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夢中一團深黑的物質糾纏扭動,在黑暗包裹下,一張純真臉孔載浮載沉,徹底被黑暗攫獲至今,也不知過去多久。
一開始時的自由早不知何時被闇束縛,像另一個自己與他交替出現,太多記憶老是中斷,偏又連成一條直線。
靜默的夜裡,跳動的心律揚在耳際,一睜眼映入瞳眸內的是他。
『仙人?』喊不出聲的叫喚,有如身軀的無法動彈,究竟自己為何在這?
床榻上熟眠的他,像感到有人存在般的眨眼蹙眉醒來,朦朧的視線隔了好久才找到自己,「呂望?」
如同魔咒破除的咒語,當他叫了自己的名,他從夢中醒神,「仙人?」
「你睡不著嗎?」紀雲曉趴上柔軟的棉被往他攀爬,他站在微大的床外,好不容易*近他,「先坐下來,你又在心煩什麼?」
順他意的坐下,姜尚也不曉得他怎來這的,「我沒煩什麼。」
面對一如往常的笑臉,紀雲曉點頭伸手將他上半身壓倒,「明天就要和孔宣開戰,照理說你該睡了才對,你有心事?」
背被壓*在床褥上,腳騰空於地面,姜尚壓根不記得原因,「我真沒事。」
紀雲曉滿視質疑望他,他亦愣愣回眸,半晌,「沒事就乖乖睡。」
仿著書懷的語氣,紀雲曉先滾回原位,再拍拍身旁的位置,「過來。」
「我可以回自己營帳——」姜尚可不希望明天出戰時驚醒了他,可這正是紀雲曉擔心的地方,「不用給自己加上那麼多壓力,過來。」
「好的,仙人。」姜尚妥協的躺上床,順便問一句,「仙人的床很軟。」
「因為這樣我才睡得著。」紀雲曉有些微認床的習慣,所以床和棉被全是現代的東西,「快點睡。」
再補上催促後,紀雲曉一闔眼已陷入沉眠,倒是姜尚仍睜大雙眼,好奇緊盯他不放,那安詳的睡容,漸漸讓他感染上睡意。
再加上柔軟的床,眼輕然闔上,那總是糾纏的黑暗彷彿被隔在遙遠的營帳外,一夜難得好眠,當天大亮,戰鼓連響,他倏然睜眼坐起。
「姜尚。」由外衝來的哪吒,不客氣踹開營帳而入,「你睡醒沒?」
「誰來請戰?」姜尚邊伸懶腰發問,哪吒想了下,「一個叫陳庚的傢伙。」
「那叫天化出戰即可,等天化打完,我差不多就到了。」命令一下,哪吒轉瞬衝出,姜尚才下床,背後跟著睡眼惺忪的他。
「仙人可以再睡一下。」姜尚的話沒半點作用,因為他早下床梳洗,冷水一潑上臉,精神亦跟著來,「我想去看看。」
「是為了天化?」姜尚有耳聞,道德對黃天化的預言並不吉利,紀雲曉點頭,「明明有殷郊與殷洪的前例,可道德並不認為天化能逢凶化吉?」
「仙人好奇?」姜尚一準備好,紀雲曉也招來乘黃,跟在他身後,待二人出了陣營,前方二人正要分出勝負。
陳庚對戰黃天化,錘戟交加激出火星點點,論力氣是陳庚勁大,可天化的招術精奇並沒落在下風,二人交手數回合,天化撥馬退走,待他一跟上,反手射出火龍鏢。
