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問道 第十一卷 十年往事成舊憶 第十一章 偷天換日
    第二日的大都風風揚揚的下起雪來,倒是讓沈七覺得有些詫異:昨夜明月當空,應該是個好天氣才是。他抬頭望去,只見天際朦朧成黑壓壓的一片,和落地潔白的雪花相交起來讓人生出強烈的視覺衝擊,卻又覺得十分壓抑。

    距煉域門的比試只有兩日,自己必須要在比試之前問清楚問仙的意思,不管八派的態度如何,自己欠楚問仙一條性命,那是永遠也還不清的。

    足音響起,蘇千凝手挽著一件白色的風衣,溫柔的披在沈七肩頭,神色平靜,似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般向沈七微笑道:「下雪了,別凍著自己。」其實沈七的內功已經不凡,自然不懼這須些寒冷,只是蘇千凝的一點心意罷了。

    沈七輕輕捧過蘇千凝的手掌,拉到自己的臉龐上,道:「你就放心好了,我會趕在掌燈之前回來的,我還要給伯父用針呢。」蘇千凝凝視著沈七,輕輕撫過他耳旁的頭髮,低聲淺笑道:「我等你。」

    沈七渾身一震:這是一個承諾,還是一句誓言呢?他不敢去想,因為他看到蘇千凝雖然表面平靜,其實是嬌軀微顫,差點便要改變去天牢的想法。他強自脫開蘇千凝的溫柔,低聲道:「我一定會準時回來的。」他不曉得自己將要面對什麼樣的艱險,他只知道自己必須走了。

    才跨出幾步,俞蓮舟和宋遠橋出現在沈七身後,默然看著沈七頭也不回頭的踏出門口,落雪之中的沈七的身影顯得有些落寞、孤單,但他們卻知道武當的下一輩已經成長起來,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呵護,這也是江湖的未來。

    宋遠橋看著沈七進了仙衣的馬車,忽然笑道:「咱們也該去見見各位掌門了,全真教孟掌教相約咱們去莫天涯,今日南北全真是存是亡,且看天意了。」

    俞蓮舟淡然一笑,道:「王志早先來的時候,說要去見蕭銘烈,讓我跟沈七說一句:『天刀要見他。』我想他這是給沈七一點信心呢。」兩人說著相望一眼,同時深深吸了口氣,此刻的大都連白雪都掩不了那股血腥,誰也不知道過了今日又有多少人失去生命。

    沈七黯然坐在仙衣對面,兩人之間變得極為沉默。良久之後仙衣忽然說道:「其實你可以拒絕的。」沈七啞然失笑道:「你為什麼會這樣想?我只是去見師兄,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他掀開馬車的布簾,看了一眼外面後,淡然笑道:「其實我一直想見識一下天牢是什麼樣,很久以前我便聽說了天牢的可怕,卻也勾引起了我的好奇。」

    仙衣低低歎息一聲,道:「天牢共分為三層,全部在地下。所謂九層只是天牢的名字罷了。我也是央求了好久才得了父皇的一塊牌子,可以出入,但也會受到嚴格限制。這次讓你扮做我的隨從,倒是委屈你了。」

    沈七呵呵笑道:「我本來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有什麼好委屈的?」兩人說些話,不多時已經到一處府衙所在,兩人出了馬車,沈七換了身衣服,拎了一個盒子,緊跟在仙衣之後。仙衣亮出令牌,眾人不敢阻攔,兩人進了大門,從旁邊轉出數人,冷冷的盯著沈七兩人看了半晌,又將沈七手中提著的盒子反覆檢驗,見到只是一些平常熟食,便還給了沈七,最後一名文士摸樣的中年人向仙衣淡淡道:「原來是仙衣小姐,既然是蕭門主的意思,我這便給小姐放行。」說罷領著兩人進了一道甚是曲折之所,幾人轉了數轉,到了一處牆壁所在,從懷中掏出一把鑰匙來,打開其中的一扇窗戶,向裡面輕聲叫道:「莫爺,是蕭門主的人。」

    裡面傳來一人不悅的哼道:「既是蕭門主的吩咐,這便進來吧。」跟著從裡面傳來鐵鏈軋然的聲音,言語中透著老大的不高興,似乎對蕭銘烈的名號也不甚感冒。良久見到跟前一扇大門升起,裡面坐了數人,模樣看得不甚清楚,瞧也不瞧沈七兩人一眼,隨手扔過一塊牌子,哼道:「什麼人自己去找,省得麻煩老子。你們只有半個時辰的功夫,若是半個時辰不出來的話,嘿嘿……就住在裡面吧。」仙衣的身份甚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多,這些看守天牢的也只講她當成了煉域門派的尋常人物,有身份之人誰會來這裡?

