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遭一片狼藉,在血泊之內,雌雄雙鞭盤旋竄動,聞仲闔眼跪於屍首堆中。
原無一人的此地,突然響起二人的腳步聲,聞仲獨一人面對崑崙的襲來,竟仰天輕笑。
「你開心什麼?」被指派前來攔阻的燃燈,與一名由頭到腳全被黑布遮掩黑衣客同聲發問。
「自笑我想笑的。」聞仲冷眼一瞪,手上雌雄雙鞭化為護身氣圈,「竟以為,憑你二人就能勝我?」
「勝你不敢說,擋你倒有辦法。」黑衣客刻意壓低聲音發話。
聞仲雖覺有些耳熟,礙於他容貌被遮,一時也想不起那聲音,又對他話一深思,「不好。」
既打定主意略過他,五關又欠缺高手防守,那目標該放在五關外的澠池,聞仲躍上墨麒麟意圖往澠池關趕去,背後二道人影急追。
「你說聞仲會上當嗎?」燃燈問著負責挑釁的黑衣客,但見他拉下頭罩,「不上當,我哪對得起仙人?」
微帶邪意的話語,再加上那副輕佻,眼前人不是失蹤的趙公明是誰,不過,燃燈望著他,「你還真快就改換陣線。」
「誰叫我本來就是,玄都安放在金鰲栽培的人。」
「可你也不知道你屬於玄都?」燃燈更不知道,玄都除了派人上崑崙外,還派人去了金鰲。
唯一不同的是,身處崑崙的他們知道自己出身,而防備通天教主或聞仲甚重的玄都,竟連趙公明本人都沒知悉自己來歷。
「我唯一知道的是老子,其餘的人或事,我不需那麼清楚。」
「那關於雲霄、瓊霄與碧霄的事?」
「她們與我之所以名列封神榜,就是我要求的,為了死亡的那一天。」
「意思是只要成了封神榜一員,就有再復活的時刻,你是如此打算?」
「廢話,更何況天劫隱隱欲動,與其往後死的沒保障,不如現在死得爽快點,先死一次可以換得往後的長生不死,很划得來。」
燃燈微愣的望著趙公明,「同樣是玄都出身,你還真無所不用其極。」
「金鰲與崑崙的差別吧?」趙公明瞇眼一笑,接著前方的墨麒麟躍過了佳夢關,在佳夢關臨近的桃花嶺上,廣成子已等在那,「恭候聞太師。」
聞仲的墨麒麟一頓,佳夢關城樓上的旗幟已被換為西岐,再加上廣成子的出現,使他一歎,「真這麼快?」
「這還得感謝太師並不阻攔。」廣成子嘻皮笑臉的回話,惹得聞仲一笑,「是嗎?我不阻攔──」
詭異的笑容與視線,讓廣成子心有不安,番天印才剛架上肩,二道鞭影已掃到眼前,沒有掙扎的時間,砰然聲裡,廣成子摔入山坳,至於另一端城樓上的西岐旗幟亦被打斷。
「五關不可能拱手讓人。」聞仲再拍墨麒麟往前趕,背後二人正忙著從山坳裡救出廣成子,雖有仙人附贈的氣場護身,他依舊狂吐鮮血。
「非人的聞仲。」廣成子喃喃念著,另外二人也有同感。
聞仲竟能突破仙人的氣場,還將距離甚遠的廣成子打成重傷,燃燈與趙公明開始覺得,仙人的計策是不是太冒險了點?
