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啟明星 第四卷 長風破浪 九十九 解籤
    葉皖牽著田蓉的手,踱到天後廟右側,見一月門上書「樹園」二字,裡面隱約是一個園子,頗為寬敞。

    一間不大的敞屋內,擺著一張長條桌,一名滿面皺紋的老婦,正躬著身子,背對長桌,全神貫注地用一隻長柄勺攪動著面前的一口砂鍋。

    砂鍋架在一隻碩大的炭爐上,霧氣繚繞,滿鼻噴香,葉皖辯了辨味道,似乎是魚類。

    一個肥頭大耳的大和尚,被一圍香客圍在圈內,端坐在桌後,左手持一隻竹籤,搖頭晃腦念了起來。

    「石藏無價玉和珍,只管他鄉外客尋;

    宛如持燈更覓火,不如收拾枉勞心。」

    念罷抬頭看了看解籤人,翻了翻眼皮道:「這位施主,此卦乃『龐涓觀陣』,實乃中籤之首,勸世解憂,皆為大善。」

    解籤人是一位中年人,瘦得很有鞏漢林的風采,聞言點頭如雞啄米:「大師,請您幫我解了此簽。」

    「唔?」胖和尚不語,右掌緩緩伸出。瘦子會意,從錢包裡取出兩張金牛,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胖和尚手一掃,金牛落入抽屜中,這才繼續道:「你已有所成,何必再做持燈覓火之蠢事?姻緣會遇,何事不成?須無限意,眼前是真。」

    瘦子瞪大眼睛,問道:「大師,這…這是什麼意思?」

    胖和尚又翻了翻白眼,低聲歎道:「他媽的,香港人真沒文化!」然後聲音大了點:「這就是說,你別成天的東跑西顛,只要做好本份事就行。否則你老婆跟人跑了、公司被人搶了,那時候再哭,可就晚了!」

    瘦子怒道:「臭和尚,你敢咒我?老子是新義安人!快給老子重解,當心老子帶人砸…」

    胖和尚聞言眼中一冷,抓住瘦子手腕,輕輕一推,直將他送入人堆:「滾蛋!」

    瘦子暈頭暈腦的爬了起來,正待再上前罵上一陣,卻已擠不進去,邊上倒有個好心人勸道:「你可不要得罪簽神吶,簽神老人家法力無邊。上次有個黑社會的人,帶著十幾個打手找他麻煩,結果大師一念真言,以一敵十,那真是殺得日光無光,星暉暗淡吶!」

