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的太陽在遠方地平線上散發的動人心魄的火紅餘暉,扇子般投射往入黑前的天空。
蕭銘烈一寸一寸的撫著屠龍刀刀身上的花紋,幾乎低不可聞的歎道:「倚天不出,誰與爭鋒?真的有那麼玄麼?」
尹十一恭敬的站在一旁,聽到了蕭銘烈的歎息,微微一怔,似乎要說什麼,卻終於忍住沒開口。
這細微的變化須瞞蕭銘烈不過,他將屠龍刀放到一旁,站起身來,度到一扇窗戶跟前,有些失落的問道:「她還是去了麼?」
尹十一略一失神,他從未見過蕭銘烈如此失意的神色,才點頭答道:「是的。」
蕭銘烈聽了雙拳猛的握緊,半晌才放開,淡然道:「隨她去吧,不要再去過問。」忽然搖了搖頭,似是要將一切煩亂的念頭拋諸腦後,沉聲道:「你去將鳴見叫來。」
尹十一答應了一聲,遲疑道:「要將師姐也叫來麼?」
蕭銘烈微一愕然,跟著一聲冷哼,道:「十一,你什麼時候學會自作主張了?」
尹十一轟然只覺一座大山壓降下來,整個後背汗水涔涔而下,心神剎那間失守,幾乎要噴出血來。艱難哀求道:「我我十一不敢!」
蕭銘烈緩緩轉過身來,瞧著尹十一苦苦支撐的神色,歎道:「去吧。」
尹十一頓時覺得天地間無限的擴大,各種奇異的念頭紛至沓來。腦中一點清明漸漸將周圍的環境瞧得清清楚楚,往日細不可聞的聲音也變得清晰起來。他心神一動,眼前出現了蕭銘烈偉岸的身影,連忙拜下身身去,歡喜道:「多謝門主。」
蕭銘烈滿意的點點頭,擺手道:「去吧。」
剛才他運用玄冥訣中的『湛靈**』引得尹十一心神失守,更是以龐大的氣勢將尹十一的精氣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語敲開他的靈台空明,讓他的修為剎那間頓悟,提升了一個層次。若是正常靜修的話,尹十一想要達到這樣的修為,至少還得用上兩年以上的功夫才可。
尹十一自然清楚這其中的好處,恭敬的磕了個頭,這才歡喜的退了下去。
蕭銘烈看著尹十一退去的身影,心頭若有所思:自己念頭一動,將尹十一的修為提升,難道是因為近來天下大勢的變化讓煉域門有些力不從心麼?汝陽王現在重權在握,煉域門的主要勢力在朝廷而不在天下,連最近江湖上的紛爭都有些有心無力,煉域門的勢力在減退麼?蕭銘烈默然看著遠處一座山峰,心神卻非面色一般的沉寂。
「師父。」一名秀俊的年輕人站到蕭銘烈的身後,面上無喜無憂。自他來到這裡來後,蕭銘烈一直默然不語,使人不知他腦內轉動著什麼念頭。事實上自懂事以來,鳴見從來不知道蕭銘烈腦內轉著什麼念頭。
這使他除了對蕭銘烈天神式的崇敬外,還充滿著畏懼。
蕭銘烈閉目淡淡問道:「你回來也有半年時間了吧?」
鳴見低聲應道:「是。」
「你能將屠龍刀帶回門中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為師這些天反覆推敲,依然毫無頭緒。」蕭銘烈瞧了鳴見一眼,旋又閉上眼睛歎道:「可是你卻始終耿耿於懷丹藥被盜,自己卻沒有將他追回來,這不是你的錯,一味沉浸在過去的失敗不是修煉之道。」
「徒兒知道。」鳴見面善的痛苦之色一閃而沒,半年前他出山追尋被黛綺絲盜去的兩顆丹藥,卻遇上了沈七,事情無功而返,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硬傷,任他修為如何的高絕始終不能釋懷。微微提高聲音說道:「徒兒第一次出山便遇上了沈七,不論武學修為、至理見識徒兒都自認為勝他不止一籌,徒兒卻偏偏在他他身上失手了,徒兒想不明白。」
「只是兩顆丹藥罷了,丟了也就丟了,和本身無關。」蕭銘烈看著眼前的黑夜中閃爍的寒星,心頭也如這一天寒星般的閃爍不定,最後緩緩轉過身子來,看著鳴見淡然道:「你若是不能忘記這些,你永遠也不會理解武學中的最高境界是什麼,更不會戰勝沈七。而且」蕭銘烈忽然歎了口氣,默然不語。
鳴見渾身一震,蕭銘烈對他從來不會隱瞞任何事情,事實上他就是煉域門的第三代親傳弟子,若無意外將來勢必要接下煉域門的衣缽。此刻聽到蕭銘烈似乎對沈七莫晦高深,心中頓時泛起洶湧的波浪:沈七絕不會比自己想像中的簡單,否則他根本不可能會引起師父的注意。呼吸一重,低聲問道:「他和我門中有何淵源?」
蕭銘烈暗暗讚歎徒兒的聰慧:他能從自己的語氣中判斷出沈七和本門有淵源也算是沒有白費自己這些年對他的栽培。平靜的說道:「這件事本不需要瞞你,只是事情關係到你太師伯,所以門中之人才忌之如晦。」