「真有人能收拾聞仲嗎?」燃燈問他,而趙公明苦笑,「你要問仙人。」
隨意對談幾句,再將廣成子的傷勢略微處理,二人又趕著往下一處邁進。
前方墨麒麟的速度並不快,聞仲心裡像還有什麼打算,就在燕山上,赤精子等在那,「恭候太師,前方青龍關已成為西岐之地,太師晚歸了。」
話剛出口,聞仲瞪去一眼,赤精子已被雙鞭打飛,而墨麒麟速度加快的來到青龍關前,哪吒站於城上拱手,「太師。」
哪吒一向不會耍嘴皮子,只好站在城上裝裝模樣。
聞仲一見他就怒,雌雄雙鞭更不留情的擊去,崩裂聲中,哪吒所站城樓已崩下大半,而他更被擊飛墜地。
眼見澠池前的二關都被佔據,聞仲更心急的趕往澠池,卻在由黃花山另端飛往澠池的路上,聞仲心裡頭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
當他停止墨麒麟的行動時,剛巧人也到了那裡,「絕龍嶺。」
聞仲並不怕死,而是沒想到自己會輕易中計,一路上的行動都被人算計的死死,由青龍到澠池不一定要穿過黃花山,雖是最快道路,可要在緊急時分,讓自己忘掉絕龍嶺的警告,再次來這的可能性不多。
「您真算計到我了?」聞仲急回身,前方是「他」。
「這不是算計,而是你自己的心慌意亂所造成。」紀雲曉也沒想到竟如此順利,不過,「商朝最強太師之名絕不虛假,你有自信走出這,對吧?」
「若這不是絕龍嶺,我自有信心。」
「這是絕龍嶺亦不代表什麼。」紀雲曉古怪的笑著。
就在二人對話間,燃燈與趙公明帶著被毆打的三人來到,一旁山頭上更滿是崑崙所屬。
「想倚眾臨寡?」聞仲搖首輕笑,手上身旁的雌雄雙鞭會意到主人的思想,轉瞬就往離自己最近的山頭發動攻擊,耳中方聽聞幾聲哀鳴,山崩人傷。
「要對付我,必須超越實力與技術才成。」
「所以我為你準備了特別的。」紀雲曉將手上紅旗一揮,廣成子的番天印、衢留孫的困仙繩有志一同的鎖住雌雄雙鞭。
聞仲才挑眉,燃燈的乾坤尺、趙公明的定海珠也跟著發動。
才感到某樣法寶與用戶特別眼熟,聞仲的雌雄雙鞭已經脫手,當他再無武器,隱於一旁的雲中子飛快上前,念誦許久的奇陣在掌上成型。
「天神火柱。」雲中子將陣一祭,伸指發雷,地上由聞仲四周現出焚燒不止的火柱,由東到西,由南到北的聳立。
更在八柱落地後,撲殺出四十條的火龍牽連成一串火舌,由聞仲的生辰四柱為底與八卦為根的天神火柱,徹底將火勢圍繞住他。
更為免大火延燒四周與聞仲逃出,燃燈道人祭出紫金缽盂蓋住火場。
卻在紫金缽盂將下之際,紀雲曉拉過黃飛虎,「我說過,聞仲交給你了。」
「是啊,可現在這情形──」黃飛虎根本不知道那票仙人在搞什麼名堂,紀雲曉搶答了,「若聞仲不自己走出來,怕這輩子就出不來了。」
「仙人的意思是?」黃飛虎不信的看他,而他附耳向黃飛虎說了幾句,就見一人在紫金缽盂落地前一瞬,翻身進了火場。
數聲驚呼卻沒人看清是誰進入,當人人視線移向「他」時,他正帶著一抹悠然的笑,彷彿每件事皆操在他的手中。
就在黃飛虎正狂奔在火焰中時,火窟中心的聞仲正望著身旁無止盡的火焰,他首次感受到死亡意味,剛還響在耳中的嘈雜,至今僅剩心跳的躍動。
絕龍嶺,還真是他命定的歸天之所,如今真走到這地步,聞仲心底要說沒有遺憾,也不完全如此。
雖說他為商已到將死,也該算貫徹理想,可他卻有背道而馳的另一個夢想,那曾是如芽般的存在,卻不知何時在他心中根深柢固。
