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睡到半夜時分,忽聽得西北角上高處傳來『閣閣』兩聲輕響,知有武林中人在屋頂行走。他一驚而起,正要躍下床的時候,聽到窗外一人朗聲叫道:「沈七,你敢出來麼?」夜空之下遠遠傳出,顯示出不凡的修為。
沈七心中一動,頓時想起一人來,身形晃動,人已落到窗外。足下一點,飛身上了房簷。只見月光之下一人按劍而立,白衣長髮,說不出的修長俊美。那人見到沈七如此迅捷的出現,也自吃了一驚,旋即收拾情懷淡淡道:「沈七,你果然沒死,而且修為更進了一步,當真可喜可賀。」
沈七微微一笑,雙手背負,如同閒庭散步般的悠然道:「少教主深夜拜訪,不知所為何事?」
來人正是正一教的張宇清,此刻月光之下見到沈七長身而立,神態安然,心中竟然生出幾分淡淡的妒忌來,哼道:「難道你沈七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要見你還須遞帖恭候不成?」
沈七笑道:「那倒不用,只是此地頗為偏僻,不知道少教主是如何找到的?」
張宇清哼了一聲,似是不屑回答,轉而瞧見沈七抬頭看著一輪皎潔的月色,似乎只是隨口問來,並沒有期望自己回答。反而忍不住說道:「李叔在路上遇到了崑崙派的何太沖,兩人過了幾招。後來說到你身上,何太沖對閣下可是大加讚賞。我想起你我之間似乎還有一件尚未完成的事情,所以就來了。」
沈七聞言暗暗心動,他知張宇清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其實何太沖和李未長都不是省油燈,兩人都是劍術大家,這一番爭鬥必不簡單。而從張宇清的神色中看來,似乎李未長並沒有在何太沖手中佔得便宜,而何太沖既然交代自己的行蹤,想必也未能討到好處。當下拱手道:「少教主哪裡的話?你我之間既無恩怨又無利益衝突,何苦少教主眼巴巴的趕來?」
張宇清一撫劍鞘,淡淡道:「我自學成劍術以來,從未在別人手中輸過一招半式。數日之前紅梅山莊,我既輸你一劍,張宇清必當討回。」
沈七皺眉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天下之大,勝你之人雖然不多,卻也不在少數,難不成你還要一個一個的去決鬥?要是每個人都勝你一星半點,那你豈不是要活活累死?再說我當時只是僥倖而已,其實並未分出勝負,你又何必如此較真?」
張宇清奇怪的看了沈七一眼,不屑道:「你也是習武之人,卻沒有習武之人的半點醒悟。天下之大,能人異士無數,但管教我張宇清所知道的,必將上門求教,這才是一名習武之人的畢生追求。」
沈七愕然道:「我記得你前幾天還說要混一天下,那才是你的追求。」
張宇清怒哼道:「這兩者有區別麼?我真懷疑你這一身功夫是怎麼練成的。」說罷他緩緩閉起眼睛,享受著眼下的寧謐,緩緩說道:「總有一天我要超越我的父親,不僅僅只是天下第一劍,還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沈七啞然失笑道:「閣下志向遠大,實非沈某所能相比。既然如此,時光有限,少教主應該去爭取每一分每一秒,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光才是。」
張宇清怒道:「沈七,你少在這裡說風涼話,今日我若是不擊敗你,我便不是張宇清。」說罷長劍一顫,低喝道:「吃我一劍。」
沈七呵呵一笑道:「你要打我就打麼?你要爭那天下第一,我可不陪你瘋,告辭!」似是沒有看到對方刺來的那一劍般,縱身而起,身子在空中輕輕一轉,竟是越折越高,到了後來足足有數丈之高,如此輕功,實在令人駭然聽聞。
本來寧靜的夜晚,被張宇清『嗷』的一嗓子劃破,房屋之下已然聚集了不少莊中之人。眾人見到沈七這般縱起,宛若仙人凌空,直欲破空而去,頓時又是驚駭又是喝彩。更有人不禁為沈七擔心:這般高掉將下來只怕連骨頭都要摔斷,可怎生是好?
