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當晌午,雖然寒風冷冽,但洛陽城裡依舊熙熙攘攘,幾人從朱雀大街向洛陽南面的小苑門走去。
漢代的洛陽是當時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並且及其富有特色,據史料記載當時的洛陽城「東西七里,南北九里」城內以性質不同分為若干區。
其中繁華的工商去就有南市、馬市、粟市和金市等。如果讀過班固《兩都賦》和張衡《二京賦》你就可以從中體會到東西兩都的繁盛。
這朱雀大街鋪的是青石路,平整寬闊的街道兩旁商舖林立,從衣食住行生活所需到奇珍異寶,筆墨書畫無所不有。
因為行人眾多摩肩接踵,幾人也就沒有騎馬而是牽著馬匹步行。
就在曹昂與袁尚說笑之際,迎面走來一個挑著一擔子東西的青年人。徒然地那人腳步一踉蹌身子傾斜就倒向了曹昂。
曹昂身手還算敏捷,就在即將和那人撞上的瞬間一個側身讓過那人。那青年人立馬跌倒在了地上,籮筐裡的幾件雜碎之物也滾落到地上。
「小的不是,請大人勿怪,大人勿怪。」青年人站起身來,一邊撿起地上的雜物,一面向曹昂賠罪道。
曹昂覺得無恙也沒往心裡去,牽著馬匹就要走。就在那年青人重新挑起擔子要走時他面前一黑,一尊高大的身軀擋住了他的去路。
年青人一瞧那人,不禁倒吸了口涼氣,擋在他面前的是個異常魁梧的壯漢。壯漢掃帚眉銅鈴眼鼻,面色黝黑,一把鬍子猶如鋼針,當真長的醜陋凶悍。並且他腰間還配著把環首大刀,人往那一站,真似一尊怒目金剛。
擋住年青人的正是典韋,他怒喝道:「豎子,膽敢在你典爺爺面前幹這等見不得人的勾當,還不把偷了曹公子的佩玉交出來!」
曹昂愣了一下後立馬摸向腰際,果然自己佩戴的一塊上好古玉不見了蹤影。
有漢一代時人崇尚佩玉,玉器的佩帶代表著人們的社會地位,士人也往往用玉來比喻人的德性。儒家就講究「君子必佩玉」「無故,玉不去身」等。
到魏晉時,士族中的一些人更是相信玉有長生不老之功效,每當尋得上好古玉必定碾碎吞服。
曹昂繫在腰帶上的這枚玉環,乃是一枚成色上佳的古玉,這名毛賊倒也識貨並且身手了得,只是不湊巧碰上典韋這個眼神一流的凶神。
這時周圍也逐漸聚集起一圈圍觀的路人來。
袁尚聞言也不由得打量起那年輕毛賊來,見他穿著件粗麻衣,二十來歲相貌一般,身子有些消瘦,眼睛卻是有些黑溜有神,
年輕毛賊還想爭辯什麼,典韋也不和他多說,上前一步左手揪住他衣襟,右手握拳就朝他肚子揮去。
「啊!」,只一分力道的直拳,那年輕毛賊就吃痛抱著身子倒了下去。接著典韋在他那擔子雜貨翻了翻,就拿出了一枚環形古玉。
曹昂接過古玉怪叫道:「好呀,一個小毛賊竟敢犯到你曹大爺這來啦!」說罷揪起那年輕毛賊,「知道你曹大爺抓過多少毛賊進廷尉府衙麼?」
毛賊一手摀住肚子,一手擺哀求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且容小的說明,這其中大有緣由。」
曹昂倒也想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逐將他一推,放開了手。
毛賊接著神色有些慌張地說:「小人是受人指使來偷大人東西的,那人就……在那!」他指向後面人群裡。
就在眾人看去時,毛賊身子蹲下兩腿一蹬,竟然從曹昂那匹青葉馬肚子下鑽了過去。不等袁尚等人反映他左手夾雜著一塊鋒利的物件往馬屁股上一拍。
青葉馬吃痛,前蹄蹬起老高,眾人怕被傷著各自退後了一步。接著青葉馬受驚朝前方發狂奔跑起來。圍觀眾人哪敢阻攔,都紛紛讓開,有一個小販稍稍遲了些結果被青葉馬撞出七八尺開外。
曹昂顧不得其他,急忙跑著追上前去。
就在那毛賊想趁亂從人群溜走時,背後衣領被人一揪,身子瞬間向後倒去。痛徹心扉的一拳後他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典韋再次放倒毛賊,叫曹昂的隨從將他綁住。袁尚擔心受驚的馬匹領著典韋也追上前去。