如果再有機會讓他選,也許他會走往西岐,會與黃飛虎並肩作戰,他想要回一個生死至交,只可惜機會一逝不返,他此刻已在生死邊緣。
烈火狂燒,懷有避火真訣的聞仲,並不覺得難受,只是此陣以他生辰命柱為底燃燒,火勢越大,他的意識越是散漫。
漸趨昏沉的感受,靜闔雙眸,聞仲的人生恍如走馬燈般的掠過,在記憶最盡頭,他最不願想,也最不願忘的部份,正慢慢上演。
###在那許久前的記憶,曾經有過的商朝歲月裡,沉靜書軒內,除了筆著於羊皮上的沙沙聲不斷,似乎就沒其他聲音。
燭火靜靜放著光明,龍書案後端坐其上的是當朝國君、帝乙。
正努力於國事,帝乙眼神一瞥,驟然停筆,「聞仲。」
一聲呼喚,一個陪伴在旁的人,自暗處站出。
「臣在。」他是個儒生模樣,卻擁有將軍風範的男子,拱手行禮。
「聞仲,你自金鰲歸來,有多久了?」帝乙詢問,聞仲不懂怎會被問及這個,「陛下,臣自金鰲回來,恐有數十年了。」
「這麼久了嗎?」帝乙感歎著。
「是的。」聞仲總覺得君臣的對話,說的不是時候,帝乙遺憾的望著商最好的良臣,神情藏有一分苦澀。
自他繼位自今,該也快三十年了,這段時間裡,聞仲一直在他身旁。
冗長的一段時間過去,歲月催人老,此刻他已兩鬢蒼桑,而聞仲卻仍是少年模樣,真讓人不得不服老……
「陛下,您有心事?」聞仲關切的發問。
「心事?」帝乙搖首苦笑,「這怎能算心事?」
「不然,陛下一定有放不開的事情。」聞仲不是那麼好打發。
「哈,總瞞不過你。」帝乙站起身,「看看,我此時的老態龍鍾,是多麼讓人心慌。」
「陛下,那是忌諱。」聞仲制止接下來的話。
「別這麼婆婆媽媽。」帝乙輕笑著,「該交代的事,若沒交代好,到我闔眼入九泉後,我是怎麼也不會安心。」
商朝是他永遠放不下的牽掛,不過只要有聞仲在,他知道,他可以放心的。
「陛下──」聞仲不再堅持。
「你該知道的,聞仲──」帝乙走向前,「我是你陪著走過來的,將來我的子孫依然要由你輔佐下去。」
「臣會盡心。」聞仲不待吩咐的脫口而出,帝乙晃了晃首,「我不要你盡心,聞仲,你已經太盡心了。」
「陛下?」聞仲不明白,帝乙卻十分清楚這忠臣的個性,光看他輔佐自己如此久的時間裡,卻從未想過自己的事就知道。
帝乙可惜的歎氣,「想當初,我剛納第一個妃子時,你是孤家寡人,至今我兒孫成群了,你亦是獨個兒單身,唉,聞仲,我最惋歎的,是沒能親眼見到你的孩子。」
帝乙半帶真心調侃著,聞仲重申同樣的話,「陛下,臣心裡只有朝事,沒有情事。」
「就是這樣──」帝乙再歎,「倘若有一天,商亡了──」
「陛下!」聞仲容不得有人開這種玩笑。
縱使明白這是聞仲的禁忌,帝乙仍沒有止話,「到那時,你怎麼辦呢?」
「臣會與國同亡!」這是聞仲的真心話。
又是這句與國同亡?帝乙努力了近三十年,還是只得到這句回答?
並不是他厭惡聞仲的存在,而是他憐惜聞仲的忠心,這麼認真的一個人,若商真亡了,恐怕他真會跟著步入黃泉吧?
就因為這句話,帝乙才會努力的治理國事,深怕就在一時大意下,會讓這忠臣成為自己的陪葬,那種事是絕不該發生。
不過,以聞仲這恐布的死腦筋,他到什麼時候,才懂得為自己想呢?
帝乙完全沒有方法的,又被迫放棄接下來的話。
「聽說──」聞仲突來的話,引起了帝乙的關切,什麼時候,聞仲也學會「聽說」二字了?
