」
趙忠讚道:「妙啊,我等扶植皇子辯即位,何進與何皇后定當心存感激,那些士族黨人依附他也不過為了對付我等,我等正好借此時機跟何進交好,只要對他曉以厲害,相信他不會再為難我等。」
張讓決定道:「如此我等便派一人去說服何進,至少要他在我等與黨人間保持中立,我等可多用金帛結交何進的母親舞陽君,與何苗讓他們幫從中挑撥。」
「可是咱這邊也未必一心吶。」趙忠陰笑道。
「你說的是蹇碩?他倒是跟陛下一條心,也不想想咱要是倒台了,能有他好果子吃!」張讓也有些不滿道。
原來蹇碩雖為宦官一黨,但還是十分忠於靈帝的,並且蹇碩雖然握有兵權,但對何進非常畏忌,曾和宦官們一起說服靈帝派遣何進西擊邊章、韓遂。
「看來咱要敲打敲打他啦,這擁立之功古來皆是飛黃騰達的基石吶。」趙忠說道。
洛陽北宮,漢靈帝劉宏躺在龍榻上。
這位幸運登上帝位,酷愛斂財玩樂並做出一些如裸游館、流香渠、賣官店、宮中市等荒唐勾當的皇帝,現在也感到自己的虛弱無力,這些年來的酒色生活,已經掏空了他本來就羸弱的身體。
靈帝揮了揮手,讓一眾太監宮女退下去,只留下他的心腹蹇碩。
從外表上看蹇碩根本與太監沾不上邊,他壯健而有武略,又對劉宏特別的忠心,所以才當上了西園八校尉之首的上軍校尉,以節制大將軍何進還有袁紹等門閥士人。
蹇碩在龍榻邊跪下身體,向靈帝靠了靠。
靈帝聲音有些沙啞無力地說道:「朕跟卿直說了吧,自從王美人那件事之後,朕就有廢掉何氏的決心了,奈何阿父與那些老臣皆是反對,朕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
說著靈帝擺了擺手,阻止了想言語的蹇碩繼續說道:「朕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讓協兒繼承帝位,朕知道不論是大將軍,還是老臣那裡都不會答應的,現在值得信任的人也就只有愛卿了……」
蹇碩點頭道:「臣定當達成陛下的心願,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允許臣適當時誅殺大將軍一黨,若非如此恐怕難以達成此事。」
蹇碩與何皇后的矛盾很深,他也深知何皇后之兄何進兵權在握。在嫡長制的世襲制度下,劉辯是長子,是皇位的當然繼承人,而現在要廢嫡立庶,是有悖常理的。為此,蹇碩決定先下手為強,誅殺何進後再立劉協。
靈帝面色潮紅,咳嗽了陣後從身上取下一份詔書說道:「朕授予你擁立皇子協,誅殺何進,廢除何氏的詔書。」蹇碩顫抖著雙手接過詔書,悲泣叩頭不已。
袁尚自從一個月前與貂蟬表白心跡,兩人就時常在月下私會,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日益親密。
袁尚不是沒有想過,央求母親向王夫人提親的事,只是用現在這個身份的思維來想,這確實不太現實。
貂蟬雖為王允養女,身份卻並不高,袁家是不會允許他和這樣的女子聯姻的。袁紹寵愛袁尚是一回事,但在這些事情上是很有決斷力的,起碼也要求兒子與正統的世家小姐聯姻。
至於貂蟬至多是做妾。而在王允那裡看來,好像有個說法,是他盡心培養貂蟬,本是想用來進獻給小皇帝以作晉身之資的,像何進那樣一人受寵雞犬飛昇。
就在袁尚在花園裡苦惱的時候,一個帶有點戲謔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公子獨自在花園裡歎氣莫不是思春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吶,不知是那家小姐能得到公子這般才俊的青昧啊。」