白煙火光中,陳庚中鏢落馬,天化回騎割了人頭回營報功,首戰得利本是喜事,可當記功者拿筆欲書時,筆頭竟在眾人眼前掉落。
一縷不祥頃刻取代了喜氣,人人面面相覷卻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天化搖首苦笑,逕自退回部隊,姜尚遲疑了下,「不過是筆頭掉落,也無須這麼吃驚吧?」
當他眼一一掃過,腦中揚著不祥預感的人們僵硬回笑,紀雲曉拍拍手,「就算死了也不過是成為封神榜的一員,終有再會的一天,何必難過?」
又不是死亡就代表再也不能相見,紀雲曉此話安撫住眾將領的不安。
這一日,姜尚眼看人人無心於戰場,只得鳴金收兵,暫掛免戰牌。
次日一早,孔宣令孫合出戰,姜尚派出武吉迎敵。
「聽說姜尚是個漁翁,而你是個樵夫,你倆師徒不正是漁樵問答?」孫合口出嘲笑,武吉大怒挺槍向前刺來。
沒想到他竟不經激,孫合舉刀相迎,對擊數下後,他被武吉打得冷汗滿面。
「要想取笑人,手底下還得有些功夫吧?」數落的話出口,武吉回馬槍一挑正中,轉眼將他挑下馬來。
又是敵方得勝,孔宣臉色漸差,再派一將出戰,本該是武吉續攻,可哪吒搶先領兵出征,敵將名為高繼能。
「他擁有左道之術,法寶蜈蜂袋可放出蜈蜂螫人頭臉。」
趙公明法寶介紹剛完,哪吒逼近了對方,絲毫不給他拿取蜈蜂袋的機會,火尖槍不停刺落。
一向以法寶取勝,面對槍影連擊,高繼能狼狽的一退再退,那漫天火影仍不停歇,待他翻身滾落馬鞍,前方乾坤圈更應聲射來。
眼看避之不及,忍痛挨下乾坤圈一擊,高繼能再攀上馬背,伏鞍逃回。
哪吒沒得全功,心中懊惱退回,一回到陣營又找天祥去。
周軍三戰皆勝,姜尚心滿意足的回歸帥營,紀雲曉、黃飛虎、聞仲與趙公明全等在裡頭,五人圍成圈席地而坐。
「看來明天就是與孔宣一戰。」聞仲算過孔宣的部屬,黃飛虎更補上一句,「孔宣與高繼能的法寶,都不是尋常。」
「孔宣有法寶?」趙公明一臉質疑,「我怎沒聽說過?」
「連你都沒印象?」聞仲是看過孔宣的術法,「那是五道彩光,能攝人更能攝法寶,一被光所擄獲,大抵上沒有脫逃可能。」
「聞道兄亦不能?」趙公明好奇起來,黃飛虎也等著回答,聞仲卻笑了,「雌雄雙鞭不是尋常物,更何況從沒與孔宣鬥過。」
「如此說來,要戰勝孔宣,難不成要聞仲出手?」姜尚向左問,紀雲曉搖首,「他與封神榜沒有關係,收他的人在西方,你們不需為他煩。」
「若不用為他煩,就剩下高繼能的蜈蜂袋。」姜尚向右看,趙公明聳聳肩,「這事得麻煩黃飛虎到崇城,請崇黑虎來。」
「我?」黃飛虎指著自己,「為什麼是我?」
他可不希望又像方弼、方相那樣,找人來就是為了讓他們送死。
「放心,崇黑虎的鐵嘴神鷹是蜈蜂的剋星。」紀雲曉深知黃飛虎的擔憂,聽完此話,黃飛虎安心起身,「我現在就去。」
「早去早回。」姜尚擺擺手就算送行,待他出了帳營遠去,聞仲神情一變,「他一來一往也需十日,天化的死期是否近了?」
