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裡,月明星稀,梅花的香氣撲鼻而來,莫游伸伸懶腰,起身走到二樓閣窗,欣賞月色下的宮殿美景。
隱約中,從千萬里之遙,有一絲淡若無痕的琴聲傳來,這琴聲似乎在另一個世界的一端,縱然豎耳聹聽,亦感受不到裡面絲毫的感情成分,這就一個人在彈奏一張空白的琴譜,空洞得好似宇宙深淵。
莫游好奇的帶著小白走出嫣紅閣,一邊捕捉琴音的方向,一邊沿著宮殿外側的青石路朝殿後的方向行去。
整個街道在小城裡顯得偏僻,一路上梅花夾道,卻不見人影,只有幽幽琴音似招魂語一邊吸引著來人的前進。
青石路走到盡頭,便是小城的城牆,越過城牆再朝外走,不久後便來到島嶼的邊緣。
海浪擊打著灰色的礁石,一朵朵浪花如曇花一現般綻放,然後化落成滴滴水珠灑落。
法陣所帶動的朦朧霧氣籠罩著整個海面,阻擋住人的視線,卻不能夠阻擋小白的天心眼。
由於法陣並沒有限制人出入島嶼的自由,故而莫游帶著小白飛出海島,根據小白的判斷,朝北飛去,很快的,便看到了一個孤島。
說是孤島,但是這座島嶼也實在太小了,方圓不過十里,但是其上芳草依依,綠樹環蔭,清水成溪,和島中央建的一間綠竹小樓融洽非凡。
一踏上孤島,琴音才真正的清晰起來,剛才斷斷續續的零星化為連綿的悠揚,唯一相同的,則是那毫不帶感情色彩的空洞。
然而,這空洞中似乎隱約包含著什麼,莫游並未貿然的走進小樓,而是坐在海邊一邊聹聽著琴聲,揣測著談琴者何人。
琴聲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然後噶然而止。
隨後,便是沉寂。
整個島上,便只聽到那風聲、浪聲和海鳥低飛時的鳴叫聲。
莫游感覺得到小樓裡的氣息,那絕對是一個實力比自己高出數級的修玄者,這樣一個人居住在無人的孤島上,究竟是玲瓏宮的什麼人呢?
對方顯然已經知道自己的到來,既然沒有出言邀請,莫游也不便叨擾,畢竟他對琴音中所包含的什麼,並未了悟透徹,想了一陣,沒有想明白,也不失落,轉身飛回小城住處。
離鵲橋會的日子越來越近,為了不打擾莫游作畫,澹月雨也未到嫣紅閣來打擾。
她必定知道,當日莫游為她做那一副畫乃是情之所致,故而一氣呵成,然而並非每一副畫都能夠達到這種境界,故而這八美之圖,莫游也是細抹慢描,以求完美。
這些日子裡,莫游每晚都到孤島上去聹聽琴音,有趣的是,琴音的主人每次都是等他到了小島後才開始演奏,有意讓他聽得全曲。
這一天,莫游終於完成了八美圖,並且將這副巨型油畫定在牆上,只見每個女子神態各異,盡現風情,真人般的大小配搭上畫上之景,真實得讓人感到八美如在眼前。
若說以前是嘗試臨摹,這副畫卻算得上是創作了。
數日來的努力終於見效,莫游心裡似乎落下一塊石頭般,頓時空了。
空,是一種極為矛盾的境界,看破一切可以稱為空,失去一切也可以稱為空,空可以是超越也可以是墮落,但是絕對是極端的。
然而在這個時候,莫游突然了悟到空的另一種境界,滿足之後的失落。這就像當你看到最完美的事物,卻偏偏無法得到它,然後見到任何其他事物便乏然無味,豈不空了?
一念到此,莫游腦海裡豁然開朗,那琴音之意豈不正是如此?
莫游大喜過望,朝著孤島上飛去。
他飛到島上之時,正是夕陽入海之時,小半個通紅的太陽漸漸沉入海中,燃起一片沸騰的紅霞,萬里雲間,儘是緋紅之色。
莫游抱拳朗聲道:「肯請前輩再彈一曲!」
小樓裡未有回應,但是半晌後便有寥寥琴音彈出,莫游微微一笑,左手幻出一把二胡,坐在岩石上,拉出悠揚的樂曲來。
樓中人似未料道來人竟會以琴聲相和,二胡的音色清明而深遠,和琴音之清脆空明恰好相和,兩曲雖毫不相干,但是其中那種英雄站於高處而不勝寒的寂寞和空洞表露無遺。
空之過後,莫游調音一轉,樂曲轉為高亢激情,似一個落寞英雄突而領悟天地至理,重新煥發激情。
然而,無論莫游如何引導,閣樓人的琴音依然平靜無波,不受其任何影響。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曲終罷,莫游流了一身汗。
他以胡音相左對方,意圖將自己的想法傳遞出去,但是對方那空如了無的心境實在是太過可怕,就如同一個無盡漩渦,到最後自己根本無法改變胡音,幸虧這曲音只是傳意,並非是按照曲譜而彈,否則早就走調了。
就在莫游暗驚之時,小樓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來,露出裡面翠綠色的正廳來。
一聲淡淡的聲音傳來道:「小兄弟怕是累了,不如進來喝杯茶如何?」
莫游受寵若驚的道:「晚輩遵命。」
正廳裡正面掛著一副畫像,其中男子俊俏女子美若天仙,二人身邊則是兩隻罕見的靈寵——比翼鳥,據說此鳥兩兩相居,生活在毫無人煙的深山之中、湖泊之旁,不染纖塵,是一種高級日獸,雖是日獸,但是價格卻比一些元獸還昂貴,一方面是難以捕捉,這種鳥十分通靈,一旦聞到人類或者修煉者的氣息,便會立刻潛逃,其二則是飼養二鳥能夠培養出一種「玲瓏七巧心」,兩人同時服下之後,便可心有靈犀,故而乃是雙修者的最愛。
莫游正仰望著,廳左側的竹簾被一隻白皙的手掌撥開,露出小樓主人的身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