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雷暴裝飾華麗的佩劍堪堪刺到傲視胸前,「噹」,一聲清脆的格擊聲響起,雷暴虎口劇震,長劍差點拿捏不住震飛出去。
「阿羅傑?為什麼?為什麼阻止我?」被仇恨蒙蔽雙眼的雷暴瞪著血紅的雙眼,勉強壓抑住一劍斬落眼前這個盟友的慾望。
剛剛三十歲,因為這十年來的痛苦和煎熬,兩鬢已經斑白,臉上佈滿歲月的溝壑,望之有若半百老人的阿羅傑鎮定地迎上憤怒的雷暴:「族長有令,靈狐族是愛好和平的種族,是天狐女神溫順謙恭的子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誰若敢侵犯靈狐族的安危和族人的生命,他必將受到嚴厲的報復……」
「那還等什麼?我來為靈狐族報仇……」
「慢!死亡只是解決問題的最後手段。對死亡的恐懼是短暫的,當長劍刺穿仇人胸膛的時候,反而成全了他——讓他重新獲得另外一個卑鄙的人生。一個人最大的痛苦和恐懼,不是死亡,而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夢想,自己為之追求一生的東西化為泡影而無能為力!」
雷暴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長劍雖然指向傲世,可是也開始慢慢咀嚼阿羅傑的話,皺著眉眉頭喃喃自語:「破滅他的夢想,將敵人追求的東西化為泡影……這,這是什麼意思?」
「哈哈哈哈,傻瓜,枉你給我當了十年便宜兒子,竟然還是這樣愚蠢,沒有學到你干老子的一星半點聰明才智……」從發現影子軍團全部進入大殿後就一直沉默無語,彷彿已經認命的傲世突然哈哈大笑,瞇縫的雙眼猛地睜開,若無其事地繞開阿羅傑,毫不在乎地站到臉色突變的雷暴面前:
「白癡也想得到,古傑他們族長的意思,是要將我趕下國王寶座,將我的糗事公之於眾,讓我接受大議會的審判,為我所鑄下的滔天大錯恕罪,讓雷龍皇族永世不得翻身。天森帝國沒有死刑,我將被罰往『新生營』服刑。我將生不如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渡過餘生,」
一直面色平靜的阿羅傑心神劇震,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傲世竟然直接說出新任族長對他的交待。
而那個突然間在肥胖的大臉上又堆滿笑容的梟雄猶嫌不足,在影子形成的包圍圈中侃侃而談,就好像周圍不是來取他性命的生死仇敵,而是朝議的官員大臣:「傲世窮其一生,傲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打敗雄鷹家族,讓雷龍皇族從雄鷹家族的陰影中走出來,成為天森帝國,成為人族的真正主人。中有我,傲世#8226;雷龍,才能領導人族軍隊打出三大堡壘,消滅萬獸王國,消滅飛天王國,讓人族成為綠野大陸無可爭議的霸主,讓雷龍皇族萬古流芳,永世享受人類的尊敬和愛戴!