「連殷洪、殷郊都能活,黃天化難道不行?」趙公明心存疑問,姜尚亦不確定,「道德像十分確定天化沒有倖存的可能。」
「那你支開他,是為了他著想?」聞仲長歎看向一旁,「仙人覺得呢?」
「可能會有意外發生,好在有封神榜,我們並不需過度傷心。」這是紀雲曉唯一能答,其餘三人互看一眼,「仙人說的是。」
對於封神榜的功用,趙公明也曾自恃能再復活,方與西岐作對,現在黃天化的死,也因封神榜而不用讓人心煩。
幾句閒話後,趙公明與聞仲告辭,紀雲曉則拉著姜尚回到自己營帳。
第一時間趴上床,紀雲曉遲疑著該不該說,姜尚看出他有心事,「仙人想些什麼,但說無妨。」
「若我們不讓天化出戰,是不是就能保他一命?」
「照理說是該如此,可天化的性情一向不容許被人排擠或過度保護。」
「就算是為了天祥,他也辦不到?」
「很難說。」姜尚不確定,不過,「我既能一再復活,天化為何不能?」
「你是天命既定,論時間要死也沒那麼早,可天化不一樣,有些人的壽命是固定的,並非躲過劫數就能活。」
殷郊與殷洪則是歲數夠,方在熬過劫數後,依舊能倖存世上,可黃天化的壽命竟注定僅剩數日。
「算是壽終正寢嗎?」姜尚臉色欠佳,紀雲曉倒笑了,「封神結束後,天化仍會回來,你煩心什麼?」
「可是天祥——」不待姜尚說完,紀雲曉搶話,「他有哪吒安撫。」
「說的也是。」姜尚點頭,走到床鋪落坐,「我以為天命是能改變的。」
「就算是神也有辦不到的事,天地萬物間的循環、人的生老病死,太多的事情都不是任何人所能操控,世間自有一定規律。」
「仙人也有辦不到的事,才如此說嗎?」姜尚望他,他點頭,「不然呢?」
「沒事。」姜尚本想接著問,可礙於某些事,他還不能問出最重要的那句話,『若有一天,我要殺元始天尊,你會阻止我嗎?』
仙人辦不到的事甚少,可阻止自己是他絕對辦得到的事,因此,姜尚一直想問,若他要殺元始天尊,仙人是否會阻止他?
商營之中,孔宣看著受傷的高繼能,再望著二具冰冷的屍體,二死一傷的敗績令他心感煩悶。
再看己方僅剩二員大將,高繼能與周信,孔宣無奈之下,打算親自出戰。
到了隔日,孔宣率兵出營,請姜尚答話,待他率崑崙門人、將領列對迎戰。
出塵相貌襯著穠纖合度的身軀,望著他就有一種騷動起自心底,陽光射在他背後,更激出五道詭譎彩光,分別是青、黃、赤、白、黑五色。
異樣光線引誘著眾人心底渴望,他的容貌更讓人移不開眼,除卻聞仲與趙公明、姜尚、紀雲曉外,一時間是人人不得動彈。
「他們怎了?」聞仲方開口,就發現雌雄雙鞭自成護盾圍在四周。
趙公明的定海珠亦是自動出現,「看來,孔宣背後的五光似乎不尋常。」
「連我的打神鞭也采防護措施。」姜尚難得發現打神鞭有此類功效,紀雲曉眼神停頓在打神鞭上一會兒,答道:「那彩光有引誘人心的效果。」
「感覺比妲己的媚惑術效力還強。」聞仲意圖揮鞭,雌雄雙鞭竟不願動?