武青嬰和朱九真站在人群之中,見到沈七露出這一手驚世駭俗的輕功,整個人似是靜立在半空之中,也自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武青嬰輕輕咬著嘴唇,低聲哼道:「這小子平日裡見到我總是躲躲閃閃,說到武功更是推三阻四,原來竟是藏了這麼一手。」
張宇清也如眾人一般,愕然叫道:「這是武當派的『梯雲縱』?」手中長劍微微顫動,這一劍便刺不出去。
沈七在半空中輕輕一轉折,在眾人以為達到極致的高度上又拔高了幾尺,朗聲說道:「武莊主,多謝你數日來的款待,沈七就此告辭了。」說罷輕飄飄的落到地面上,如葉之墮,悄然無聲,已然和張宇清相距數十丈遠近。正色道:「少教主,我向你打聽一件事:你可知道那日和我一起的女子現在身在何處?」
張宇清見到沈七不但露出一手高明之極的輕功,尚能在空中運氣開口說話,這份手段自己可不會。頓時默然不語,可沒聽見沈七的詢問。
沈七見狀一拱手,歎息道:「原來你也不知道。」說罷惆悵滿懷,絕塵而去。
張宇清卻是心事滿懷,連沈七的離去也沒察覺。他靜靜在房頂矗立良久,忽然一聲長歎,喃喃道:「沈七,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張宇清認定了你,必然要和你一絕高下不可。」跟著身形晃動,已自消失在眾人的眼中,較之沈七的輕身功夫,另有一番氣象。
眾人見到張宇清倏來倏去,身法之妙,較之沈七也不遑多讓。而沈七更是讓大家徹底無語。武烈默然良久,歎息道:「我和朱大哥往日自認天下英雄,不過出我兄弟二人之左右,現在看來,不過是夜郎自大矣!」
沈七不欲和張宇清糾纏,施展出絕世輕功飛奔出了綠柳山莊,開始的時候他還怕被張宇清追上,到了後來竟是越走越快,腑藏和丹田兩處真氣更是越轉越快,竟似無窮無盡。但覺四肢百骸之中,處處是氣,口中不自禁發出一片呼聲,猶如龍吟大澤,虎嘯深谷,遠遠傳送出去。
他這一聲清嘯鼓足了中氣,綿綿不絕,在靜謐的夜空之中飛揚而出,有若一條長龍行經空際。他足下施展全力,越奔越快,嘯聲也是越來越響。
張宇清跟在其後,聽到這嘯聲不由得腳下一頓,驀然長歎。
李未長遠遠瞧見沈七飛身出了綠柳山莊,雖然驚訝於沈七表現出來的輕功,卻尚不在意。此刻聽到沈七的清嘯之音,頓時面色數變,終於一聲歎息。手中長劍倏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瑩潔的月光,一雙手掌宛若透明的一般。剎那間到了張宇清身後,輕輕按在其肩頭,沉聲道:「清兒,這沈七不可小覷,將來必將成為你的對手。」
張宇清少了往日的幾分傲氣,鄭重的點頭道:「李叔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般沈七在前,張宇清在後,兩人一追一趕,竟然一直追到元大都來了。
沈七想及往事,心道:該來的始終要來,便是躲進魚躍宮還是避不開。他本是前來相救殷離,不想意外碰到前來尋找父親的蘇千凝不算,連楚問仙也出現在魚躍宮。然而不論是殷離還是蘇千凝,又或是滿腔疑惑的楚問仙,自己都不能置之不理,看來自己和煉域門的恩怨是注定的了。
這時聽到李未長提起范遙之事,不由得長歎道:「我明白了,原來他真正的目的竟然在此,范遙啊范遙,果然不愧光明右使之稱。」
李未長卻是神色微一愕然,訝道:「那頭陀便是明教光明右使?」施然歎道:「明教歷代相傳,光明使者必是一左一右,地位在四大護教法王之上。楊逍是光明左使,可是那光明右使的姓名,武林中卻誰也不知,誰知道竟然就是和楊逍齊名的逍遙二仙之人的范遙,果然了不得。」
汝陽王卻是臉色一沉:汝陽王府自詡守衛森嚴,先有紫衫龍王前來盜藥,現在又曝出明教光明右使潛伏其中數年之久,這情報工作是怎麼做的?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他若是存心要害自己,自己這條性命還在麼?冷哼一聲,拱手向蕭銘烈道:「蕭門主,這些你煉域門早就知道了吧?」
蕭銘烈也自第一次聽說,見汝陽王將矛頭指向自己,不悅道:「王爺何出此言?」背負了雙手,抬頭看著天上的月光,心中卻是沉思道:明教根植數百年,經營遠非煉域門數十年的根基可比,教內更是能人異士無數,想要將其連根拔起,可得要重新合計才是。
汝陽王握著的拳頭猛地一緊,旋又鬆開,暗道:看來成大師說的不錯,明教不除,終是心腹大患,得重新合計才是。
沈七不知道自己隨口一句話,竟給明教惹了兩個天下最大的敵人,范遙若是有知,不知會做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