「太師伯?」鳴見有些愕然,任他任何的高估沈七,也絕不會想到這件事情竟然和太師伯扯上關係。而在他的記憶中煉域門中一直流傳薛匡師祖有一位師兄,江湖人稱百損道人,只是兩人似乎向來不和,所以私下雖有流傳,卻誰也不敢說出來,鳴見身為煉域門的第三代親傳弟子對此也知之甚少,此刻聽到蕭銘烈提起,頓時起了好奇之心。
「楚小友既然來了,何故避門不入?」蕭銘烈雙目寒光一閃,淡淡道:「鳴見,去將你師姐請來。」
黑暗之中一盞宮燈提來,驅散了周圍的寒夜,同時也驅散了無盡的恐懼。
楚問仙和一名白衣女子出現在鳴見身前,鳴見淡淡躬身叫道:「師姐,師父讓你過去一趟。」轉向白衣女子身邊的男子的時候,他眉間的神采明顯的閃動起來,低聲道:「楚兄,家師有請!」
白衣女子眉頭一蹩,似乎想到了什麼為難的事情。尚未做聲,楚問仙含笑應道:「好,我這就過去。」輕輕接過白衣女子手中的宮燈,隨著鳴見到了蕭銘烈的室內,微微躬身,道:「楚問仙見過蕭門主。」
蕭銘烈含笑看著楚問仙,欣然道:「夜晚的顏色最能接近一個心中的想法,楚小友能淡然處之,倒沒沒了武當第一門徒的稱呼。」
楚問仙微微一笑,道:「蕭門主言重了,楚問仙可當不得第一門徒的稱呼。」
蕭銘烈背負雙手,仰首望往嵌在漆黑夜空裡的點點星光,歎道:「武當山張真人乃是天下第一宗師,所傳下的武當當得上是天下第一大派。楚小友你深得武當真傳,放眼天下也沒有多少人有這樣的福份。」
楚問仙聽到他提及張三豐,淡淡一笑,也不辯駁。心中卻是另一番感受:天下五大宗師中他曾見過兩位:天下第一的張三豐和第五的張正常。然而和張三豐日夜相處,反而最感覺不到張三豐的神奇之處,或許平淡才是真正的神奇。至於張正常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座難以仰望的高山,是一柄稟出塵之姿的仙劍,塵世間的一切都不能讓他沾染,他生來或許就是讓人瞻仰的。而眼前的蕭銘烈卻給他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那是一種不能理解的恐懼,儘管他已經隱藏的很好,卻已然不能忘卻。
他曾經和蕭銘烈在聽風樓對戰數個回合,此刻想來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而站在眼前的蕭銘烈卻是如此的不真實,那日自己真的和他動手了麼?
蕭銘烈若洞悉一切的眼色在楚問仙身上一轉,歎息道:「每一次見到楚小友,蕭某便有一番不同的感受。我真的很好奇武當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竟然可以培養出若小友般的神韻來。」
楚問仙搖頭道:「蕭門主過譽了,剛才我在門外偶然聽到門主提及沈師弟,心中一時好奇,這才駐足留聽,倒是讓門主見笑了。」
蕭銘烈深深的瞧著楚問仙,啞然失笑道:「仙衣,這是為師第一次認同你的眼光。」
站在楚問仙身旁的白衣女子渾身一震,似乎被人勘破了隱藏在心間最深處的秘密。
鳴見見她失神,眉頭一皺,低聲叫道:「師姐?」
蕭銘烈搖搖頭,遙望著星空,沉聲道:「武當派的心法暗合天道,如此才無跡可尋,楚小友深得其中三味,當真可喜可賀。事實上本門寶典『玄冥訣』的最高心法亦是如此,家師稟縱天才之資,也是過了幾十年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方才成就了今日的煉域門。楚小友不過弱冠之齡便能懂得其中至理,雖說和你修煉的功法有莫大的關係,這份才智也不逞多讓了。」剛才從楚問仙進門之後,室內一切氛圍、甚至是眾人的心神都由蕭銘烈若有若無的引導著,然而楚問仙忽然撇開蕭銘烈的讚譽,不著痕跡的詢問其沈七的事情來,頓時讓他刮目相看,知道定是楚問仙勘破了自己的引導,這才點出其中的關鍵。
說罷淡淡搖頭道:「剛才我提到沈七的時候,我察覺到了你心神剎那間的波動,這才知道你就在遠處駐足暗留,可見沈七在你心中的份量。沈七啊沈七,你真是讓人期待的很。」
楚問仙淡然看向窗外的動作,卻難以掩飾他遮蓋的震駭。
他並不是為蕭銘烈看破了自己的深淺而震驚,令他駭然的是蕭銘烈能故意放出某一超乎常人理解的心靈訊息,來使他們三人生出感應。而更使人驚心的是,他竟能純以一種精神遙感的方式,便測知他們心內反應,這才是最足駭人的功力。
由此可見蕭銘烈的玄冥訣已經達到了另一個讓人難以企望的高度,實是深不可測,秘異難明,超乎了一般常規,也使人感到無從應付。或許假以時日,他會成為另一個薛匡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