趙公明、姜尚也同時感到定海珠與打神鞭的拒絕出擊,「現該怎辦?」
「你們的法寶較高階級,於是偵測得出是否能與對方一戰。」紀雲曉拍拍手,將久未用的電腦喚出,「用雨就行了吧?」
當話一落,天上烏雲密佈,孔宣抬首一瞧,雷電奔馳擊出,雨滴飄飛墜下。
剎那間,在雨的涼意中,眾人醒神過來,眼前五道彩光在雨的折射中漸趨微弱,孔宣不在乎一笑向前,「敢否與我一戰?」
「洪錦。」姜尚望去一眼,他應聲策馬上前,旗門遁方擺下,孔宣輕笑數聲,勾去不少人目光同時,黃光一晃憑空將人與旗門攝去。
沒看過這種術法,別說一般將領,連崑崙所屬亦瞪大雙眼。
「讓我來會你。」姜尚翻身上了四不像,轉瞬逼近前方,待二相交擊後,孔宣手中刀被姜尚打神鞭擊落,就在姜尚補上一鞭前,孔宣背後紅光一閃,打神鞭脫手飛去。
「什麼?」姜尚一愣,孔宣抽劍再砍,鄧九公忙出手相架,殷郊番天印射來,孔宣的術法暫時不得使用。
趁此良機,紀雲曉下令鳴金收兵,姜尚被鄧九公拖回,孔宣似笑非笑的掃來一眼,一票將領手中刀槍全數墜地。
商營將領兵卒一見敵方狼狽樣,不免哄笑,被笑聲驚醒的他們訕訕然拾起兵器退回營中,天上大雨仍下,替孔宣憑添上一股美感。
待回到帥營,眾將心神方定全為自己剛才的醜態汗顏,姜尚更是跳腳。
「那叫孔宣的,究竟是什麼生物?」他不信人可以美成那般,再加上他背後的五道彩光,「他一定是妖。」
「照妖鏡不是沒還回雲中子?」紀雲曉剛才想到,姜尚急回身,「楊戩?」
「是在我手上。」他將照妖鏡掏出,「可距離不能太遠,大概需在對戰時,較容易照得出敵方模樣。」
「那今晚便發動夜襲,哪吒劫中營,黃天化劫左營,雷震子劫右營,先挫動他的軍心,楊戩再趁機以照妖鏡得知他的原形。」
「姜尚,你是否派錯了?」聞仲眼神瞟動,他微愣後一凜,「換殷郊劫左營,黃天化留守。」
「師叔,我能勝任!」黃天化明白他們的好意,可他並不需要。
姜尚瞭解這點,其餘的人也知道,不過,「這是軍令,你要違背嗎?」
違背軍令重可斬首,輕亦會被剝奪軍職,黃天化僵在那,趙公明打圓場道:「不如由殷郊、殷洪二兄弟主攻,黃天化輔佐。」
「我——」黃天化才想反駁,紀雲曉往前一站,「就這麼決定,今夜子時巡更聲一響,就分三路出戰。」
旦見他開口,沒人敢有話說,行完禮後,除卻聞仲與趙公明、南宮適三人已全數退去。
「真不需要再多派人手?」南宮適從別人那得知黃天化的事,看在與黃飛虎相交數年的份上,他也來關心一下。
「不如由我搭著墨麒麟守在上方。」聞仲不忍心見天化身亡,姜尚對此倒不堅持,「重點在別讓天化發現。」
「我知道。」聞仲一見他答應,轉身遠去,南宮適見有聞仲出手,心安的跟著離開,僅剩的趙公明卻是被紀雲曉拉走。
「仙人?」姜尚擋住二人去路,他反笑了,「我和趙公明要談些關於老子的事,你先到我營中等我,一刻鐘後,我一定到。」
徘徊在二人身上的質疑眸光,使趙公明高舉雙手,「我真不知情。」
「是嗎?」姜尚頷首後旋身離去,面對空曠的帥營,紀雲曉腳步一停,「在此談吧!」
「不是說?」趙公明眼神一轉,懂了,「仙人想談的該是姜尚吧?」
「說的沒錯。」紀雲曉放開他的手,往地上一坐,「他比起你或聞仲,實力應該不算強,頂多與楊戩同級數,是嗎?」
「是沒錯,仙人是覺得姜尚變強了?」趙公明跟在他身旁坐下,本是開玩笑的語氣,竟得到他認同,「打神鞭的能力增強了。」
突來的話令趙公明愣了下,再一細思,腦袋中好像真有某個畫面,「……面對孔宣,連楊戩也會失神,如此說來,姜尚的打神鞭真變強了。」
「一般來說,法寶變強是緣於主人的法力是否增強,是嗎?」
「可姜尚今年不是九十多歲,縱使修道頂多是半百之數?」趙公明蹦起身,紀雲曉望去一眼,「他三十二上山,至今不過六十一年。」
「我與聞仲至少破百,他怎麼——」趙公明猛然停頓,「似乎從沒人看過姜尚潛心修練,他不是一直為軍事與政事忙?那他實力如何增強?」
「說不定有未知的力量,出現在姜尚身上。」這是紀雲曉唯一能有的推測,趙公明錯愕當場,「未知的力量?」
天底下哪股力量是未知的,又怎可能短時間讓姜尚與他、聞仲能夠並駕其驅?趙公明不相信,可似乎也沒別的解釋?