再說那匹青葉馬衝出人群後,打著「呼哧哧」的響鼻,發了狂似的在朱雀大街上狂奔。貨攤被撞翻許多,人也被撞倒了好幾個。但因為街上多了阻攔物件它倒跑得不是很快。
曹昂幾個加速之後終於追上了青葉馬,他竄上前去,從馬的背後一把抓住了韁繩。青葉馬四蹄不住刨地,拉著曹昂原地打轉,幾個來回後曹昂手一酸又被青葉馬身子一撞,立時被甩出旁邊去。
青葉馬沒了人牽制更加發狂起來,這一次是奔向回頭的方向,它奔到了一家寶貨店前。麻煩就在店外還站著幾個不知所措的女眷,其中就有位被名少女攙扶著的年過五旬的老婦人。
青葉馬響鼻嚇人,前蹄一刨地就蹬得老高,旁邊站著的兩個僕人嚇得傻了眼,不敢動彈,眼看馬蹄就砸到那少女和老婦人身上
這時袁尚終於是趕上來了,看著馬要傷人,也顧不得其。他一個縱步跨上前,側過身子一手撥開老婦人,另一隻手帶起那少女堪堪避過馬蹄子。
青葉馬後腿一蹬,作勢又要撞上前去,但是典韋就跟在袁尚後面,他哪容這畜生傷人。蒲扇般的大手抓起韁繩和馬的鬢毛怒喝一聲死命地往下摁,青葉馬吃痛「嗤溜溜」一陣嘶鳴四蹄亂騰,但再也動彈不得分毫,隔了會終於安靜了下來,典韋這才鬆開手。
看到這一幕路旁眾路人不住喝彩,真是好神力!
袁尚看青葉馬恢復,這才打量起他救下的人來,對方是衣著華貴綢緞五十多的貴婦人,由於受到了驚嚇神色有些慌亂蒼白。
而那名少女卻讓袁尚覺得眼前一亮,她不過十二三歲的豆蔻芳齡,但臉色白裡帶粉,五官精緻眉目如畫。最讓袁尚在意的是,他從少女身上感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嫵媚風情,袁尚心跳快了一拍,好似被什麼觸動了一般,升起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但他立即吸了口氣回過神來雙手作揖對那老婦人道:「夫人受驚了。」
貴婦人在少女的攙扶下微微點頭,「老身還要多謝公子出手相救,不知閣下是哪家的公子?」
袁尚答道:「舉手之勞罷了,中軍袁校尉乃家父,在下名尚草字顯甫。」
曹昂也走上前來,袁尚介紹道:「這位是典軍曹校尉大公子曹昂。」他逐將剛剛發生的始末簡略說了給老婦人聽。
曹昂也告罪道:「讓夫人受驚小可之過也。」
那貴婦人和藹道:「也怪不得你們。」她又對袁尚說:「說起來老身與公子倒是遠親呢,老身夫君是豫州刺史王子師,我與你母親是同族姐妹,只是因為你姨夫那些事我們都不曾走訪過。」
袁尚輕輕「呀」了聲,知道她是大名鼎鼎王允王子師的夫人,自己也曾聽母親也就是劉氏說及過,自己同族中有位族姐嫁與了王允,袁尚卻從沒有見過。
袁尚剛想說些什麼,就聽到一個嬌脆的聲音說道:「我也知道你,『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你莫不是那個做有《花間集》的袁顯甫?」
袁尚吃了一驚,倒不是那少女認得他,以他今日的少年才子,太子伴讀的名聲,被人認出並不算什麼。
他驚奇的是看到那少女的秀麗嫵媚容貌,再聯繫起那個不見正史的傳說——貂嬋。這怎能不讓他驚奇於眼前的少女,少女雖然還不出落得絕艷但是確實有傾城絕色的資本。
袁尚收起心神微笑道:「原來是姨娘,我亦聽母親提起過姨娘只是無緣相見頗為遺憾。」頓了頓問道:「這位小姐可是姨媽千金?」
王夫人微笑道:「說她是你表妹也不為過,她是老身夫婦的養女,名喚秀兒。」
叫秀兒的少女給袁尚見了個禮道:「公子見笑了。」
袁尚心思一轉,還禮道:「秀兒表妹不必客氣,姨娘此次出門可是為了姨夫的事情?」
原來王允年前因得罪張讓等宦官一黨,而兩度被逮捕下獄,歷經大將軍何進、太尉袁隗、司徒楊賜聯名向靈帝上書替王允求情,才赦免了他的死罪,但仍下獄定罪。
這個月又逢朝廷大赦,由於張讓從中作梗,王允仍不在赦免之列。王夫人無奈與兩個兒子各處奔走設法營救王允。
王夫人神情淒然的歎道:「方纔去了楊司徒府上打探你姨夫的事情。」
