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問道 第五卷 七殺天狼烈陽器 第七章 一朝夢華
    張三豐莞爾一笑,道:「為師又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儘管說來。」

    俞岱巖只得接著說道「那黑衣人仍自擔心道:『話雖如此,只怕張老道不上當,這姓俞的只怕未必管用。』那蒼老聲音佛然道:『這個你且放心,只要張老道見到這姓俞的弟子,非得出手相救不可,到那時候武當派除了張三豐,還有什麼?嘿嘿』黑衣人也跟著笑了幾聲。

    我當時聽來只覺後背涼颼颼的:這兩人應該不清楚我已經醒來的情況,否則必不會這般當著我面前說出。雖然我不清楚他們對我做了什麼手腳,弟子卻知道這番待我必有深意。隨即他們找了家鏢局,便是杭州的『龍門鏢局』,花大價錢將我護送至武當,這一路我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心中卻是越來越清晰:他們這般做絕不是為了弟子,而是為了武當。」說道這裡俞岱巖似乎放下了心中的那壓抑的悶氣,深深吸了口氣,怔怔的盯著屋頂。

    張三豐閉目沉思良久,點頭道:「是了,岱巖,你這樣說來事情的大概我已清楚不過:他們在你身上種下『毒龍鼎』,目的是引我出手救你,若是那般便可毀我修為。一則你不肯說,二則為師當時並不清楚這『毒龍鼎』,若是冒然出手,只怕也救你不得。這煉域門行事也太過詭異,卻不知道他們為何後來沒有向武當出手,當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沈七聽到這裡心頭一動,開口問道:「太師父,傳說當年大理段氏有一門絕學喚著『北溟神功』,能吸人內力,莫非三師叔現在的情況與之相似?」

    張三豐也曾有所耳聞,但對於『北溟神功』其效如何他沒身受過,兩者相較如何也自說不上來,歎息道:「大理段氏自滅國一來,所傳神功皆失落不見,這『北冥神功』到底如何,也只是傳說而已。」

    沈七想了想,道:「太師父,能否讓徒孫一試?」

    張三豐點頭道:「那好,你可要注意,岱巖身上的丹鼎古怪之極,專吸人內力,你身上的丹鼎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兩者而是相觸稍有不慎便是丹毀人亡,所以你千萬不可勉強。」

    沈七答應了,得俞岱巖同意,緩緩將自己身的內力向俞岱巖輸送過去,開始的時候他並不覺如何,這番一運功,卻是內力宣洩而出,俞岱巖面色一邊,頓覺痛苦不堪,而沈七卻是有苦說不出,看來自己所猜不假。所謂『毒龍鼎』當是和北冥神功一路的吸人內勁,但從俞岱巖的反應看來,這股內力對其衝擊確實不小,只怕更貼近『吸星**』或『化功**』之類的邪功。張三豐見到兩人如此,情知事情有變,雙手一扣,內力輕吐,將兩人震開,問道:「沈七,你覺得如何?」

    沈七一運氣,覺得自身的內力非但不見減少,反而有所增加,他奇怪莫名,便道:「依徒孫剛才的情況看來,三師叔所種的『毒龍鼎『確是有壞人內力的作用,不過這外來之力只怕三師叔運用不得,只能用來害人害己,不知三師叔可是有同樣的感覺?」

    俞岱巖點頭道:「不錯,我卻是有這樣的感覺,只是剛才和沈七一相觸,我感覺到沈七的內勁洶洩而至,不過我丹田之中卻是空蕩蕩的,說不出的難受。」

    張三豐聽了兩人的描述,點頭道:「不錯,這應該就是你們兩個身上的『丹鼎』起了作用,當務之急便是要根除你們兩個身上的『種丹』。沈七,那參商訣你都記熟了麼?」

    沈七點頭,默默沉想了一遍,並無遺漏。俞岱巖卻是學習了數月,其中精妙之處較之沈七還要理解更透徹一些,當下幾人按照張三豐的吩咐,按照方位做好。張三豐則是照顧無忌,將無忌放到沈七、俞岱巖兩人中間,沉聲道:「無忌能否痊癒,你兩人身上的丹劫能否就此化去,全看個人造化。其中若是有什麼變異,不可強求,唯有順其自然,才是正道。」

    三人一起答應了,緩緩就將手掌相貼,先是無忌一聲冷哼,跟著不住顫抖,張三豐緩緩用他百年的修為將無忌護住,喝道:「運用臨塵訣。練氣還導,收藏入腑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無忌顫抖的身子漸漸平靜下去,然而沈七忽然間從腑藏洶洩而出的真氣讓他有種冷凝至失去肉身的所有感覺,只餘下漸趨死亡的神智。

    從無忌那邊傳來真氣的一刻,一直被抑制著的那股早先被種在他丹田之內的『中宇霸鼎』的丹劫真氣,立如脫韁野馬般從潛伏處竄冒出來,和沈七自身的『臨塵訣』新舊的兩股真氣,既兼容又相沖,登時把他全身經脈化作角力的戰場,兩者不斷激盪爭持,那種痛苦縱是已經死過一次的沈七者亦忍受不來,像千萬把冰雪造成細如牛毛的利刀,切割著他的經脈和五臟六腑,若不是口不能言,早失聲狂叫,但已痛得全身抖震,受盡『冰刑』之苦。

