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當山上吹來的風,那是一種軟軟潮潮的,卻又清清爽爽的微風,但沈七並沒有感覺到,連長髮也沒有吹動,他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現在的處境,稍不小心就可能失去自己的腦袋。他知道就算他說出所有的真相也沒有人會相信,沒有人會相信所謂的秘密是用兩柄絕世神兵相撞。昨天他還可以因為是武當俞二的大弟子而讓人收斂幾分,今天他只能亡命江湖了,對於武當,他最後的只有惆悵。
沈七凝視著綻開在水裡的葉子,一種記憶甦醒了,當然,甦醒的不僅是個人的記憶,還有那無盡的憂傷,那些葉子漸漸地青了綠了,彷彿又要躍上枝頭,沐浴著溫柔的春風。
沈七似乎忘記了他身邊的江湖人物,也忘記了觀察周圍的動靜,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沉思,眼中的悲哀似乎融入到苦澀的茶中。暗淡的夕陽整個被他高大的身形擋在了身後,茶鋪旁邊竹影的影子越來越長,終於把茶鋪裡的人一個一個圈在了陰影之中,他身上半是夕陽,半是陰影,根本無法看清楚他的神色,坐在角落裡的三個灰衣人悄悄打開了藏在包袱裡的兵器,對望了陰影和夕陽之間輕輕地移動,而那拉長的陰影則無聲向後挪移,突然一起向沉思中的沈七從不同的角度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沈七似乎沒有發現來襲的敵人,坐在他對面的金毛獅王則是一臉茫然的看著遠方,那裡有他曾經的痛苦,於今這種憤恨交織在一起的悔恨讓他忘記了周圍都是想要性命的武林正道人士,至於沈七那完全是因為無忌的原因。
三名偷襲的灰衣人似乎已經看到了給人讚歎的美妙,至於沈七不過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能有什麼修為?還不是要死在他們海沙幫手中?其他的武林人士因為謝遜在場的原因,和沈七相距較遠,眼見沈七就要喪命,不少人想到那個尚未公開的秘密,這樣讓沈七死去不免太不值了,頓時不少人喝道:「兀那鳥人,也輪到你們在這裡放肆?」
「快住手,什麼人也來湊熱鬧?」
說話間已經有不少人向沈七這便奔來,手中的兵器在夕陽之下泛起異樣的光彩,不可否認的是沈七固然要喪命,但是三名灰衣人也必將被人斬成肉片。
三名灰衣人似乎鐵了心要將沈七除了,完全沒有在乎身後奔來的暗器兵刃,然而就在手中長劍要碰到沈七長髮的時候,卻像是砍到了一股綿柔的所在,跟著一股陰寒之氣襲來,還沒等三人弄清楚什麼回事,手中的長劍已經折成一段一段。散開的斷劍胡亂的飛出去,撞在奔來的江湖人士的暗器兵刃之上,倒是救了這三人一命。
沈七手指撫摸這一柄從灰衣人手中取來的斷劍,輕輕的說道:「我說過三天之後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現在只剩下一個晚上,難道大家也等不及了麼?」
三名灰衣人完全被沈七的氣勢壓住,剛在沈七的手法他們根本就沒看到,只是莫名其妙的兵器就到了對方手中,看著茶爐外面奔來的江湖人士,也完全被沈七的手法鎮住了,良久之後全是一片驚訝之聲。三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之極。
「恭喜沈兄,才幾天沒見你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孟劍然腰挎枯竹,在一眾長老的相伴相下出現在沈七跟前,遠遠的跟滅絕打了個招呼,其他江湖人士則是沒放在眼中。笑著坐到沈七右旁,一捻茶碗,道:「沈七的興致不錯啊,不管到什麼地方都有大隊人馬跟隨,當真是風頭正勁,江湖之中除你無二。」說罷碰的一聲,竟將三人踢出數丈之遠,冷冷道:「跳樑小丑,也來丟人現眼!」
沈七淡淡一笑,道:「孟兄客氣了,只怕這許多人之中如孟兄所想的也、大有人在,卻不知道兄弟這風頭能不能過了明天再說呢!」
孟劍然回頭看了眾人一眼,啞然失笑道:「依沈兄今日的修為難道還不能全身而退麼?」見沈七不置可否,湊上前輕聲道:「前日沈兄曾說我幫中『降龍十八掌』所缺三掌,不知沈兄從何得知,若是能相告我丐幫感激不盡,便是今日之勢也能相助一二!」他這樣說來無疑是要和沈七結盟,如今沈七獨身一人,若是能得丐幫相助,實在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沈七呵呵一笑,道:「丐幫仁義風範,之數百年前的喬幫主之始,沈某便十分欽佩。孟兄不必憂慮,只要沈某明日能不死,這所缺三掌必然相告。」他這般說來自是說若是我沈七掛了,那三掌你也別想了。
孟劍然面色一變,訕訕笑了幾聲,須無任何笑意,向沈七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孟某便不打擾沈兄休息了,咱們明日再見。」在向一旁的謝遜輕聲道:「獅王,往日種種全因貴我雙方正邪不兩立,至於獅王的武學修為在下是十分敬佩的,若有機會在下還想討教一二。」
