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一手扣住朱長齡的手腕,回頭瞧去:當見背後出站立數人,最前一人風姿綽約,莫約三十來歲,甚是美艷,面上帶著幾點驚訝,正目不轉睛的瞧著朱長齡,既有關切又有痛恨,沈七從未在一個人的眼中可以瞧見這麼多複雜的神色,從眾人的表情看來當是朱長齡的髮妻了。在她身邊又站有一女孩,正好奇的打量著自己。女孩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身材雖未長成,但顧盼之間盡顯風流,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此刻她手中正執了一根鞭子,指著沈七嬌哼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弄死我的車騎將軍?」
沈七微微一笑,心道終於見到將無忌玩弄鼓掌之間的朱九真了,這女孩長相雖然貌美,心地卻是不咋地。淡淡說道:「在下略通醫術,因得二莊主一夜借宿之恩,這才斗膽出手,希望能略盡綿薄之力。」
朱九真哼道:「你胡說什麼?那你抓住我爹爹幹什麼?」說著向沈七走近,一鞭唰的抽來。
站在她身邊的美艷婦人乃是朱九真的母親,見她不知好歹便出手,連忙叫道:「真兒,不得無禮!」她見沈七既然能扣住朱長齡,顯然不是非凡之輩,若是惹惱了人家可就不好了。然而朱九真嬌寵日久,她雖然出言相阻,卻是遲了。
沈七雖然用金針封住了朱長齡手臂上的主要筋脈,但仍感覺到對方真氣不住的衝擊,雖然遠不如自己的泊然精純,卻也是渾厚無比,較之范遙也不逞躲讓。這裡朱九真的長鞭才到,那邊朱長齡已然發怒,真氣一撞,右掌結結實實的和沈七的掌力撞在一起。沈七被他一股大力撞得頓時拿捏不住他的右手手臂,那裡還顧得上朱九真抽來的長鞭?只好就勢側身避開。
朱長齡一隻手臂被金針封住運氣不得,眼中透出嗜人的神采,一套掌法舞的密不透風,漸漸將姚清泉等人都囊括在其中。朱九真長鞭一擊無功,待要在出手時已然看到朱長齡可恐的面容,她一驚之下才清楚這已經不是自己和藹可親的爹爹了,掌影一動,一隻手掌拍向她的胸口。
朱夫人見到驚恐欲裂,尖叫道:「長齡,你要做什麼?那是你的女兒啊!」
那邊姚清泉怕走漏消息,已經囑咐喬福不要讓任何下人靠近,只說莊內來了敵人。他取了一柄長劍,走到朱夫人身邊,低聲叫道:「嫂子,大哥已經神志不清,他什麼都不記得啦!」他眼中瞧著朱九真的長鞭被朱長齡撕碎,而女孩卻是嚇傻了一般一動不一動,心中竟然生出莫名的痛苦,偏偏自己毫無辦法。騰地他手中長劍一輕,低頭瞧時長劍已經消失手中。
朱長齡一掌捏碎了女兒的長鞭,就勢一掌劈下,口中仍喃喃叫道:「什麼天下第一劍?我才是天下第一!」身形一頓就要往前躍起,突然劍光一閃,只覺一股冰冷的劍氣襲向自己丹田要穴,不由勁氣一鬆,這一下就躍不起來。他雖在迷茫之中,卻仍連忙身形轉動,右手下拍,抓向身後的長劍。
沈七眼見朱九真就要喪命她父親之手,說不得搶了姚清泉手中長劍,一劍刺出,總算是救了朱九真的性命。他剛才和朱長齡交手,知道對方勝在內力深厚,招式卻不見得如何精妙,再加上一隻手臂被自己的金針封住。若是真動手的話自己未必便不是他的對手,只是他想到剛才自己的真氣差點被朱長齡所吸。隱隱感覺和傳說中的『北冥神功』有所不同,至於到底是一是二,他沒真正見識過北冥神功的威力,卻也說不上來。有心要見識一番這神妙的功法,此時正好借朱長齡之手仔細觀察一番,就慢慢和他對招,一面展開察敵之術,仔細探察起他體內真氣的來龍去脈。