「聽說什麼?」帝乙好奇的接話。
「聽說黃家出了一個特別的武者。」世代都是朝中武臣的黃家,聞仲一提起,帝乙就明白了,「是嗎?你對他很看重?」
看來,又是關於國事了,帝乙失望的轉身,打算回到龍椅上休憩。
「他是一個正直,腦筋不會轉彎的笨蛋!」生平第一次,帝乙聽到聞仲罵人,有趣的急回身,帝乙盯著他,「笨蛋?」
太過口快,聞仲惱恨自己居然把話說成那樣,於是保持沉默不答。
「聞仲?」帝乙一臉興味的催促。
「他在大街上,瞧見我帶兩名罪犯路過,我因一時不察,讓兩人趁機脫逃,更試圖對我動手,那個笨、笨蛋竟出手替我抵擋──」聞仲小小聲的說著。
「然後呢?」前半段很沒趣味,帝乙再催促。
「然後成功擒回罪犯後,他居然足足罵了我一個時辰!」難得被人狂罵,聞仲至今還有那股怒氣,要不是看在他幫了自己,聞仲一定當街和他開打。
「是很有趣啊!」帝乙很久沒開心過了,聞仲欸,當朝太師欸,連自己都沒罵過他欸,居然——真是太稀奇了!
「陛下。」聞仲微紅著臉,警告龍案上那興奮過度的人。
「知道了。」努力收起笑臉,帝乙正經發問,「你提起這事,是要讓我宣旨讓那個……笨蛋進宮嗎?」
「他的名字是黃飛虎。」聞仲更正帝乙的稱呼,如果他在聖旨上,寫出笨蛋這二字的話,丟臉肯定丟大了。
「好,黃飛虎就黃飛虎。」帝乙不堅持,「你要他入宮嗎?」
點點頭,聞仲並不是記恨的人,「以他的個性,將來一定能在朝事上,有所助益。」
雖又是為了朝事開口,不過帝乙真覺得,光聽到那些話已算十分值得,「好,我會下旨,讓他將來能成為你的左右手!」
最好能乾脆取代聞仲的位置,讓聞仲能在數十年的勞苦後,得到幾年的悠閒日子。
聞仲完全沒發現上頭那人的如意算盤,僅是躬身行禮表示謝意。
不過,左右手?聞仲想起那個爆怒的人,他的個性成嗎?
就因為那次對話,黃飛虎往後一直都在他的身旁,不管二人有多少衝突,個性又哪裡不合,只要自己肯回首,他就是在那,可最後讓他去西岐的也是自己。
帝乙先君,久未想起你了,聞仲在爆炸聲裡,火焰之中閉眼。
那個總是關切自己比關切政事還認真的帝王,從他死後,商成了一個負擔,而不再是一個可以讓自己旁觀輔佐的存在。
天神火柱裡,意識漸漸渙散,聞仲被火染上火熱,才想終於能夠為自己的一生劃下個句點,可似乎有人不成全他──###劈啪響著的烈火焚燒聲裡,一陣跑步聲夾著叫喚出現,「聞仲!」
感受到那個聲音的*近,聞仲人已昏沉,而那人卻是不知放棄的湊上他,「該死的,聞仲,你千萬不能死。」
一聲狂吼驟然響在耳畔,聞仲昏沉的意識一凜,張眼瞧去果真是他,在四圍圓的火焰高牆包圍下,他更染上不少火花。
被入目他的慘況一嚇,聞仲錯覺是夢的閉眼,又在剎那後,「黃飛虎!」
聞仲奮力起身,一拳揮去將他打飛到一旁,黃飛虎滾了二圈,身上火焰漸熄,他爬起身,捂著被打疼的臉,「聞仲,你打我做啥?」
──他好心來救他欸,他還一出手就不留情。
聞仲真被他打敗,「你知不知道這是哪?天神火柱不是你能進來的!」
「可是仙人說你會死,而我不可能看著你死。」黃飛虎是認真的。
聞仲卻已啞口無言,他在這一刻疑惑,之前的數十年,他是如何跟這頭牛溝通的?