袁尚安慰道:「姨媽不必擔心,我聽叔爺(袁隗)和父親他們說,已經再次向陛下上書,姨夫可能就在這幾日可以脫困。」
「但願如此,你姨夫他夫人神色依舊淒然。
袁尚看了看四周後說:「現在不太平,我們護送姨母回府吧。」
王夫人沒有推辭點了點頭道:「正好去見了你表兄。」
兩個僕人讓王夫人與秀兒上馬車,袁尚曹昂等人牽過馬尋見曹昂的隨從,那隨從早把毛賊給綁了結實。
曹昂心裡那個火呀,上前狠狠抽了毛賊幾個馬鞭,打得他哀嚎不止。
袁尚心思一動,勸道:「子脩,等會送他去廷尉衙門,在大街上動私刑也不怕被曹世伯知道。?」
曹昂恨恨地瞪了眼毛賊逐叫隨從牽著跟在馬車後面。
王允的府宅是王家在京中的故宅,典型的漢代院落。
到了府邸前門王夫人下車領眾人進前堂,車馬自有僕人牽去馬廄。毛賊由曹昂隨從看管著,典韋這個凶神被留在了院落迴廊裡。
王夫人招呼著袁尚曹昂在前堂坐下,其時還不盛行煎茶待客的禮儀,王夫人吩咐僕人添加炭火端上果脯點心。
兩人跪下正襟危坐,袁尚眼神的餘光好奇地不住向秀兒那裡瞄去,驚艷同時心裡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越發強烈。
曹昂也不客氣,一邊吃起案几上的豌豆胡麻糕,一邊同袁尚跟王夫人閒話家常。
秀兒自是服侍在王夫人身側聽著三人談話不曾有什麼表示。
她原本是王允在豫州時買的婢女,後來王夫人看她出落得可人,自己又沒有女兒,就認作了養女。她平時服侍王夫人,還有就是在府上學些歌舞詩文,雖然如此,但地位也只比那些僕從高了些罷了。所以她在天真爛漫同時,還是十分注意謹守自己的本分。
就在幾人絮叨的時候,一名青年急匆匆走進前堂來,口裡喊道:「母親,父親得赦免已經回到府外了!」青年一襲裘衣倒也文雅。
王夫人站起喜極而泣道:「可是真的?」
那青年是王允次子王定。王定拉著王夫人也哭了起來。
王夫人在秀兒攙扶下拍了拍王定肩膀指著袁尚道:「好了,快來見過你袁家的表弟袁顯甫。」
王定這才注意到袁尚曹昂兩人,拱手對袁尚道:「原來是袁家三公子,真是久聞大名。」
袁尚客氣了一番又為他引薦曹昂,勸道:「我們還是快些將姨夫迎回來吧。」
王定點頭稱是。
眾人忙碌了許久,終於將王允迎回來到前堂,接著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引薦。
在袁尚看來王允五十多歲年紀,一身有些破舊的深衣外罩著件剛披上的裘衣。相貌清奇雖久經牢獄,卻不見頹色反而有種令人肅然的氣質。
曾經鄙夷痛恨他使「美人計」的袁尚此時也不禁暗歎:錚錚風骨,不愧是個忠直老臣。
王允對袁尚感歎道:「我也是聽聞過你的一些事情,沒有負你袁家的名望呀,後生可畏吾衰矣!」
袁尚勸道:「姨夫不必傷感,當今雖奸佞當道,但還有姨夫和袁太尉楊司徒這樣棟樑之臣,終有一日會還朝堂一個朗朗乾坤。」
曹昂在旁也如是應和。
王允點頭道:「話雖如此,但通過這次變故可看出,奸佞一黨在朝中的力量還很大啊,任重而道遠吶!」
「姨夫可有什麼打算?」
「張賊一日還在他就容不得老夫呀,老夫雖說不在乎這一條老命卻也要保留有用之身,為今只好盡快離開洛陽去避難。」王允神色有些黯然地說。
袁尚略一思索問道:「姨夫可有什麼去處,莫不是要回并州老家?」
王允皺了下眉道:「閹黨爪牙眾多回并州怕逃不過他們耳目,為今之計恐怕只能先隱姓埋名去他處了。」
他看了看王夫人,歉意道:「只是苦了夫人。」王夫人和王定聞言不禁些淒楚,這就等於是逃亡了。
袁尚不失時機地說:「姨母嬌貴之軀怎經受得住顛簸,不如同表兄暫住我家,一來和母親有個伴,二來袁家還算有些份量,庇護姨母表兄是不成問題的,等除去閹黨再同姨夫團聚。」
王允想了想道:「好是好,只怕麻煩袁中軍。」「不,讓母親去袁中軍家避難我要隨侍父親.」王定說道。
王允寬慰地點了點頭,再經商權之下讓袁尚先回家請示袁紹,接著王允一家就開始收拾行李細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