朱長齡修煉武功走火入魔,此刻更不知道自己和何人對敵,只是心中告訴自己只要打敗眼前這人自己便是天下第一了,因此雖在迷糊之中卻是將一身修為演示的明明白白。而此刻此時全身被沈七劍氣籠罩,潛意識中察覺到危險,更是毫無保留的將一身功力使出,一掌一式之間莫不狂風呼嘯、飛沙走石,當真是威風凜凜之極。
沈七有心摸索他真氣運行法門,隨手出招令他不得不上拍下擋,只覺朱長齡的功法使用偏重三陽經脈,體內真氣磅礡凌厲,自有一套很具特色的行功運勁心法。他為了化解黛綺絲體內至陽之氣,加上後來通讀醫書,對經脈武功的見識見解獨到,不片刻沈七對這套功法的原理就大致明白。心中卻是微微泛起失望來:這套功法固然精妙,但卻當不得當年逍遙派鎮派神功之說,似乎是功法之中尚有不少缺陷,至於是朱長齡修煉不當還是功法本身的缺陷,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既然摸清楚了對手的真氣的運行,對朱長齡的下一招更是瞭然於心,應付起來輕鬆之極,每每隨手一劍便能迫得朱長齡霍霍大叫,不多時行動已略見呆滯,眼中神采反見清明起來。
沈七心中一動,低呼道:「朱長齡!」他這一生運上了道家無上玄功,不啻於當頭棒喝之功。
朱長齡一愣向沈七望去,渾身一震,呆滯地瞪著沈七的眼睛,身手明顯慢了下來,臉上一片茫然,已沒有開始時的瘋狂。沈七心中甚喜,卻不知接下來可以如何。一面小心防備,一面走上去用金針封住了他身上其他的經脈,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姚清泉見沈七制住了朱長齡,又是驚訝又是駭然,最後沉聲問道:「閣下何人?為何要潛身我紅梅山莊?到底有何目的?」他既知道朱長齡不是沈七的對手,自己就不是了,言語之中雖然凌厲,卻少了一股主人應有的氣勢。
沈七淡淡送了口氣,待要說話之時,那邊朱九真總算是回過神來,想到一項疼自己愛自己的爹爹要殺自己,不由得哇的一聲哭將出來,她這一哭不打緊,頓時引得朱夫人驚慌起來,上前摟住不住顫慄的女兒,出聲安慰,勸慰了一會,想起現在朱長齡變成這個樣子,也自不住的哽咽。
沈七見狀歎息道:「夫人不必擔心,莊主只是練武過急,這才引得真氣反噬,只要醫治得當的話,當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聽到沈七如此說來,眾人頓時忘記了沈七的來歷,只是不住的詢問醫治之法,最後姚清泉代朱家做主道:「沒想到少俠小小年紀,不但一身修為出神入化,更是醫術神通,若是少俠能醫治我大哥,姚清泉這裡給少俠磕頭了。」說罷倒身便拜。
沈七雖然奇怪姚清泉的態度,卻也為他兄弟義氣折服,反手一遞,將長劍順勢遞到他手中,就勢將他扶起,搖頭道:「在下昨夜本來要露宿荒野,承蒙二莊主客氣,茶飯伺候,我這也是知恩圖報,二莊主這樣真是折殺在下了。」
姚清泉聽到沈七這般說來,想到自己昨夜對他冷冷冰冰,還以為他只是普通的路人,哪裡有伺候之說了?頓時臉皮微紅,道:「那就拜託少俠了。」他倒是心有契機的沒有再問沈七的來歷。
朱夫人見沈七肯出手相救,也自歡喜,低聲問道:「長齡他真的不礙事麼?」
沈七想起她昨夜的風流,有些好奇的想知道她這句話問的是不是真心,抬頭瞧著她的眼睛,真切的說道:「莊主只是一時練功不慎,並無大礙,夫人放心。」
朱夫人這沈七『火辣辣』的眼神一瞧,竟然生出心虛的感覺來。心中卻暗道:他為什麼這樣瞧我?難道他也是和何太沖一樣的心思?想到這裡她輕輕呸了一聲,心道他才多大?我這是怎麼了?