「聞仲,我們快出去。」黃飛虎剛才被聞仲一提,方想起自己站在哪,更將手往他一扯,「快走,出去就沒事了。」
「我不出去。」聞仲甩開黃飛虎的手,「天命讓我死在這,我就死在這。」
「聞仲──」黃飛虎呆了下,竟狂甩一巴掌給他,「你耍什麼白癡,商朝最強太師就是這樣的人嗎?天命算什麼,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每件事都弄成最壞打算,跟我活下去不好嗎?」
「那,跟你活下去就好嗎?」聞仲淡然發問,黃飛虎為之語塞,他一向就不是個成功的說客,不過,「乾脆換成我陪你死,這就好了?」
仙人提醒過的,正攻法行不通時,就要用苦肉計來搏取同情──「不要開玩笑了,飛虎,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聞仲瞥著越燒越烈的四周,黃飛虎卻像打定主意,「你不走出這,我就陪你死在這!」
由帝乙先君的時代到現在,知交凋零亡故,唯一剩下來的,就是眼前的聞仲,對黃飛虎而言,在晚年裡若真缺少了他,的確可以選擇不活,「我們一直是朝同個目標邁進的。」
於是少了任何一個,自己前進的道路上,就會空虛到讓人失去存活的意義。
「跟我出去,不然我在這陪你。」黃飛虎將手往前伸,此刻白煙茫茫裡,火勢只大不小,聞仲望著前方隱在煙霧裡的手、發愣。
刺鼻的煙味,與高昂的溫度,對不會避火真訣的黃飛虎來說,每多待一會兒就是一大傷害,當人搖搖欲墜,往前伸的手向後一縮……
聞仲卻緊握住了他,「我們出去。」
「聞仲──」滿意自己等到了這句話,黃飛虎一閉眼就陷入昏睡。
感受到他軀體的一倒,聞仲撐起他,「雌雄雙鞭。」
再一次的呼喚,在天神火柱外的雙鞭盤旋揚起,雲中子驚見自己費心煉製的天神火柱竟在短時間被打垮,同時紫金缽盂亦被打翻,飛回燃燈手中。
就見巨大龍身,伴著雨水敲擊,才一眨眼的時間,烈火漸消,二道人影由水火白煙裡走出,在眾人乍見聞仲出現的驚呼聲中,紀雲曉搭著乘黃上前。
「決定活下去了?」
「是您慫恿他?」被雨淋得長髮半遮臉,聞仲狼狽裡卻顯傲氣的發問。
「除了你,沒人能讓他豁盡一切。」紀雲曉更正他的話。
聞仲望著被自己撐住的他,「您曾說過,」有可能將來你會改變「,我算應了這話。」
「不是應了我的話,而是你真為了黃飛虎改變。」紀雲曉綻出一笑,「我把他還給你。」
隨話將手上鍵盤一敲,昏厥的黃飛虎已蹙眉睜開了眼。
驚見自己無事與聞仲的倖存,再加上前方仙人的笑,黃飛虎大叫一聲抱上聞仲,「我沒死欸!」
被他的狂喜打敗,聞仲垂下視線欲歎卻跟著笑了,「是啊,沒死。」
曾動過與黃飛虎同投西岐的想法,卻因妲己打算解開紂王媚惑,使他再次決定為商效力,還以為今生他們只有當敵人的份,誰知命運依舊給他抉擇的機會。
沒死的感覺,他第一次覺得,也許不錯……