「哈哈,第一家族,無冕之王!我知道,我的子民,甚至拿著我的薪俸的官員們都在這樣稱呼雲無影,稱呼雄鷹家族。作為一國之君,我不但要向雄鷹家族屈服,哪怕就是一個小小官員在朝議上不經意提出的小小建議,我也要考慮再三,想一想這是不是雲無影的意思。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維持雷龍皇族的地位,維持和雄鷹家族的『良好關係』。
「這一切我受夠了!我相信,我的父親、祖父,雷龍皇族的每一位君王都受夠了!所以,為了打敗雄鷹家族,為了實現人族稱霸綠野大陸的夢想,我什麼都肯幹——哪怕這些事情再卑鄙一百倍,再殘忍一千倍!我知道,你們這些人,你們所有人,全天下的人都不會明白我……成王敗寇,只要我成功了,我就是雷龍皇族的功臣,我就是受到人族萬世祭念的綠野大陸的一統之君!沒有誰會質疑我的手段,沒有誰會提起實現這個目標過程中的血腥!哈……哈哈,雷龍家族的列祖列宗,傲世已經盡力了,傲世已經做了他能夠做的一切!可是,我還是失敗了……這,難道就是雷龍家族的宿命嗎?」
看著故作平靜,娓娓道來內心最真實的慾望的傲世,納南乾澀的眼眶滾出兩顆說不清什麼滋味的眼淚。影子制住了他的身體,並沒有制住他的聲音,可是,納南顫抖的雙唇不停地蠕動著,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說完這番話,站在虎視眈眈的仇敵叢中的傲世彷彿放下心中的包袱,有些佝僂的身子慢慢地挺了起來,比雷暴還要高壯的背影顯得那樣孤寂和落寞。剛才還精光閃閃的眼珠又縮回耷拉下來的眼皮裡,空洞地望著殿門外那方狹窄的天空。
雷暴和阿羅傑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一絲慌亂。
兩人進入大殿之前已經想過幾十種對付傲世的辦法,雷暴甚至做出了捨命一擊的最壞打算。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傲世竟然毫不反抗,反而「推心置腹」地向他們展露心底的隱密。
人是最容易受感情左右的動物。因為有了感情,有了思想,人才從億萬種生物中脫穎而出,成為大地的主宰。可是,感情這種東西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容易受環境、氣氛影響的——哪怕面對自己最痛恨的仇敵。
雷暴是純粹的人類。阿羅巴是靈覺遠超人類的靈狐,雖然經歷了十年地獄般的煎熬,在他的思想深處仍然保留著靈狐族那種與生俱來的浪漫、天真和細膩的情感。面對坦然的傲世,聽著傲世那合情合理、打動人心的無奈訴求,兩人的情感世界竟被他生生撕開一條縫隙。
其餘三十九名影子也同時受到催眠,不由自主地將目光轉向這次行動的總指揮阿羅傑,等著他進一步的指示。
就在這個嚴密的包圍圈出現稍縱即逝的裂紋時,大殿正中的肥胖身影突然間動了!
「上當了!」
「老賊別跑!」
「啊……」
「哎喲……」
體重超越常人至少一倍,平時走三步都要喘上一喘的傲世肥胖的身子突然間好像變成一片鵝毛,在飛行魔法的幫助下拉出一長串幻影,以眼光幾乎都追趕不及的速度飛速向後飄飛。張開的雙手「卡卡」兩聲搭上兩個影子的頭頂,連阿羅巴都無法抗拒的澎湃魔力剎那間捏爆兩個頭顱。
借此反衝之力,傲世肥胖的身子已經達到最高速度,幻成一道白光「轟」地撞碎堅硬的紅木窗稜。粉碎的木屑四下飛濺,將窗戶下無法使用護身真氣的納南打得「嗷嗷」直叫。
瞬移之術其實就是一種超短距離的空間跳躍,對付相對靜止的目標具有閃電般的殺傷力。但是因為定位的困難,瞬移術在追蹤高速運行的物體時反而趕不上人類的魔法飛行術。面對傲世提至八級魔力的飛行術,瞬移至大殿外的阿羅巴只能徒呼奈何。
雷暴「哇哇」狂叫著衝出被撞開的缺口時,只來得及看到一團空間魔法特有的燦爛光芒消失在大殿側面的草坪上:誰都知道,當一個魔法師有機會施用空間魔法後,除非你也被傳送磁場一起帶走,否則,誰也無法追蹤到魔法師的傳送點。
被悔恨撕咬得體無完膚的雷暴目眥欲裂,長劍「噹啷」一聲掉在地上,高大的身子一下子矮了半截,跪在地上象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影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到阿羅傑周圍,個個垂頭喪氣。阿羅傑的下唇都被咬出了鮮血,看看這些受盡磨難,本期望一擊得手,為自己、為死去的老族長和兄弟們報仇,現在卻將新族長交付的任務弄得一塌糊塗的族人,艱難地開口道:「兄弟們,傲世已有防備,我們再也不會有像今天這樣輕易得手的機會。咱們還是先行趕到蒙田和族長會合,再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低聲飲泣的雷暴茫然地抬起頭:「蒙田?你們去蒙田……那,那我怎麼辦?我又該到哪裡去?我又該和父親、母親到哪裡去?對了,還有……還有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