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依舊沒有去驚動沈七,也許沈七永遠也不會發現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直到沈七在溪水邊將身上的傷口清理好才漠然道:「這便是你師伯挑中的人?」
蕭銘烈低聲道:「是。」
「你本可以將他殺死的,為什麼沒有下手?」儘管看不見神秘人面上的神色,但從他的聲音中似乎聽出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可以讓他掛念的,便是沈七對他而言也只是一個比較好玩一點的遊戲。
「弟子下手了,自從將楚問仙引走之後,我們八天出擊九次,但每一次都被他逃走,而且每一次逃命的方式都是千奇百怪,雖然他的修為不高,但弟子看了之後也覺得便是楚問仙也及不上這沈七。」蕭銘烈淡淡的說道,似乎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哦?」神秘似乎有些興趣,卻沒有問下去。
蕭銘烈接著說道:「出擊的是『十三飛鷹』,老九在沈七手上還傷了一點內傷,據老九說他傷的很奇怪:明明沈七的一切都已經被他把握住了,然而便在剎那之間將兩人之間的形勢對換了過來,老九正是沒有想到才受傷的。」蕭銘烈眉頭一揚,隨即說道:「那沈七受到的傷絕對不少,然而他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從來沒有人可以在十三飛鷹手下逃過十三天的性命。」
神秘人微微一笑道:「你師伯的眼光自然是有的,只是很多時候他都太自以為是了,以為什麼東西都掌控在他手中…」神秘人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半晌之後才淡淡的道:「沈七是武當弟子,等他他張翠山見面之後,你讓人撤了吧。」最後再看了沈七一眼之後,轉身消失在荒野之中。
蕭銘烈雖然心頭奇怪,仍答應了一聲,瞧著沈七引亢長吟,若有所思,最後和神秘一起消失不見。
沈七像一隻孤獨的野獸獨自舔著傷口,沒有知道他在堅持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還能堅持幾天,然而他卻知道自己成了煉域門必殺之人,就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原因:白龜壽死在自己的眼前,他沈七知道屠龍刀的秘密,他抹了煉域門的面子,所以他必須得死。這有點像他後世看到那些無聊的武打小說,然而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沈七怎麼也笑不出來,和楚問仙分開的七天半是沈七生命中最精彩、也最危險的七天半。
楚問仙呢?沈七有些意興闌珊,也許他正遭受和自己同樣的待遇吧?希望能在見到他一面。他默默的想著煉域門的下一次出擊會在什麼時候,自己還能回武當山麼?手中的長劍只剩下半截,上面痕跡斑斑,手指輕輕撫過。心中卻想起一句話來:有形的東西最終都會被毀壞的。忽然想到段氏的六脈神劍,如今武學凋零,百年前的高深武學流傳下來的極少,這六脈神劍只怕也隨著段氏的滅亡而失傳了吧?
璀璨深邃夜空下,空曠寂寥的淒美荒野在點點星光下竟宛如一首悲涼的詩詞。沈七背負斷劍獨自靜靜漫步,漸漸和悲涼的荒野完全融為了一體。他一直思索未來道路,在別人的眼中他沈七或許很幸運:武當俞二俠的大弟子,深得天刀城傳人的青眼,還有百損道人…他是武俠世界的寵兒,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心中的苦悶,他嘗試著放開心胸去接受這個世界,卻怎麼也做不到,在問凡莊的五年,與其說是被人所困,還不如說是避世。
如今卻莫名其妙的捲入被劫殺之中,這不是他想要的武俠,可是一個人的他怎麼也改變不了一個世界,與其躲避,還不如去面對。沈七默默的想到自己前世找工作的幸苦,他實在不記得被拒絕了多少次之後依然堅定而樂觀的想像未來,然而一個垃圾袋就改變了一切。
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孤零零地聳立在蒼涼無邊的荒野中,寂靜空氣中忽然傳來身行破空的淒厲聲音,沈七無聲無息的飄到高高樹上,凝神望著遠方,三個蒙面黑衣人像一陣風從遠處急奔而來,夜色的濃烈也掩蓋不了他們手中兵器的光澤,竟是異樣的耀眼。
該來的總會來的。沈七默默的想到,看來煉域門新一次的劫殺又開始了。從樹上飄然而下,站到三人直奔過來的方向前,緩緩抽出長劍,剎那之間幻出漫天劍影,較之數日之前,這劍勢的掌握倒是進步了不少。