###天神火柱被滅,雲中子的神色由驚怒到狂喜,繼哪吒與李靖和好後,這是另一次奇跡,想不到仙人的計策果真成功,聞仲真捨商投向西岐。
深夜時分,一群人狂歡慶祝,紀雲曉卻悄悄到了姜尚房裡。
屋外歡聲震天,屋內他遲疑許久,依舊拔開了葫蘆蓋子,姜尚的魂魄飄蕩一會兒,就窩入肉體,再眨眨眼,人已清醒。
「仙人?」姜尚什麼都不記得,腦袋一片空白,紀雲曉揉著他的發,「醒了?」
「我睡了多久?感覺像睡上好幾年──」
「你沒睡多久,頂多只有幾個月。」
「幾個月?」姜尚一驚,彈坐起身,「十絕陣?」
「破了。」紀雲曉輕描淡寫的回答,姜尚反愣了,「破了?」
「你絕不會以犧牲破陣,可十絕陣由元始天尊創陣,他唯一設定的方法就是犧牲,於是我趁你魂魄離體,將十絕陣破了。」
「趁我魂魄離體?」姜尚眉一蹙,像想到什麼,紀雲曉明知他想差了,連忙解釋清楚,他的魂魄離體是落魂陣的姚賓所為。
「可是仙人能讓我醒來的。」
「然後呢?」紀雲曉起身,背對著他往前幾步,「然後你要怎麼做?」
「我──」姜尚不曾親眼見到十絕陣,現在要他說,他也不知該用什麼方法破陣,不過,「那是我的事,不是嗎?」
「你是說,我不該管?」
「也不是這樣,而是仙人真不信任我能處理?」
「呂望。」紀雲曉喚他,姜尚本還有話說,卻也停了,「仙人?」
「也許你認為,我剝奪了你重要的一段經歷,可你真能坐視別人的犧牲?那不是你能做到的,我與燃燈都是這麼判定,因此我們不打算讓你醒來,你有你才能去做的事,就如同有些事,是你做不到的。」
姜尚明白他說得對,可是心裡還是無法接受,「如果我沒改變,是不是就有資格面對一切?」
「如果你沒有改變,我亦不敢讓你面對一切。」
沒有人能那麼堅強的,在失去一切後,鞏固起自己的防護,卻在放心信任與在意某些人後,又能坐視讓他們犧牲。
「你曾經因為羌族滅亡,徹底崩潰一次,我不希望同樣的事,一再發生。」
十分耳熟的話,姜尚喃喃念著最後二句,「我不希望同樣的事,一再發生?」
那不是自己曾經的目標,甚或是他上崑崙的原因?
「很多事都是重覆的,尤其是在封神計劃上,犧牲是持續的,也許變壞的你適合處理十絕,可我不想見你玩弄人命的模樣,我寧願你是從前笑看一切,溫溫和和的呂望!」
「我…不願意再是呂望。」姜尚停了好一會兒,「很多事明明就那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一定要死人才能結束?」
「呂望──」
「不要那樣叫我!」姜尚向他大吼︰「封神到底是什麼計劃?我曾說過」神是要給人們幸福的,可是神若本身不幸福,他又憑什麼讓人們幸福?「,我認定封神可用另一種角度與方法結束,偏偏仙人與三教教主都隱藏了某件事!」
就因為隱藏了那件事,封神計劃的速度不能慢,而犧牲更需常有,究竟封神是否真為了讓人們幸福而存在,又或者,封神之後還有什麼?
