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順治還有公務要處理,我與烏雲珠都不便久留,一前一後的出了乾清宮,烏雲珠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那神態,好似她與襲人一樣,只不過是我身邊的一個小小宮女,坤寧宮與承乾宮並不同路,在即將分手之時,我猛然停住,回頭朝烏雲珠笑道「鄂姐姐不是想賞菊嗎?本宮陪姐姐一同去可好?」烏雲珠微愣了一下,隨即便點頭稱是。現時的御花園少了夏時的繁華似錦,多了秋時的天高風涼,烏雲珠依舊是跟在我身側,不肯與我並肩而行,說是賞菊,可我們兩人分明都走些走神,我不說話,烏雲珠也不言語,只是各懷心思地在園中毫無目的地遊蕩,直至有些累了,才走到湖新亭處歇腳,御花園的小太監機靈地拿來一些米麵饃饃,我接過一個,掰下一小塊,朝湖中撒去,平靜的水面上立即濺起一絲漣漪,接著,無數條艷紅色的錦鯉不知從何處一擁而上,搶奪食物。我在進入御花園後首次開口「鄂姐姐,你看這些魚兒可還有趣?」烏雲珠走到亭邊的圍欄處,看著激烈爭奪的魚兒,輕歎道「依臣妾看,這些身披錦裝的魚兒可憐至極。」我心中微動,說道「比起那些在江河湖海中自生自滅的魚兒,它們可舒心得多呢。」烏雲著微微一笑「雖然衣食無憂,但這一生卻只能活在這清湖之中,是何等寂寞。」「怎會寂寞呢?」我盯著湖中的戰場,「每過一段時間。湖中都會加入新的錦鯉,它們會打破原先地格局,讓湖中重新充滿生機。」烏雲珠的眼中微現迷茫「新來的魚兒也有強有弱。乍入湖中,那些身強體健地大魚尚可自保。可憐的是那些小魚,爭不著避不過,無端地做了那些大魚的犧牲品。」我勾了勾唇角。將手中的魚食投到稍遠地地方,正好落到一條小錦鯉旁邊。在那些大魚飛快地游來只前。只一張嘴,便將食物吞進腹中,我指著它說「瞧,魚兒也講機運。如果主人瞧得順眼,對它青眼有加。用不了多久,這條小魚便不輸給其它大魚了。」烏雲珠歎道「不論大魚小魚,每日爭鬥所為的,不過是主人一時心血來潮地施捨罷了。」她抬起頭,直視我道「並不是所有地魚兒都想變成大魚,大魚要隨時隨地的爭,無時無刻的鬥,小魚沒有那個心思,也沒有那個能力,更不敢妄想得到主人的偏愛,只想安心跟在大魚身後,偶爾尋得一些殘羹,便已心滿意足了。」我諷刺地一笑「依姐姐所說,這些魚兒當真是可憐至極,可為何有些魚兒明知如此,還不安分的從江海之中跳到這清湖之中來呢?」烏雲珠沉默了一會,才有些恍惚地道「它是被這美麗地清湖迷花了眼,更是……不忍捨棄主人的一片情誼。」我微瞇著雙眼看向遠方,沉聲道「那它對主任呢?是否也有著同樣的情誼?」我轉過頭,「據我所知,它原先是有過主人的,它對先前的主人又是什麼樣的情誼?」「娘娘想不想聽聽這條小魚的故事?」烏雲珠的神色變得哀愁而迷亂,「三年前,它本應該住到這清湖之中,一直以來,耳邊聽到的都是主人的優雅俊秀,這使它對未來充滿憧憬,可就在她興致勃勃地準備參加甄選之時,卻被告之它被送給了主人的弟弟,主人是天,沒人敢違抗主人的旨意,那條小魚也只好順應天命,可天有不測風雲,主人的弟弟不能再照顧那條小魚了,小魚有感於他對自己的癡心一片,不顧眾人阻攔,想終生為他守靈。」是這樣嗎?如果真是這樣,她眉宇間淡淡的幽怨從何而來?「不,」我看進她有些逃避的眼睛「她孝,所以她不違君命,她義,所以她毅然下嫁病入膏肓的未婚夫,她不愧堪稱「孝義雙全」。但這不是真正的原因。」我咄咄地道「它是怕,被送與他人實是意料之外,她無力挽回,只得認命,可誰也沒想到最後竟是個那樣的結局,它怕主人再將它轉送他人,所以寧可孤獨一生做此選擇,原因麼……只怕她早已對素未謀面的清湖主人傾心相許。」我試探性的說出我的猜測。烏雲珠的雙唇略有些顫動,聲音更是抖得厲害原本死了心的,可對著主人,它的心又活了,原本主人竟真像傳說中的那樣,不僅如此,他還那樣的溫柔多情,小魚忍受著眾人的唾棄不顧一切地游進這清湖之中,只為能離他更近一些,可近了,卻發現他身邊已有了另一條更為出色的魚,只有在那條魚面前,主人才會露出他的真性情,小魚嫉妒,卻也羨慕,小魚不抱他望,只求能隨侍在其身側,能被主任偶爾看上一眼,余願足矣。」「只是這樣便滿足了嗎?」我神色複雜地開口,「得到了玉筷子,便想用金碗來襯它,得到了金碗又想要華貴的衣裳,得到了衣裳又要寬大的房子了。」「我不會!」烏雲珠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隨即她自知失言,慌忙跪下,「臣妾無禮,望娘娘恕罪。」