    仙衣接過牌子,待要和沈七進去之際,黑暗之中忽然傳來一個尖銳之極的聲音,道:「這些小娃娃,怎麼越來越不懂事了?是即便是他蕭銘烈也不敢如此放肆。」沈七微一愕然,卻不知道這人的身份,正要詢問之時,仙衣從懷中取出一顆柔和、散發著淡淡光芒的珠子,遞了出去,低聲道:「多有打攪,一點心意。」

    沈七在暗中只隱約看到一個人手掌一掌,從中生出一股吸力,跟著一股氣流捲過,將仙衣手中的珠子取走,旋即哼了一聲,隨手把玩著珠子,尖聲道:「洒家只喜歡金子,你給這些破玩意,洒家可不喜歡。」天牢之中頓時響起一片哄笑之聲,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麼有趣的事情了。沈七這時倒瞧出門道來,這些人不過是想賺取點外快罷了。當下從懷中取出數張會鈔,真力一送,逕直向黑暗中那人飛了過去,平平落在那人手中,微笑道:「這下夠了麼?」

    眾人見沈七其貌不揚,忽然露出這一手功夫,頓時停止了哄笑。將薄薄的一張紙送出很多人都可以做到,但若要做到如沈七般的舉輕若重、四平八穩可就難了。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冷然盯著他二人,當中一人猛的一揮手,哼道:「煉域門的不在門中好好呆著,竟跑到天牢撒野來啦,蕭門主的手臂是越伸越長了啊!」另有一人哼道:「快走快走,老子瞧著煉域門的人便不爽。」

    仙衣走在前面,又取出一顆夜明珠,藉著微弱的光芒權當照明只用。好在兩人都是修為不凡,有了這些光芒也如白天一般瞧得清楚。沈七跟在她身後,忽然低聲道:「你來過幾次?」

    仙衣道:「這是第二次,上次是十一帶我來的。」

    沈七沉吟道:「你知道這天牢之中藏了多少高手麼?」

    仙衣輕輕蹩著眉,低聲道:「我也不知道,聽說有很多待罪之人都被發到這裡來看守天牢。」她一邊打量著路徑,一邊說道:「當年北方有不少門派,都被滅了,其中更有許多人被關在這裡。我聽師父說天牢內的實力不下於煉域門……」兩人說著走到第二層,又有人查探一番,少不得沈七又花了不少會鈔才通過,仙衣歉然道:「倒是讓你破費了。」

    沈七淡淡笑道:「反正也是外快來的,花著也不怎麼心痛。」他忽然停住腳步,默然良久,向仙衣低聲道:「你說的沒錯,到目前未至我已經發現了幾十名高手,這些人若是一起上來,咱們可真得留在這裡了。」心中卻是驚駭不已:這天牢之中的實力簡直駭人聽聞,他能察覺這許多高手,還有不少是他查探不出來的,難怪稱之天牢,當真一入難見天。

    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仙衣忽然道:「這次我們究竟做對還是做錯呢?」沈七凝望她好半晌,苦笑道:「可說成功了大半,不過還要見到師兄才好說話。」

    轉瞬之間兩人來到第三層,仙衣來過一次,倒還記得路徑。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一道石階在腳下出現,一直往下延伸,接連一間丈許見方的小囚室。這囚室的入口只有五尺多高,饒是以仙衣的身姿也須弓背屈膝始可穿行,沈七就更不用說了。

    兩人進了囚室,仙衣快步上前,低聲叫道:「問仙,問仙……」沈七隨後聽到一人低聲答應了一聲,藉著夜明珠的光芒,沈七見到楚問仙歪靠在一面牆上,面容極為憔悴,又白得嚇人,應是多日不見陽光的結果,身上倒還乾淨,不似受了拷打。他快步上前,拿住楚問仙的手脈,微一運氣,已然查知他身體全然無礙,雖然極為虛弱,但真氣充足。叫道:「師兄,我是沈七。」跟著輸入一道真氣,引得他的真氣亦為之流動。

    仙衣取過盒中的清湯給他餵了幾口,楚問仙微微睜開眼來,瞧見兩人,訝然道:「你們怎麼來了?」

    沈七粗略將自己的來意說了,最後沉吟道:「師兄,我聽仙衣說蕭銘烈要拿你的性命去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我思量良久,覺得無非便是要用你的性命去威脅八派。當初你自願去元庭乃是為了救八派,時至今日已經變成他們手中的一顆棋子,我們反倒處處受阻,不如咱們想辦法出去再說。」

    楚問仙看著沈七,低聲歎息道:「我來此本就有死無生,你又何必為我擔心?若是真如你所說,我便捨了這條性命又有何妨?」他是大宋後裔,蕭銘烈若是拿他的身份做文章,縱然八派之中不情願,出於天下人的口角,也不得不顧忌楚問仙的性命。