    他的所有感官均失去作用,眼不能見,耳不能聞。有如給投進一無所有的虛無境界,不知身在何處?究竟發生甚ど事?陪伴他的是一波比一波劇烈的傷害和痛苦。就在這悲慘深淵的至深處,忽然生出一點暖意,雖仍是痛不欲生,情願快點死掉好脫離苦海,但神智卻逐漸清明起來。隱隱感到暖意起自心臟正中的位置,逐漸蔓延往心脈。那情況便如一個在冰封的寒冷世界快要給凍斃的人,忽然得到一點火燼,火焰且不斷增強生熱。

    沈七絕處逢生,再沒暇理會因何會出現這種特異的情形,只盡力使自己忘記冰割般的痛楚,神志死守苦心頭那丁點溫暖。暖意逐漸擴大,經心脈緩緩延往任督二脈,專心一志下,痛苦彷彿正逐漸離開他。這並不表示他由冷轉熱,而是他再不是完全無能為力,任督二脈仍給寒毒佔據,但他已搶回部份控制權。他的感官逐分逐寸的回復知覺,開始感覺到身體和四肢的存在,但若要爬起來逃走,仍是遙不可及的事。

    心中一動,情知是『參商訣』發揮了作用。陰差陽錯下,自己修煉的臨塵訣漸漸被『中宇霸鼎』的真氣壓制,而俞岱巖的『毒龍鼎』也通過無忌的身體向自己這邊傳來,加上他心中默念的『參商訣』有陰陽變化之大玄功,開始和俞岱巖傳來的真氣交相呼應。所謂陽極陰生,陰極也陽生。兩股至陰至寒之氣的交激裡,物極必反下,反生出陽暖之氣。而他本身的『臨塵訣』,一向講求海納百川之道,本身已具融合通一的先決條件,再加上張三豐百年精純修為的從旁照應,這兩股丹劫在他體內竟漸漸互化,機緣巧合下,窺覬陰陽大道。

    可是沈七心中卻沒有絲毫欣喜之情,雖知道有張三豐從旁照料,但是這其中的變化如何是誰不可料及的,縱使張三豐修為通天,只怕也照不住自己三人:這些許仿如在冰原雪地中的唯一火焰熱能,只可以保住他性命一段時間,而他的經脈因受損過度,他不但武功全失,還將變成癱瘓的廢人,永遠再不能憑自己的力道重新站立起來。他忽然明白張三豐為何在開始之前問他願不願意以一身修為來救無忌,道理便在這裡:他和俞岱巖就如同陰陽之極端,相互磨化的過程中自可將無忌身上的寒毒消去,只是這內力增長實在太過恐怖,依無忌目前的修為來看只能爆裂而死,好在有了『臨塵訣』,可以藏氣於腑藏之間,這才解決了一大難題,加上在有張三豐從旁照料,無忌想死也難。而沈七和俞岱巖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一切只能看自身的造化,唯一可以依憑的便是張三豐傳下的『參商訣』!

    想到這其中的種種,沈七心中有仇恨、怨憤、傷痛、疲乏、頹喪種種情感交襲而來。到後來他想到了前世的親人,今世的朋友。沈七振起意志,以意引氣,緩緩運用『參商訣』,只覺渾身下上同時有如針刺,丹田之內的痛楚以倍數劇增。胸口處猶如一股火熱噴下,像千百股灼熱的火柱般往全身擴散,丹田處卻生出一股至陰之氣,渾體寒熱交擊,那種難受的感覺比較起來,剛才的痛苦實在小兒科之極。

    『轟』!

    寒熟激盪,他身體內像火山爆發和雪崩冰裂同時發生,登時眼冒金星,偏又沒有昏死過去。冷暖流以他為中心向四周送出狂飆,院落中草木連根拔起,忽然全身陣寒陣熟,不論冰封火燒,均似要把他立時撕裂的情狀。此時他噴出來是火辣辣的氣,全身發燙,周圍的一切都在晃動,吸進肺內的再不是初冬冰涼的空氣,而是一團一團的火焰,毛孔流出來的汗珠頃刻間已被蒸發掉。他清楚感覺到生命正不斷萎縮和步向消亡,他唯一想的的是冰涼的河水,

    可是不旋踵寒氣又不知從那裹鑽出來,若如烈火被冰雪替代,脈搏轉緩,血液也給冷得凝固起來。這時他只想到那股火熱,以免血液結成冰霜,且期待火熱的重臨。如此寒熱交替無數次後,身體變得麻木不仁,沒有任何感覺。

    一幕幕往事湧上心頭:他從小生長在農村,家境並不太好,父母在外打工,好容易供他上大學,他想過回報父母,卻從來沒有給父母買過一件衣服、一塊糕點。所謂的孝順也只是偶爾想想,如今一切變得遙不可及。

    此事現在浮現心頭,沈七隻想大哭一場。

    「夫玄道者,得之乎內,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此思玄道之要言也。乘流光,策飛景,凌六虛,貫涵溶。出乎無上,入乎無下。經乎汗漫之門,游乎窈眇之野。逍遙恍惚之中,倘佯彷彿之表。咽九華於雲端,咀六氣於丹霞。俳徊茫昧,翱翔希微,履略蜿虹,踐跚旋璣,此得之者也」張三豐口中『參商訣』吟天地之氣,從沈七的心頭如清泉般緩緩流過,洗盡鉛華,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

    忽然間,沈七的靈魂像從夜空忽然回歸到身體,再沒有絲毫寒或熱的感覺,全身飄飄蕩蕩的。此時『參商訣』中種種陰陽變化之大道,一一湧向心頭,變得清晰無比。跟著一陣無可抗拒的勞累侵襲全身,腦際轟然如受天雷殛劈,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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