「你知道麼?」我看著她輕輕地說「主人身邊的那條魚不想給其它魚一丁點的機會,它想獨佔主人,但是,它卻管不住主人的心。」我的眼眶漸漸發熱「其實大魚很羨慕那條小魚呢。」我的眼淚抑制不住的滑落,滴在烏雲珠身前的青磚之上,在烏雲珠抬頭之前我飛快地轉身,帶者襲人離開了湖心亭,亭中只剩下烏雲珠僵直著身體跪在那裡,呆呆的望著身邊那滴迅速乾涸的眼淚。我想擦乾臉上的淚水,可卻總也做不到。它總是能從眼角再次流出來,我的確是羨慕烏雲珠的,她是用她的氣質、她的才華吸引住順治。我呢?如果我不是憑著多出地幾百年見識,他怎麼可能會注意到我?新奇不能維持一輩子。當新奇不再新奇之時,我又該何去何從?我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因為,我強迫自己不去想它。接下來的十多天,順治倒有五六天住在坤寧宮。新進的宮妃有幾個被翻了牌子。值得一提地是,被召寢的除了紫雲和湛恩,還有娜拉,而且娜拉還是她們幾個中第一個被翻了牌子地。看來人長的漂亮果然還是能佔先機的吧。這段時間盧山每隔個兩三天都會列一張寫著上百個菜名的單子,任我點選。有些菜名聞所未聞,我叫他再列一張以味取勝的菜單,因為我怕那些老外不能理解中式佳餚中的意境之美。眼看著英使就要抵達了,正式接見地日子定在十月初一,不過在這之前,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九月二十六,是娜拉地生辰,太后特地叫後宮中所有的宮妃齊聚慈寧宮替娜拉慶祝,這可是聞所未聞之事,娜拉只是個新進的宮妃,且只是個嬪而已,如何能讓太后這樣重視?各宮雖有疑惑,但礙於太后旨意,卻沒人敢不去,不過有兩人位到,聽說三阿哥的風寒之症反反覆覆近二十天,現在竟有加重的跡象,佟妃寢食難安,又如何有心思參加這樣的聚會,一早便叫人來想太后告了假。另一個便是靜妃,這種場合,她是不屑出現的。真是世事無常,半個月前,在重陽宴上大出風頭的還是淳嬪,現在則換成了容嬪。我到了慈寧宮時,娜拉正親熱地拉著太后的手說著話,洛顏則沒好臉子地坐在一旁,見我進來,娜拉也只是微微躬身行了個簡單的甩帕禮,她本就生的嬌媚,今天又是用心打扮過的,更是讓人眼前一亮,看來今天所有人都要被她蓋下去了。太后只是淡淡的招呼我坐下,便又與娜拉聊上了天,她們說的是蒙語,我一句也沒聽懂,我不好奇她們談話的內容,卻好奇太后對我的態度,這麼長時間以來,太后可是鮮少這麼晾著我的。洛顏一臉不屑的來到我身邊,拉著我道「皇嫂,咱們先過去吧。」一路上,洛顏的小嘴唧唧喳喳個不停,說的只是一個內容娜拉如何討人厭。「哼!」她又開始了,「那個容嬪有什麼好的?為什麼皇額娘對她那麼好?我過壽辰時都沒這麼大張旗鼓的,還有皇帝哥哥,瞎了眼才會翻她的牌子。」說完她又氣鼓鼓地朝我倒「容嬪自打受召後連走路都快橫著走了,皇嫂,你可得說說皇帝哥哥,以後再別理她了。」一直以來順治從未表現過有多注意娜拉,可為什麼第一個便翻了她的牌子?以太后的性子來說,她是決不會喜歡娜拉的個性的,可又為什麼會對她如此重視?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到了舉辦壽宴的大殿,宮妃們都來得差不多了,不過臉上都掛著疑惑,看來她們和我一樣,想不通為何一個這麼不受人待見的「炮筒」會得到太后如此厚愛。「娘娘,」淳嬪道「可否知道太后為何會有如此決定?」淳嬪坐在我左下首的位置,原本那個位置是佟妃的,不過她今日不來,懷著身孕的淳妃便坐了上去。我微一搖頭,說道「不管是什麼原因,總給咱們多了一個相聚的機會,大家一起熱鬧熱鬧。」等太后和容嬪步入會場之時,該來的宮妃已經到齊了,在眾宮妃參拜太后之時,娜拉滿臉驕傲地站在太后身邊,眼神飛快地從我身上瞟過,快到我只來得及捕捉到一絲嘲弄。此次宴會雖不像家宴那樣隆重,但在同類型的聚會中也屬難得了,中間的桌子邊擺了五張椅子,分別是我、洛顏、太后和娜拉,最後一人自然是順治,可不知為何,順治遲遲未到,但娜拉並不心急,只是喜滋滋的與太后說著話,不知是不是娜拉故意找茬,總之她見到坐在下首的淳嬪,先是輕哼了一聲,接著便道「皇額娘,」這一句皇額娘讓殿中所有人都呆住,宮中規矩,只有皇帝、皇后和太后的直系子女才能這樣稱呼太后,此時太后竟允許她那樣稱呼,究竟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