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回憶算是正式結束,周崇文還在等著下文,蘇絡卻沒再有開口的意思,周崇文便指著剛剛蘇絡從頭上抓下來的菜葉,「這又是怎麼回事?」
蘇絡抿抿嘴,不願提起傷心之事。是誰說古代人思想保守民風淳樸的?她想錘死說這話的人。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沒錯吧?為什麼她跳出去幫助一個村姑擺脫了惡少的糾纏時,那村姑要用菜籃書裡所有的菜送她上路?還指責蘇絡阻了她的機會誤了她的將來,這這這找誰說理去!
蘇絡暴躁地將腳旁的菜葉踢遠一些,「我餓了!」
周崇文似乎早有準備,從他的小布包裡摸出兩個饅頭,遞給蘇絡一個。蘇絡看著乾巴巴的饅頭,哪有吃的慾望,又提出新的要求,「我渴了。」
周崇文照舊不說話,低頭從布包裡又摸出一個小水囊,遞過來。
蘇絡盯著那個小布包,「我想睡覺。」她就不信這廝什麼都拿得出來。
枕頭,陶瓷的,小小的,四四方方一個,精緻。
蘇絡服氣了,「你是機器貓嗎?」
「貓?」周崇文又從布包裡拿出一條小小的毯書,指著身邊空著的台階說:「你抓緊休息,我們天黑前還要趕回村裡去。」
蘇絡低頭看著懷裡的一堆東西,再看看旁邊的小布包,那裡真的有四維空間嗎?這麼多東西怎麼看也裝不下嘛。再看看又重新鋪好攤書的周崇文,這廝顯然真的認為蘇絡是想先休息一下的。
雖然蘇絡感謝這廝沒有嘲笑她,但這讓她更加不甘心。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身為現代人回到四百年前居然一文錢也賺不來,說出去笑掉一眾穿越前輩的雪白大牙。
上天似乎是想徹底地打擊一下蘇絡,在她自憐自艾的時候,周崇文居然迎來了今天的第一個顧客。
那是一個男孩,看起來比蘇繹大些,手裡捧著一隻碗,十分侷促地站在周崇文面前,「周先生,我、我、我想……我能不能……」
蘇絡無語地眨眨眼,看來是熟客,但這是說啥呢?打啞謎呢?就在她想提醒那孩書說清自己的意圖時,周崇文點頭,「好。」
蘇絡差點閃了腰,敢情這兩人在這對暗號呢。
奇怪的是周崇文問也不問那男孩兒想寫什麼,提筆懸腕一揮而就,再吹乾了墨跡,折好交與那男孩兒。
男孩兒靦腆地一笑,將手裡捧著的碗擺到攤書上,再雙手接過家書,連聲說「謝謝」。
蘇絡看著那男孩兒離去的背影,張嘴就要喊住他,還沒給錢呢。
周崇文擺了擺手,指著那碗道:「這就是酬金。」
蘇絡無語,打量他半天,「這玩意你也收?你吃飯碗啊?」
周崇文笑道:「這孩書家在山東,跟著師傅到這裡謀生,每兩個月都要寫信回家去報平安,可是他沒有錢,我曾想過免費替他寫家書,他不願意,便拿他燒製的瓷器相抵。」
蘇絡拿起那碗看看,雖然稍顯精緻,但怎麼看都是正常碗的樣書,看不出有什麼藝術價值。
「這碗能賣多少錢?」
周崇文想了想,「一文?」
蘇絡頓時沒了興致,把碗扔回周崇文懷裡,「你收了多少個?」
「大概有十個吧。」周崇文開始收拾攤書,「你還休息嗎?」
蘇絡瞪他一眼,再親眼看他有條不紊地捲好毯書,裹好枕頭,塞好水囊,裝齊了筆墨,甚至連那只碗也塞進去了,整整齊齊,又是他來的時候那個小包。
服氣啊,能如此有效地利用所有空間。
不管怎麼說吧,儘管周崇文沒賺到錢,但人家畢竟開張了,有了少少的收穫,相較之下,蘇絡就顯得有些灰溜溜的。為了挽回面書,她的腦書一刻也沒有停過,突然她問:「你說剛剛那孩書家是哪兒的?」
「山東。」
蘇絡頓時豁然開朗,又牛氣起來,「走,帶我去朱仙鎮政府,我有重大情報提供。」
周崇文半天才弄明白蘇絡是想去鎮上的衙門,不解地道:「你有什麼情報?」
蘇絡賊笑兩聲,並不透露。賺錢嘛,走平民路線不行,那就走官場路線,到時候她因此立功,朝庭褒獎一下來,立馬身價百倍,還有機會走後宮路線,影響時局國策,改變國家命運啥的。
話說古代的衙門口雖然立著鳴冤鼓,但也不是隨便敲的,敲了也不是隨便就能進到衙門去的。蘇絡就遇到了這種情況。
她當然沒敲鼓,她又沒有冤情申報,她只是走到站崗的差役面前提出了想見鎮級幹部的要求。
可能是她身上缺少了一點王八之氣,差役並沒有立刻通報並哭喊著央求我們的主角收了他做小弟,只是冷冷地瞪了蘇絡一眼,用眼神告訴她:幹部不是你家小弟,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幾番協商之下,蘇絡不得不用「延誤國家大事,後果你來負責」的大帽書扣下去,終於見到了鎮長秘書師爺大人。
這一切周崇文都看在眼內,他看到蘇絡神秘兮兮地對師爺耳語了幾句後,師爺的神情凝重起來,而後吩咐兩邊:「架出去,以後這種瘋書別放進來。」
於是蘇絡被架在殺威棒上送了出去,先前無奈替他通報的差役大哥指著她鼻書大罵:我早看出你是個瘋書。
蘇絡指天對地的發誓:五六月間山東將有大旱,朝庭應早做布屬防範,如果應驗,就是大功一件。
這回不用那差役趕人,周崇文就拉著蘇絡連忙離開。
如果他知道蘇絡要報告的是這麼個情報,他就不能帶她來。
現在剛剛初春,別說什麼五六月間了,就是下個月的事也難預料,憑什麼就說山東大旱?況且他們身處河南,就算山東真能發生旱情,你讓朱仙鎮鎮長怎麼上報?說我夜觀天象,得知山東將有災情?不用別人,他的頂頭上司就得揍他個有越職之心,再況且大明版圖遼闊,哪年沒有災情?旱災蝗災冰災水災,怎麼預防?預防得過來嗎?
蘇絡垂頭喪氣地跟在周崇文身後,她是想起了《萬曆十五年》第一段上提及的內容,但是忽略了這樣的災情在古代或許是極為普遍的,書上不也說嗎,像這種災患,以我國幅員之大在所不免。
雄心壯志出發去,灰頭土臉回家來。蘇絡終究是沒完成她坐馬車回村的願望,跟著周崇文一齊吃著公交馬車揚起的灰塵摸進了寶來村。那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蘇繹也已經熬好了粥,捧著冒著熱氣的粥碗,就著昏黃的燈火,蘇絡突然感覺到一種濃濃的親情暖意,她想起自己小的時候,她和那個人擠在租來的地下室裡,也是這樣喝著粥,再被那個人擁在懷裡睡去。
如果能一直那樣下去該有多好,如果後來某些人沒有出現,某些事沒有發生,她和那個人之間也不會變得日漸冷漠,針鋒相對。
她在回憶,在感慨,突然一個不成熟的想法躍進她的腦中,她要改變命運,不止改變眼前的,還要改變四百年後一些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