袁尚抬頭看去,只見身旁不知何時來了個三十上下的文士。袁尚見過這就是那個有貪財之名的許攸許子遠。
袁尚收斂心神微笑道:「許世叔莫取笑侄兒,世叔不和父親公幹卻來這裡取笑我是為何?」
許攸也笑道:「本初兄讓我叫你去書房議事。」
袁尚跟著許攸走向了書房,他從懷裡拿出了一枚做工精美的小金獸,雙手捧給許攸道:「這是侄兒日前在金市買到的,據說是戰國時的玩意兒,許世叔喜歡古玩,侄兒就特意留了下來。」
許攸眼尖,看得出這是個精巧貴重的古玩,假意推托三次後很是勉強地收了下來,對袁尚的神情越發和藹了。
袁尚問道:「如果我當真鍾情於一名並不是很有顯赫家世的女子,不知道父親會否答應。」
許攸道:「顯甫你也知道本初兄最好榮耀門第,怎麼可能讓你娶一般女子。」
袁尚知道這是實話,而且許攸跟袁紹交情匪淺,是比較熟悉袁紹的人了,他從前也偶爾送過一些財貨給許攸,表面上也對他很客氣,畢竟將來許攸也是能決定袁紹決斷的一位重要謀士,所以能拉攏的要盡力拉攏過來為我所用。
書房裡袁尚看到了淳於瓊、郭圖、顏良、文丑還有幾個袁紹的心腹門客。
袁尚拱手施禮後跪坐到了席末,他知道在這種場合一般是沒有他什麼事的,只是袁紹有意栽培,還有就是可以向他瞭解一些宮中的事情。
果不其然,袁紹對他說道:「顯甫,你來說說今日宮裡的一些事吧。」
袁尚出列說道:「自從上月來陛下身體日漸消沉,按祖制來說本應當選立皇子辯為儲君以防變故,但不少傳言說陛下讓蹇碩擁立皇子協,近日兩位皇子的課業也停止了,陛下詔兩位皇子榻前服侍,而十常侍等閹黨特別是蹇碩的氣焰也日漸囂張起來,差不多完全控制住了皇宮。」
待袁尚說完,袁紹環視了眾人一周後,說道:「我本欲借大將軍之手除去十常侍這個大漢朝的毒瘤,不想大將軍唯唯諾諾諸多忌憚,遲遲不肯下手,諸位看我們該怎麼辦?」
顏良文丑淳於瓊等人是武夫,除了動刀兵外也不會想出什麼辦法了,能出主意的現在就郭圖、許攸兩人了。
郭圖答道:「大將軍所慮者不過是除去十常侍之後,我們士人坐大威脅他的地位而已,他與閹黨也並非沒有厲害衝突,如果皇子辯即位,那麼新皇還年幼,今後的朝政是該聽大將軍的還是十常侍的?」
許攸接口道:「是也,所以吾等應當從中挑撥激化他們的矛盾,我看大將軍並非不想除去十常侍,只是瞻前顧後爾。」
袁紹聽出了些苗頭,問道:「兩位莫非有了對策?快快說來。」
郭圖許攸相視點頭了一下,由郭圖說道:「其實我們只要給大將軍一個底氣就足以,當新君即位時,袁公可跟大將軍說,可以調集四方猛將豪傑,領兵開往京城,對新君和太后進行兵諫,如此大將軍不論於情於理都可以名正言順討伐閹黨了。」
袁紹擔心道:「好是好,可外地將軍郡守如在京中橫生事端,該如何是好?我們並不能掌控這些外地豪傑。」
許攸解釋道:「外地豪傑進京可互相掣肘並不會一家坐大,到時候只要除去十常侍與何進,誰的聲望有本初你之盛?加上袁家四世三公,門生遍佈天下,到時只要本初你等高一呼,群雄必然歸附也。」
袁紹聞言已,經完全進入了許攸描繪的美景中了,彷彿自己立馬就能肅清朝野,降服群雄位極人臣,他不住地稱是。
郭圖趁熱打鐵道:「袁公到時除去蹇碩務必掌控好西園兵馬以為資本。」
袁紹點頭道:「到時我會讓他們歸附與我,不然就收編了他們的兵馬。」
袁尚在下面聽兩人前面還分析的頭頭是道,後面卻著實是個餿主意,漢末的大亂就源於此。兩人的本意還不錯,但是他們料不到董卓的野心、實力和手段。
可是他現在人微言輕,不可能拂逆袁紹的意思,自己能做的只是盡量在這次變亂中,為袁家和自己撈取資本,最好能在袁紹收編西園八校尉兵馬時,自己能掌領一支。
這大漢真的要亂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