「假設真有某樣力量讓姜尚變強,那又是何種力量?」紀雲曉將他留下,就為了問這個,趙公明茫然搖首。
「連你也不知道?」紀雲曉還以為能問出什麼,趙公明依稀有印象,「法力通常要依修行才有,不過有一句話例外。」
「哪句?」紀雲曉急忙發問,趙公明沉吟了下,「千年修行,一朝成魔。」
「千年修行,一朝成魔?」紀雲曉喃喃重覆,像不解其意。
趙公明補充道:「傳說魔物的生成僅需要一夜又或一晝,於是一朝成魔後,魔物的力量就永不會衰老,僅會慢慢變強。」
聽到成魔,紀雲曉心裡一突,「原來是這樣。」
「仙人知道什麼了?」趙公明迫切想知道答案,紀雲曉貿然回身,「謝謝你的幫忙,今日的事還希望你別說出去。」
愣點頭後,前方再無人影,趙公明只好離開營帳。
究竟姜尚如何變強?仙人對於力量有何所知?一個個問句,似乎牽連出未來某個將發生的變故。
深夜時分,子時的巡夜更響,西岐三路人馬六員將領分別衝出。
當馬蹄聲奔騰而來,商營***隨之一亮,周信埋伏右營,高繼能留守左營,至於孔宣則傲立於中營之前。
三方人馬各自對上,孔宣送去一瞥,「哪吒,你今日劫營,必被我所擒。」
「少出狂言,我定要拿你。」哪吒風火輪飆響,火尖槍往前連擊,孔宣持刀相架,眼波流轉間,老讓哪吒施不上力。
二方相對,一時間打個平手,此刻雷震子飛進右營,周信連還手的餘力都沒,便遭雷震子以雷電劈倒在地。
當右營戰事結束,雷震子趕飛入中營,才想發雷助哪吒擒敵,誰知一道黃光閃過,已被攝入孔宣背後彩光。
「將雷震子還來!」哪吒火尖槍暴伸火舌,捲向孔宣,他畏火的連退二步,黃光再閃攝去哪吒,中營戰事告畢,殘兵倉皇奔出。
說回左營內,殷郊、殷洪聯手與高繼能相搏,不一時打得他無還手之力,還待下殺手,蜈蜂袋已開,滿天蜈蜂向前追螫。
別說首當其衝的殷郊、殷洪,連墊後的黃天化亦被蜈蜂逼得僅能自保。
嗡嗡聲中,天上的聞仲竟感受到另個波動,那是一股不曾見過的黑暗,在深夜裡,比夜更深的闇,那是——
『不要……不要殺我!』幽魂的哀鳴隨勁風襲來,伴風衝上的悲傷盤旋在聞仲身邊,更化為已死的部下與故友。
無盡的悲傷、怨恨滿佈天空,幽魂縷縷痛哭哀求,聞仲掩耳欲躲,可它們緊纏不放,那股闇沉轉瞬纏繞住他。
底下蜈蜂拍翅聲不絕,黃天化射出火龍鏢,暫時控制情況,「還不快退?」
聽他一喝,殷郊與殷洪忙率兵轉出左營,可負責阻礙敵方追擊的天化就在眾人離去後,被一抹黑暗包圍。
腥臭的黑暗奪去呼吸,身旁詭異的呼嘯令他更難動彈,剎那間,痛苦屏息的他似乎看見某人出現,『怎麼可能?』
無聲的疑問沒有答案,當處於黃天化眼前的他將雙手往上一舉,地底下某個騷動正往上竄。
『踏在九泉喝冥水,前生後世再不想;劃這船去那彼岸,人生苦多何不放?