紀雲曉愣愣瞧他,一時間不知所措,沒想到他也注意到了。
比起妲己又或聞仲,真正知道有天劫將近的他們,一直被迫停不下腳步,就為了趕在天劫之前,完成太多事情。
雖說引起封神計劃的天劫,很早前就失去了動作,可它並沒消失。
三大仙人知道,崑崙十二仙亦知,於是連黃飛虎都說過,紀雲曉根本不在乎當下。
「在封神之後,的確有事。」他承認了,姜尚連連冷笑,「我就知道。」
「可你注定是不能知道它是何事!」
「什麼意思?我負責封神計劃,卻不能知?」
「知道天命的人,越是無法走出天命,因此你絕不能知道。」
「我若一定要知道呢?」姜尚非常執著,「我再也不要為了保持某部份的自己,讓更多犧牲發生,我要知道,在所謂的封神之後,還有什麼?」
「如果你知道封神之後會是什麼,你現在就無法天真的說,你不要犧牲。」紀雲曉難得對姜尚用這種語氣,他亦清楚,二人四目相接。
最後,姜尚偏過首躺回床上,像是不再堅持,紀雲曉卻知,每當他躺平之後,才是更難纏的時刻,果不其然……
「崑崙十二仙都知道的,對不對?」
「是沒錯。」紀雲曉沉吟了會兒仍誠實以告,姜尚閉起雙眸,「妲己呢?」
「她應該不知道。」紀雲曉不能保證,雖說妲己的任務僅是敗壞商朝氣數,可以她的聰明,說不定猜得出,崑崙與玄都加快封神的原因。
畢竟她是千年狐狸精,更說不定她也曾體會過天劫。
「是嗎?」姜尚忍住怒氣的深呼吸,「可能就因她知道封神之後的事,才會百般遷就,而她能知道的事,我為什麼不能知道?」
「因為知道天命的人──」
「我不想聽那種藉口。」姜尚倏然翻身下床,「仙人從前就常說出未來的發展,我縱使知道了,也不曾真造著天命走,因此沒必要瞞我的,不是嗎?」
紀雲曉被他的反彈嚇到,往後退去的步伐被門擋住。
眼前的他難得用那種態度向自己說話,偏他的話是正確的。
當呂望上崑崙成了姜尚後,他便不曾瞞過他任何事,──天劫的事一開始是單純被遺忘,直到他去見了蚩尤,知道天劫某部份繫在呂望身上。
就為了蚩尤的話,讓紀雲曉下意識的對呂望隱瞞天劫的存在。
更也許是怕,怕那時剛下崑崙充滿邪氣的呂望,會樂意以完成封神為藉口展開瘋狂屠殺。
可當他恢復從前的天真溫和,紀雲曉更怕犧牲會為呂望帶來負面影響。
「我真不希望,你會因未來而痛苦。」紀雲曉囁嚅回話,姜尚大步向他走近,手握上他的肩,「我不知道才會痛苦。」
他寧願一切都在掌中,也不要像個傻瓜一樣的無知。
「就算你是關鍵?」紀雲曉望入他的眼,姜尚愣了,「關鍵?」
「連三大仙人與崑崙十二仙或者妲己都不知道,在封神之後的那件事,關鍵者是你與申公豹。」
「我與申公豹?」姜尚越聽越迷糊,在封神之後,他又與何事有關?
「僅因你們是關鍵,若先得知將來的發展,誰都不能擔保,你們是否真能不被天命拘束,就像你不願有所犧牲,元始天尊布下的局卻剛好索求犧牲一樣。」
話題繞回原處,姜尚縱使瞭解一切都是必要,可,「我真不能知道?」
紀雲曉歎了口氣,「當日你為了封神犧牲姬昌,更在姬昌死後,你查覺到自己欠缺人性,才開始學著改變。在你改變之前,我是不能說;可在你徹底改變後,我是不敢說。」
「仙人不信任我?」
「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紀雲曉腦中一片混亂,究竟該怎麼說,才能讓呂望放棄追究?
「那是什麼問題?」姜尚難得執著,誰叫當他決定要讓封神計劃以不傷人的情況終結,卻偏偏冒出封神之後的事,讓他的決定全需付諸流水。
更何況,知道「那件事」的人,似乎都很急迫,也更贊成犧牲所能達成的效果,究竟與自己有關的「那件事」是件什麼事?
紀雲曉無法確切回答,更別說難得被人逼供,面對他不放棄的瞪視下,連日來的疲累與沉重的精神負荷,終讓他雙眼一闔往後摔落。
「仙人?」姜尚吃驚的伸手扶他,才發現自己首次見他倒下。
面對一直為自己設想與關照的仙人,自己的逼迫是不是錯了?
懷裡的他眉峰緊鎖,神情抑鬱的嚇人,曾幾何時臉上的笑,早已不復見,姜尚驚愕的想撫平他眉宇間的愁鎖,「都是因為我嗎?」
熟睡的他不會答話,姜尚將他抱起放倒床上,人坐在床畔,眼不曾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