三人從沈七身邊匆匆而過,連正眼都沒瞧沈七一眼。只留下愕然按劍而立的沈七,瞧著三人消失在夜色之中,他剛轉身就看到蘇千凝:一身紫衣的蘇千凝在夜色之中並不十分搶眼,然而沈七的眼神還是被對方強烈的吸引著:玲瓏起伏的完美曲線,背負著一柄長達丈餘的霸王槍,英姿颯爽,漆黑的長發配合艷麗無匹精緻絕倫的動人嬌顏給人一種巨大的震撼,在朦朧的月光下渾身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眼神似乎籠罩著一層迷霧,如夢如幻。
他的眼光定定的落在她的眼中,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眼神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瞥閒,竟可以告訴別人那麼多東西,只是一瞬,沈七便看到了永世也化不開的憂思和苦痛,加上她背後的霸氣十足的大槍和隨著夜風飄揚的長髮,構成一幅精美絕倫的畫卷。沈七的眼神久久落在蘇千凝的俏目上,想要穿透她眼中迷茫的憂思,彷彿很早就認識她一樣。他已經不記得第一次為女孩子心動在什麼時候,然而他卻從來沒有刻意為一個女孩子去嘗試心痛感覺,在遇到蘇千凝之前,沈七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感覺。
蘇千凝同樣輕輕凝望眼前男子,身形頗高,秀氣中透出狂野霸氣,臉上掛著隨意狂放冰冷的笑容,根本無法讓人看透,柔和目光最後落在了沈七那已經三分鬢白的長髮上,眼神迷離而深邃。似乎望穿了沈七的黑亮眼睛,看到了隱藏在裡面無盡的悲哀和淡淡的憂傷,
忽然之間沈七覺得自己很難在沉默下去,心中泛起了一陣觸動心弦的漣漪,上前輕輕道:「我叫沈七,姑娘可是要找三個黑衣人?」似乎是怕驚碎夜間的寧靜,沈七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的唐突。
蘇千凝一聲輕歎:「倚天劍本就屬於江湖,被盜出天兵府也許才是它正真的歸宿。」
沈七乍一聽到倚天劍、天兵府,訝然道:「你是天兵府的?倚天劍在天兵府?那不是峨眉…」忽然住口,似乎想到了什麼。
蘇千凝輕輕道:「我叫蘇千凝!每件物事都有他自己的歸宿,倚天劍也不例外。就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但我卻無法看清所追求的東西,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呢?你的夢想是什麼?」她也很奇怪為何會說出自己的名字,沈七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蘇千凝的囈語讓沈七陷入了沉思,不禁回憶起了悲歡曲折的往事,他的奮鬥,他的夢想,他的痛苦,他的憂傷……一幕幕在眼前閃現,仿若昨天才發生一樣。而於今已經是兩世為人,其中的離奇根本就無法和別人說起。喃喃道:「我的追求是什麼?不是天下第一,不是雄霸天下,我只想守候心中的那一份寧靜,守望著前世的因果,今生的迷茫。」
背負斷劍的沈七和背負霸王槍的蘇千凝一起緩緩漫步在蒼涼無垠的荒野中,身後是一輪籠罩在夜色中朦朧的蒼月。
沈七不能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蘇千凝同樣有自己的使命:倚天劍被盜出天兵府,她這個天兵的少主就有責任將其追回。而等他們找到那三個黑衣人的時候,一切跡象都表明生命已經離他們是很遙遠的事情了。看著三人身上薄薄的劍傷,蘇千凝眉頭微蹩,卻十分肯定的說道:「是峨眉派的劍法。」
沈七沒有這樣的閱歷,更不知道劍傷中也可以看出門道來。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蘇千凝緩緩的說道:「峨眉派多是出家的女尼,講究慈悲為懷,劍招雖精卻不毒辣。然而峨眉一派傳自小東邪,這一代的掌門滅絕師太更非慈悲之人,這劍傷出手的方位准、狠、毒。傷口細長而傷的位置卻是人體要害,能使出這樣的劍法來武林中並不多。尤其這致命的一劍更能說明問題。」蘇千凝不願對著屍體,轉身淡淡的說道:「這是峨眉派的『黑沼靈狐』,劍法有後拗至前方,忽然之間轉向,天下劍法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應該是滅絕自己出的手,峨眉派只怕還沒有這樣的好手,能使出這一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