誰說地底無倉桑,竟在一夜笑癡狂。幽歌一段黃泉詞,諸魂諸魄到此鄉。『
曾困擾崑崙十二仙的黃泉詞,再一次由地底深處傳來。
「鏘嗯——」共鳴的刺耳音律,由腦中爆開,黃天化瞪大雙眼,似乎不想相信,他會死在這,會死在『他』手上?
當黃天化的三魂七魄全數離體,黑暗靜靜撤離,飄往封神台的魂魄帶了點依依不捨,就在他氣絕同時,天上困擾聞仲的幽魂消散遠去。
由墨麒麟向下看,倒地的天化正被玉麒麟拖著走,背後高繼能不捨追來。
「雌雄雙鞭。」聞仲以雙鞭捲起天化與玉麒麟,可等到回了營內,他卻早無氣息。
等候回歸的姜尚愣在那,趙公明難已相信,哪吒、雷震子全被擄獲,而天化真在此戰亡魂?天祥淚眼朦朧,頃刻間周營陷入一片哀淒。
紀雲曉無視於他們的悲傷,只顧操作電腦,螢幕內除卻一抹黑暗竟沒半點影像,至於天化死因,系統更轉成一句,『壽終正寢』。
似乎他的死並非受到攻擊,身上更沒致命外傷,純粹是心臟停了,呼吸不再持續,三魂七魄被封神榜吸去一般。
「不該讓天化大哥出戰的。」天祥握拳責罵,姜尚與趙公明相望無語。
紀雲曉關閉電腦一歎,「不管天化有無出戰,都會死的,天化的命注定僅有二十六,他是壽終正寢,不是死於戰事。」
「不是?」人人忙將視線調來,紀雲曉頷首,「當戰事進行到一半,天化就像睡著般,三魂七魄靜靜脫離肉體,那與戰役無關。」
「大哥是自然死亡?」天祥愣了,這樣的話怪誰都沒用。
本是打算讓哪吒安慰他的姜尚,面對哪吒被擒與天化身亡,他不知所措的站在那,直到南宮適帶來其餘的黃家人,更將天化的屍體帶走。
天化之死,雖應了道德真君的預言:「逢高『、』遇能『,可與預言仍有些微不一,紀雲曉思索著預言改變的原因。
深思的他,連姜尚的叫喚都沒聽見,待他回神,營中再無他人。
「仙人發什麼呆?」姜尚愣愣瞧他,紀雲曉搖首,「沒事。」
「真沒事嗎?」姜尚會信才有鬼,而他攬上他的肩往前走,二人出了帥營,一路上無言的回到紀雲曉的營帳。
一入內,紀雲曉飛撲趴上床,「呂望,黃飛虎走了幾天?」
「近二天而已。」姜尚跟著趴在他身旁,他望來一眼,「那將戰期延後八天。」
白仙人不希望讓其他人犧牲的心情,姜尚一口答應。
夜漸深沉,飄動在夜晚的闇彷彿雀躍鼓動的,像是找到命定之人。
黃飛虎騎上神牛直奔崇城,一路上還算順利,卻在到達飛鳳山時,心頭一陣絞動,差點摔倒路旁。
當他勒停神牛,心頭那股煩躁不安更是有增無減,如同失去賈氏的那一日,那是他最深的痛,亦是他被人奪去生命的第一個家人。
相似的心痛,訴說著不願去想的事件,黃飛虎跌下牛背,跪倒在地。
仰天望著深沉的夜,看著橘紅的日漸出東方,淚不知是因目視日出吃痛流出,又或是悲傷吞噬了原本堅強的心。
「天化、天化——」終忍不住揮拳擊打地面,黃飛虎實在不願信。
十年前,自三歲起共分別了十三年的天化,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旁,現在他不過才二十六,居然捨他而去,十年的相聚算是上天憐憫嗎?