孟劍然退下之後,謝遜忽然道:「這個孟劍然倒是個人物,明日之事」他輕輕敲著桌面道:「沈七,我雖然說我明教的『烈陽神器』能醫治你身上的寒毒,但『烈陽神器』乃是我教中鎮教至寶,且不說教主是否願意傳授,便是教主現在人在何方,我也沒有把握找到,所以這一年時間」他停住沒有說下去,其實沈七的結果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沈七緩緩站起身來,感受著青翠的竹林中風吹竹晃,竹影婆娑,一條清澈的小溪潺潺流過,透明澄淨的溪水被深綠色的青苔映成綠色,叮叮鼕鼕的流淌,沈七靜靜站立其中,聆聽那溪水竹葉的天籟之音。
一枝綠油油的竹枝握在沈七手中,原本靜立的身影忽然穿梭於青翠的竹林中,手中的竹枝彷彿鋒利的劍鋒般在空中劃出了美妙詭異的弧線,剪斷了漫天的竹葉在風中飛舞。動作時而緩慢,時而快捷,讓人分辨不出沈七真實的動作,似乎從始至終他未從移動過,又似乎他從未停止過。
風,一些隨意組合的空氣微粒,可以穿越細微也可以覆蓋遼闊,不受羈絆的風,以千變萬化的形態縱情山野,有時風在沉甸甸的稻禾間掀動起柔細的波紋,有時如海如山的狂風,將一整片山野的林木和莊稼都撕裂在藍天之下,有時風旋轉著將剛從天空落下的雪粒打著旋兒重新送向天空,風有時像個冷酷無情的馭者,鞭策著浩瀚無邊的沙原不顧一切地向前狂奔,在狂奔中破碎又聚合,風有時莫名浪漫地,輕柔地,用一個悠長的呼吸,將絨毛似的蒲公英種子吹送到遙遠荒涼的地方。
沈七手中的竹枝忽然一收,劃出曼妙的半圓,漫天灑落的竹葉全都凝結成了一片片瑩潔的冰花。看著這神奇的變化,沈七心中對『聽風心法』和『臨塵訣』又多了幾分感觸,到了今天他的『臨塵訣』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從吸收了無忌身上的寒毒和俞岱巖的『丹鼎』之後,他的真氣又精進了幾分,但這到底是自己保命的底牌還是要命的毒藥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輕輕一振手中的竹葉,向已經看得目瞪口呆的一眾江湖人士淡淡道:「明天一切都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大家想要的都會都答案。」說罷不理會眾人詫異的眼光,靜靜坐到茶爐中。
謝遜看到沈七的身法,忽然一聲歎息:「沈七,我還是小看你了,『烈陽神器』原來在你眼中竟是如此!」說罷閉目養神。他很清楚,明日要沈七性命的人不少,但要金毛獅王性命的絕不會比沈七的少。
碧空如洗,空氣清新,碧波蕩漾的溪水在陽光映射下反射出點點波光,恍若鋪滿寶石的鏡子,翠綠的青竹在空氣散發著清沁的自然韻味。這樣的天氣本該是用來踏青品味的,然而此刻卻是聚集了江湖上大半的武林豪傑。
「該來的總會來的,不用刻意去躲避的感覺真的很不錯!」沈七看著一片空地間的江湖人士,心中淡淡的說道。
「沈七,你真的要將屠龍刀的秘密說出來麼?」如沈七所所料,滅絕果然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前些日子屠龍刀在她眼皮地下失蹤,已然讓她惱怒不已,隨後而來的瘋言瘋語更是說她吞吐了屠龍刀,監守自盜,前來尋峨眉晦氣的也不在少數,若是讓沈七說出屠龍刀的秘密來,她峨眉派幾十年堅守的秘密將不在,那麼恢復漢人江山也將成為笑談。因此聽到沈七要將這秘密公開,滅絕第一個反應便是滅了沈七。
沈七看著滅絕手中緊握的倚天劍,淡淡一笑道:「師太為中原漢人謹守了這麼多年,不會太累了麼?峨眉派郭女俠的心願不會成為空談,讓大家一起來分擔不是更好麼?」
滅絕本來還不相信沈七會知曉這其中的秘密,然則沈七這樣說來,她有理由相信沈七絕對清楚這其中所藏的秘密。一雙斜斜下垂的眉毛微微一抖,森然道:「那你是定要說出來了?」
沈七道:「昔日郭大俠夫婦戰死襄陽城,豈不知事不可為麼?不然以他二人一身修為還不能自善其身麼?這才有了倚天屠龍,師太又何必太執著呢?」
滅絕哼了一聲,手中倚天劍一顫,哼道:「當年敝派祖師和張真人平輩論交,你我俱是三代弟子,如此說來也不算以大欺小了。再說你今日也不算武當弟子,也罷,你若能」她本來想說沈七能接她十招便由他去,卻是想起沈七在蘇元奇手中接了十三招也是無礙,便改口道:「你若能勝得老尼手中的倚天劍,這倚天屠龍之秘便任由你去說吧!」
眾武林人士不辭辛苦的跟在沈七身後,不是因為沈七有多帥氣,如今聽聞滅絕要阻礙沈七說來這其中的秘密,頓時叫嚷起來:「師太,沈七說的不錯,這秘密既然關係到中原漢人的福祉,就該說出來讓我等武林人士盡一份力才是。」
「是啊,沈少俠若是說不來,自然不會少了你峨眉派的一份!」
若不是因為峨眉派勢大,說不定早有人上前向滅絕討教一二了,此刻也有人想到這事關重大,當這這許多人面前說出來有所不妥,但多數人還是希望沈七能說出來,甚至是隱隱希望沈七能勝過滅絕,但又覺得過於奢望,畢竟滅絕的厲害可是成名數十年了。
孟劍然知道沈七進來進步不少,但想必還不能勝過滅絕師太,哈哈一笑,上前向滅絕師太抱拳道:「師太,此事既然關係到我中原百姓的福祉,不如就此找幾位武林前輩前來商議,想必會有好的結果的。」
滅絕哼了一聲,卻是不置可否。
孟劍然見狀,向一眾江湖人士朗聲道:「大家既然到此,必然想辨別沈七是不是奸賊,何況這秘密關係到我中原興亡,事關重大,不如大家推選一二德高望重之人一同商議,也好還沈兄弟一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