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大概七八歲,長的圓圓滾滾的,很是結實,身上穿的暗青色錦袍,腰間一條白玉帶,足蹬高靴,只不過滿頭大汗,上好的衣料濺滿了泥點子。
看到聶小川只是望著自己發呆,他有些不耐煩,幾步跑過來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鞭子,嘶啞著笑道:「讓我來!讓我來!我好容易才學會你那個玉龍擺尾的打法!」
不待聶小川回過神,就見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個漂亮的弧線,準確的落在一直趴在地上的玉香身上。
玉香自那個男孩子出現後,就渾身發抖,卻是躲也不敢躲,硬等著鞭子猛地抽在身上,嗚咽一聲抖得的越發厲害。
夏日裡身上穿的都是薄薄的紗衣,這鞭子上帶著毛刺,一下子撕破衣衫,肩膀上留下一道血印。
「看!看!比你打的不差吧?」這位福寧王爺興奮的直跳腳,把鞭子抖的啪啪響,「還是楓哥哥給你做的鞭子好!那些奴才做的什麼也打不到!」
聶小川眉頭皺起來,不管以前這位公主是怎樣的頑劣,但她不是,眼看著那孩子又甩起鞭子,忙一伸手擋住。
福寧王爺似乎很意外,隨後一臉興奮的問:「你幹嗎?又有什麼新玩法嗎?」
聶小川已經劈手奪過鞭子,看也不看他,逕直走過去扶起淚流滿面、瑟瑟發抖的玉香。
「小氣死了!又嫌棄我玩你的鞭子!不就是楓哥哥給你做的,什麼寶貝似的,不讓別人動!那也是我哥哥!」福寧王爺回過神,跳腳大喊。
聶小川猛地回身將鞭子摔在地上,然後就見那福寧王爺火燒屁股一般,嚎叫一聲,三步並作兩步逃開了:「打人啦!打人啦!」
聶小川怔怔地看著他轉眼消失了。這裡地人思維怎麼都有些怪異?她地意思是這條鞭子不要了。不知道這個孩子理解成什麼?
玉香忍著痛忙忙地要去撿那鞭子。被聶小川拉住。
看到聶小川搖搖頭。玉香有些發怔。「那是楓王爺特意給公主你做地……」
突然有人撲哧一聲笑了。聲音雖然很輕。落在聶小川耳裡。還是忍不住小心肝裡顫了下。好險。她剛要開口說話。
這時才看到不遠處地一株大楊樹下。[]站著一個人。當時是最後一點夕陽餘光也消失了。天地間似乎罩上一層霧氣。昏昏暗暗地看不清那人模樣。
「可是不一樣了。枉我還巴巴地跑來準備拉架!」他慢慢走近了。乍一看。聶小川不由脊背發涼。差點以為自己這是見鬼了!
來人身穿色彩斑斕的長袍,挽著高高的髮髻,臉上塗著濃濃的白粉,勾勒黑黑直入鬢角的眉毛,鮮紅的嘴唇,如同日本歌舞伎。
玉香已經撿起鞭子,也是嚇得一哆嗦,她自然是認得的此人,忙忙的跪下來,說道:「奴婢見過棟王爺!」
棟王爺?聶小川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跟前些天見到的柔美少年劃等號,怎麼會有如此怪異的妝扮?不過聶小川聽過也見過,好些身處大富之家的子弟們,由於心靈空虛會有異於常人的嗜好,他們聶家就有不少,例如睡覺前必須親吻自己腳背的堂姐,不管什麼場合絕對不吃第一道菜的大伯。
看到聶小川瞬間變色,而又很快恢復平靜的臉,棟王爺一笑,說道:「桔兒認不出我了?」
這是一間敞亮的宮室,燈火通明,四面都是窗,此時敞開著,聶小川掩不住好奇的四下打量,玉香緊緊跟在她身後,也是新奇的很,方才棟王爺衝她美美一笑,問要不要看他新排的戲,聶小川實在抵擋不住好奇,一路跟他來到這裡。
聶小川是個戲迷,不管昆劇京劇各種地方戲,她都看,眼下一個古代皇宮的王爺邀請看真正的古戲,那是不能抗拒的誘惑。
屋子裡已經坐了一排樂師,看到她們進來,面上都閃過一絲驚異。
「你們隨便坐!」棟王爺彎腰從地上拿起一把扇子,那裡散落著許多紅紅綠綠的道具。
聶小川好奇的看著他來來回回走了幾步,對那些樂師們說道:「這次我們把節奏加快些!我想人悲傷時也是能講話很快的!」
就聽樂師們一連聲的「是,是,王爺考慮的極是!」
緊接著一聲古琴起了調,聶小川看著化身為歌舞伎的棟王爺,身姿搖擺,低眉順眼,合著音樂,嘴裡連哼帶唱的念叨著:「奴家自幼兒命苦人,……」
一曲終了,看到她們主僕二人的表情,棟王爺水袖一甩,哼了聲,像是得到暗示,樂師們紛紛拍手,說道:「王爺的踏搖娘唱的越來越好!」「真是引人入勝啊!」
聶小川忍不住露出笑容,她方才聽了個大概,是講一個女子被醉酒的丈夫毆打後,感傷身世,跟現代的戲有很大的不同,不過聽起來也是很好玩的。
玉香似乎誤會了她的微笑,拚命的衝她使眼色,棟王爺濃濃的妝容掩蓋了他的表情,但聲音裡卻帶著幾分欣喜,說道:「妹妹竟然能聽完,以往可是半句不聽,還打跑我的樂師們呢!可是我唱的長進了?」
「一個皇子,學什麼不好,偏學那銅雀伎,這天下人可都在笑!」門外傳來一聲冷笑。
聶小川回過頭,看到四五個女子站在那裡,其中一個三十左右,粉面含春,杏眼柳眉,衣著飾物與他人不同,此時嘴角帶著一絲嘲諷,手裡捏著把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
玉香以及那些樂師都跪下來,說著:「奴才們見過雲娘娘!」
聶小川看看她,又看看棟王爺,饒是妝容再濃,他臉上的不自然也很明顯了,嘴角動了動,用手擰了兩下腰間垂下的穗子,不情不願的說道:「見過母妃!」
從玉香的口中,聶小川知道這天禧帝即位四十多年來,後宮前前後後不過十位妃嬪,目前除了皇后,兩位貴妃,就只有三位夫人了,皇長子楓王爺是先皇后所生,其他四子女分別為三位夫人生養,所以聶小川知道來人定是位夫人。
正猶豫要不要也行個禮,那雲夫人的目光已經落在她身上,「桔兒公主,我們家福寧可是又得罪你了?」
聶小川心裡一沉,閱人無數的她自然看得出那神情裡的敵意,玉香已經叩頭搶著說:「回雲娘娘,是奴婢惹福寧王爺生氣,是奴婢嚇到王爺了!」
棟王爺皺著眉方說道:「母妃,你這又是……」
雲夫人身邊早邁出來一個侍女,揚幾步跨到玉香身邊,揚手一個大耳刮子,嘴裡罵道:「下賤的奴才!福寧王爺也是你能惹的!」
玉香被打的哽咽一聲倒在一邊,又忙著跪正,咚咚的叩頭一疊聲的「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聶小川只覺血氣上湧,平常書上電視上了見了這些古代尊卑規矩,倒也沒什麼,現如今真真實實的看到,心裡實在是受不了,饒她再把自己視為局外人,但生在紅旗下,長在新中國,二十幾年的人人平等文化熏陶,讓她無法心安理得。
她無法控制自己,抬腳踢向那侍女,這一腳出去,聶小川有些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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