朱九真被驚嚇了一場,被她母親安慰,漸漸平復下來,有些敬畏的瞧著沈七:在她的記憶中父親最是了不起,自己身為紅梅山莊的小姐,平時沒少聽見『驚天一筆』的大名。然而此刻父親竟然被眼前這名不經傳的少年制住,她心中泛起驚天駭浪,也不知道是苦澀還是歡喜,只覺沈七說不出的招人討厭,瞧著更是不順眼,不禁哼道:「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個窮小子?」
朱夫人聽到女兒胡說,喝道:「真兒,你越來越沒有規矩啦,還不給少俠賠禮?」
姚清泉也自賠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少俠莫怪。」
沈七自是不會去和朱九真計較,笑道:「朱姑娘天真爛漫,少了一般江湖中人的虛偽,倒是很討人喜歡呢!」想了想又道:「莊主被我用金針封住了筋脈,這非長久之際,咱們得好好商量莊主醫治,這還得找個僻靜的地方才好。」
朱夫人畢竟擔心自己的丈夫,吩咐姚清泉去準備,自己卻向朱九真喝道:「真兒,以後不可沒大沒小的,沒的惹人笑話。「
朱九真從來沒有見過母親對自己疾言厲色,何況還是為了一個剛剛才認識的外人,只覺滿心委屈。她倒也不是一味胡攪蠻纏之人,只是一瞧見沈七老氣橫秋的模樣,便氣打不成一處來,此刻更是笑吟吟的笑著自己,當真是說不出的討厭,哼道:「女兒記住了。」看了一眼已經堅硬的車騎將軍,衝了出去。
沈七回到廂房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和昨夜不同的是姚清泉給自己換了一間極為豪華的客房。他才坐回座中,黛綺絲身影一閃,到了沈七身後,低聲笑道:「瞧你得意的模樣,難不成人家招你做上門女婿了?」
沈七嘿嘿一笑,卻不回答,過了半晌黛綺絲終於忍不住在他肩頭重重掐了一下,哼道:「花心的小子,有了新人便忘記舊人了麼?」話才一出,頓覺其中語病,一時紅著臉訕訕說不出話來,只是苦了沈七的胳膊。
沈七忍不住黛綺絲手指間強大的掐力,嘶的吸了口冷氣,低聲笑道:「是姐姐自己說錯了話,怎的卻拿小弟我出氣?」眼見黛綺絲即將處在暴走的邊緣,只好岔開話題道:「好了好了,我見著了紅梅山莊的莊主,答應給他醫治,事情比想像中的要簡單。」
黛綺絲媚眼如絲,吐氣笑道:「那大小姐呢?你也見著了是不是?人家是不是對你一見傾心呢?」
沈七哭笑不得,心道女人怎麼都這麼好奇心重?苦笑道:「大姐,小弟我是為了你才去的,難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說道這裡他騰地想起一件事來,道:「剛才我問了姚清泉」見到黛綺絲迷茫的神色,解釋道:「就是昨夜答應借宿的那人。他說出了紅梅山莊向西行走二十來里便有一座大鎮,是連著中原和西域之地的中轉鎮,以此看來,范遙極有可能藏身在那裡,而且那裡離崑崙山峰也很近,范遙應該很熟悉才是。」
黛綺絲見他說起正是,也就不在胡鬧,沉吟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如直接去尋找他,為何還有躲在這裡?」
沈七搖頭道:「范遙是何等狡智之人?只怕我們兩個還沒有進鎮便會給他發現行蹤,到時候便說救人了,只怕他設了什麼埋伏也說不定。咱們既然要救韓大哥、阿離,只有以靜制動,讓他摸不清咱們的動作,才好一擊成功。我昨夜既然發現了他來山莊的目的,說不得他也只有六天的時間,必然不會等韓大哥出事再來找咱們,我想他很快便會設法聯繫我們,到時候咱們在出擊,也好勝過現在兩眼抹黑。」
黛綺絲知道他說的在理,但想到丈夫近在咫尺,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連和沈七調笑的心思也沒了,淡淡的說道:「那就依你說了,希望千葉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的回來。」
姚清泉為沈七和朱長齡選了一個極為僻靜的地方,一路走來沈七才發現紅梅山莊依山而建,佔地極廣,漸漸繞到後山一處所在,看樣子應該是山莊的禁地了。姚清泉見沈七不住的打量四周,微一沉吟,低聲道:「沈少俠,此地是紅梅山莊的禁地所在,平常除了我和大哥等寥寥數人之外,外人絕不會知曉紅梅山莊還有這樣的一個所在。希望沈少俠體諒才是。」
沈七知曉一般門派山莊都有這樣的一個地方,沒想到姚清泉竟然將自己帶到這樣一個所在,點頭答應了,道:「沈某自當在意,不會亂說了。」
姚清泉也自敬佩,不再言語,領了沈七穿過一個山洞,經過黑沉沉的一條長隧道,來到幾間地下石室之中。石室中糧食清水等物儲備充分,呼吸之間也不見如何的沉悶,顯是石室另外備有通氣出口處。
姚清泉神色複雜的瞧了沈七數眼之後,低聲道:「大哥就在裡面的石室之中,一切有勞少俠了。」
沈七點頭答應了,推開半掩的石門,正要進去,黑暗中突然劍光一閃,黑暗之中甚是顯眼。這一劍無聲無息,快捷無倫,待得驚覺,劍鋒已觸到面頰。沈七全沒想到實施中竟然藏有敵人,待到驚覺之時已不及閃避,左足疾飛,逕踢那人胸口,身子卻平平向後仰倒。那人反手一勾,肘錘打向他腿上環跳穴,招數狠辣已極。沈七隻須縮腿一讓,便是一劍穿心之厄,當即提手虛抓,往那劍身上抹去,同時向後遁去。便在此時,環跳穴上一麻,立足不定,向後的勁力便發不出來,『噗』的一聲,右肩劇痛,已中了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