    沈七正是知道這時代正統對於天下人的意義,以張三豐的修為亦不能為之免俗,其他人就更不用說。歎息道:「只怕到時候這生死都由不得你了。」

    仙衣忽然咬著嘴唇,低聲道:「沈七,我有一個辦法。」她盯著沈七,堅決道:「將我和問仙換了,你將問仙帶出去。他們發現是我,我是當朝公主,他們不敢拿我怎樣。」

    沈七駭然看著仙衣,看樣子她應該是來此之前便已經做好了打算,這時說不來不怕沈七不答應。一時沉吟未決:若真得如此,他倒是有幾分把握將楚問仙救出天牢。

    楚問仙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仙衣的意思,怒道:「你胡說什麼?我不同意。」又向沈七說道:「你若是答應了,我便死了也不會跟你出去。」

    沈七看了看楚問仙,又看了看仙衣,忽然歎息道:「如何打算,恐怕由不得我們,有人來了。」說著他彎身出了囚室,留下他們兩個,希望能商量出結果。他修為有成之後,耳目極為靈明,雖不在有意之下,仍聽到仙衣在低聲勸說楚問仙,楚問仙只是不答應。他心中著急,正要也去勸說幾句,忽然聽到楚問仙哼了一聲,跟著便沒了聲音,沈七一驚之下縮身回到囚室,只見仙衣手持一柄青光閃動的匕首,向楚問仙手臂削去。沈七心神一跳,待要出手奪過匕首,卻聽噹噹噹幾聲輕響,已然砍斷了連著楚問仙身上的鐵鏈。

    轉眼見到沈七站在一旁,滿臉驚訝,道:「他說什麼答應,我不能讓他在這裡,只好擊暈了他,倒是難為你了。」待要替楚問仙削去銬鏈,但那銬鏈貼肉鎖住,刀鋒稍歪,便會傷到皮肉,甚是不易切削,她將匕首交給沈七道:「還是你來,我有些害怕。」沈七接過匕首,內力到處,切鐵銬如切敗木。

    沈七看著仙衣,低聲道:「你決定了?」

    仙衣點點頭,態度甚是堅決。轉而又看向楚問仙,輕輕撫過他的臉龐,低聲道:「問仙,你我上輩之間仇深似海,不想天意弄人,卻叫你我相遇,這一切都是命中注重,你切不可為我傷了自己,那不值得……」她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從項中取出一物,掛在楚問仙胸前,伸手按了按,喃喃道:「這是你大宋皇室的東西,今日便還了你吧。」說罷轉過身去,向沈七低聲道:「麻煩你將你他的衣服給我,我跟他換過來。」說著輕輕解開自己的外衣。

    沈七連忙轉過身體,不去看仙衣,提楚問仙除了外衣。然則這囚室實在太過狹小,縱然兩人背對背,沈七還是感覺到了來自仙衣身上的溫度、幽香,不禁心頭一蕩,腦中卻出現了仙衣玲瓏浮凸的身材。隨即自責:這都什麼時候,我卻盡起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仙衣從未在一個男子面前除衣,雖然只是外衣,也自羞紅了臉。兩人匆匆換過衣服,仙衣將那柄匕首交給沈七,低聲道:「一切都拜託你了,你自己小心在意。」說著又轉到楚問仙身上,道:「等他醒了,你讓他忘了我吧……」輕輕一推,將他二人推出囚室。

    沈七看了仙衣一眼,心道她以一女子處在這等暗無天日之所,真是難為她了。無奈低聲道:「你自己保重。」扶過楚問仙,出了囚室。便在此時,一陣腳步聲起,或重或輕,顯然來的是高手。沈七微微一驚,取出金針封住楚問仙的『神志穴,跟著一股真氣透入喚醒楚問仙,帶著他向來人走去。

    那群人見到沈七二人,哼道:「還磨蹭什麼?快給老子滾。」若非他記得剛才沈七給了他不少好處,只怕連他二人也抓了起來。

    又聽另一人哼道:「什麼武當沈七?老子沒聽說過,牛皮都吹上天了,什麼東西也讓老子來查看,這煉域門真實越來越囂張了。」

    一人呵呵笑道:「誰叫人家是蕭門主的人呢?咱們還是去看看。」說罷一群人向裡面轉去。

    沈七聽了暗自心驚,聽這夥人的意思,似乎自己來天牢的時候已經被煉域門知曉,這便讓人來察看。他不敢久呆,帶著神智不清明的楚問仙一路上了第二層,眼看到了第一層的時候,身後一人喝道:「兀那兩人站住,天牢已經封了,你們兩個給老子過來。」

    沈七愕然向後看去,只見一群十來人正向自己這邊走來,其中一人瞧著甚是眼熟,正是煉域門的尹十一。

    尹十一也自發現了沈七,微微一怔後,指著沈七冷哼道:「沈七,果然是你,沒想到你還真膽大,天牢你也敢進。」說著他身後一眾人面上表情各異,紛紛亮出兵刃,就要將沈七拿下。

    沈七在見到尹十一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要糟糕,眼看向上是沒有可能,只得拉著楚問仙化作一團旋風般的向前掠去,呵呵笑答道:「尹兄,咱們會後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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