「天化!」黃飛虎哭倒在地,天邊的日漸升,一天的開始也代表夜的落幕,與一個人的永遠離去。
遠處山坳中傳來了喊殺聲,驚醒沉於悲傷的他,一醒過神來,黃飛虎站直身拭去淚光,翻身上牛直往殺聲傳來處行去。
就算悲傷亦是無用,他還要幫天化報仇,要讓天化就算死也沒有遺憾。
一來到山坳,那是三個以廝殺為兒戲的壯漢,一個使五股托天叉,一個使八楞熟銅錘,一個使五爪爛銀抓。
三人一會兒你打我、我打他,嘻嘻哈哈亂打一通的玩樂取鬧。
看著他們的喜樂,黃飛虎滿腔幽恨更無處發,呆呆瞧上一會,底下有人發現了他,先看他一身武裝,再瞧他的座騎五色神牛,大概猜出了他是誰。
「你是武成王嗎?」當底下山坳裡的人一問,黃飛虎點頭,「是我。」
果真是武成王、黃飛虎,一問出他身份,三人翻身下馬跪了一地,黃飛虎急忙駕牛下山,向三人還禮。
「我們早聽說大王模樣,一遭得見真是三生有幸。」三人異口同聲,黃飛虎愣愣點頭,「好說,還沒請問高姓大名?」
三人欠身,分別回答:「使叉的叫文聘,使錘的叫崔英,使抓的則叫蔣雄,是因天子無道,不願為官,方據山渡日。」
「幸會了。」黃飛虎回完禮,轉眼被三人拖上山去,「大王既然路過,就讓我們好生招待,再看大王去向,說不定我們能幫上微薄小忙。」
拗不過三人執著,黃飛虎硬被架上山去,送到酒席前,直到酒過三巡,方有機會說出自己目標。
由兵阻金雞嶺,無法破蜈蜂袋說起,直到他前往崇城相請崇黑虎完畢。
三人聽罷,文聘搔頭不安道:「聽說崇侯正操練兵馬,準備攻打陳塘關,只怕離不開身,大王此遭可能白走。」
「那要如何是好?」黃飛虎心下著忙,「若沒鐵嘴神鷹,是不能破。」
「大王別急,崇侯即使進了陳塘關,也得在孟津等周王,他不會不顧大局,待明日俺兄弟陪大王同去。」崔英此話出口,蔣雄與文聘同聲附和。
黃飛虎一向不適合當說客,有崔英此話,忙連聲道謝。
隔日,四人一路奔馳前行,數日之後到了崇城,崇黑虎得報,到城前迎接,待到大廳敘禮,分賓主落坐。
彼此問罷寒暖,文聘代黃飛虎說明來意,崇黑虎果然沉吟不語。
崔英再提自己看法,「姜元帥兵阻金雞嶺,即使崇侯先進陳塘關到達孟津,也得等周王兵到,方可會見諸侯,依草民愚見,不如先破高繼能,崇侯再進陳塘關不遲。」
「既然如此,那便隨四位前去。」崇黑虎一應允,黃飛虎蹦起身就想拉著他出門,要不是崇黑虎要先交代軍情,怕早被拖出城去。
翌日天未亮,四更天時分,五人被黃飛虎催著上路,數天後行過飛鳳山,文聘、崔英與蔣雄更帶領部屬下山,跟往金雞嶺投向周軍。
又過了幾日,終回到周營,黃飛虎先入營通報,姜尚到營外迎接。
完全不擺元帥架子的姜尚,很快贏得後加入三人的敬重,各自行禮拜見後,姜尚命人擺酒席,再命所有將領出席,與三人介紹。
待酒過三巡,姜尚帶領三人與崇黑虎會見武王,直到姜尚遠去,黃飛虎臉色一垮,跟著天祥來到黃天化墓前。
一培黃土之下,埋葬著聚少離多的兒子,黃飛虎唯一慶幸的,是他並不是飽受痛苦死去,壽終正寢也算是種幸福的死法。
白幡搖動下,遠處歡樂的酒席早在二人離去時停止,就像遠遠敬上一分悲傷,深夜裡,清風吹撫下,黃家人在墓前靜靜凝視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