    說罷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簽,抻長了脖子往裡擠:「大師,簽神,老神仙…」

    葉皖早認出來,這位「大師、簽神」,竟然是武當山上遇見的「武道士」宋鳳梧。見他神神叨叨,玄而又玄,啞然失笑,真不知道他怎麼混到這裡來的。

    「哥,哥!」田蓉在殿外搖了一簽,跑回來搖著他的手道:「哥,陪我去解籤。」

    「好!」葉皖正待拉著田蓉上前,卻見那武道士站了起來,雙臂一振:「散了散了,老子要吃飯,下午二點再過來!」

    一眾香客或哀求或利誘,武道士均不為所動,最終走個乾乾淨淨,一個院子裡,只有四人面面相對。

    武道士看著含笑而立的年青人,容貌依稀有點熟悉,正待發問,葉皖已經拉著莫名奇妙的田蓉當院跪了下來:「雲虎大師,我是葉皖啊!」

    「葉皖?」宋鳳梧一楞,立即想起來了,一步躥到院中,將兩人扶了起來,大笑道:「好,好,果然有長進!」扭頭道:「玉兒,泡兩杯茶來,用我喝的野茶!」

    玉兒?葉皖和田蓉偷眼看著那老嫗,心裡隱隱有點泛嘔,表情卻益發恭順。

    宋鳳梧拉著兩人,進入裡間,一迭聲地催著玉兒,又急不可耐地問著葉皖下山後的事。葉皖倒是揀能說的說了,見玉兒端了茶過來,也不知如何稱呼,拉著田蓉站起身來。

    「我那老婆子。」宋鳳梧眼皮都沒動:「你們喊她玉兒奶奶就成。」又吩咐道:「中午切只醃雞,再去外面買只燒鵝,我要陪我這孫子好好喝一杯!」

    祖師爺發話,葉皖自然無有不尊,慌忙又重新站起來道:「玉兒奶奶,我去吧。」不待宋鳳梧說話,飛也似地竄出院子。

    田蓉一聽葉皖離開,登時傻了眼。她壓根就不知道面前的胖和尚與葉皖什麼關係,一張臉紅得發燒,隱隱覺得宋鳳梧在觀察她,更是不敢抬頭,抱著茶盞只是小口小口地抿。

    「娃娃,你叫什麼名字?」宋鳳梧突然發話,田蓉心裡一驚,低聲道:「我叫田蓉。」

    「田蓉,田蓉。」宋鳳梧念了兩遍,見她手裡還捏著一枝竹籤,伸手拿過,掃了一眼。

    「田蓉啊,你就跟著葉皖喊我祖師爺吧!」

    田蓉這才隱約知道,面前這位慈祥的老和尚,不僅與葉皖有淵緣,輩份更是高得驚人,於是乖巧地應道:「祖師爺。」

    「呵呵!」宋鳳梧點點頭,又問道:「田蓉啊,你求的是什麼啊?」

    田蓉面上一紅,她求的是姻緣。因為她知道葉皖頗有幾個紅顏知己,自己算來算去都沒有優勢,而且要不是今天偶遇,和葉皖根本沒有交集。

    宋鳳梧老練成精,見田蓉不答,心裡倒也猜出個七八分來,兩指捻著簽道:「田蓉,祖師爺給你解籤,好不好?」

    蓉想了想,又說道:「謝謝祖師爺。」

    「謝倒不用,以後見著祖師爺,孝敬一隻燒鵝就夠了。」宋鳳梧哈哈大笑,也不翻書,看著簽念道:「多病不勝衣更薄,宿妝猶在酒初醒,揀盡寒枝不肯棲,鳳凰于飛和鳴鏘。」

    念罷,宋鳳梧沉思不語,田蓉卻是心懷惴惴,一雙大眼睛盯在胖和尚臉上,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半晌,宋鳳梧道:「田蓉,你小時候遭過大難,得了重病,纏綿許久,有沒有這事?」

    「有,有的。」田蓉差點要驚叫起來。

    「你在成年後,癡迷於旁門,一直不悟,後經事受難後才得以解脫,有沒有這事?」

    田蓉駭得面色蒼白,只是點頭,淚水滑落面龐,仍未自知。

    「哎!這都是劫數!」宋鳳梧歎息一聲:「田蓉姑娘,你如今還有一劫,此劫關乎你的姻緣。」

    「祖師爺,求求你告訴我。」田蓉一把抓住宋鳳梧的手,面上表情淒惶而無助。宋鳳梧卻緩緩搖頭:「此劫由天而動,上不可違,下不可逆,天機不可洩漏。唯有你心堅如金石,不懷怨懟之心,不起殘缺之念,不引無名之怒,不渡飄零之殘軀,方可守得雲開見月明。」

    田蓉默品宋鳳梧之言,心頭仍然未解,只是未知的「劫」卻像一張籠罩在她的心頭,想著吃過的苦,愛一個的思念,一時心酸難忍,默默垂淚。

    「老東西,就會嚇唬孩子!」玉兒早做好了飯,一直在邊上忙活,見宋鳳梧把田蓉說哭了,手裡的繃子一扔,走過來一把揪起宋鳳梧的耳朵,怒道:「一邊去!」

    「哎喲,哎喲,玉兒乖乖,輕點兒!」宋鳳梧此時竟如落入貓口的老鼠一般,側著腦袋,賠著笑,被玉兒毫不容情地推到一邊。

    這情景實在滑稽,只是田蓉看在眼裡,卻絲毫沒有想笑之意,癟了癟嘴:「奶奶!」

    「哎,乖孩子!」玉兒一把摟住田蓉,樹皮似的手撫在田蓉的臉上,嘖嘖歎道:「乖孩子,恁長得漂亮!」又瞪了在一邊訕訕而笑的宋鳳梧一眼,勸道:「孩子,別怕,奶奶給你解啊!」

    「嗯。」

    玉兒看了一眼簽,勸道:「其實這簽,沒這老貨說得那麼唬人。你以前吃過的苦,那不都吃過了嗎?有什麼好擔心的。至於以後的『劫』,也沒什麼大不了,這劫不傷人,只傷心。所以說只要你心定,那連你心都傷不了。」

    「最後還有一句呢!」玉兒指著那句「鳳凰于飛和鳴鏘」道:「鳳凰知道不?一公一母兒,兩口子一起飛,你唱一句,我唱一句,多好啊?」

    玉兒解得粗俗,田蓉聽得卻放心了不少,面上漸漸帶了笑。

    「這一句就是說,只要你心定,熬過最後一動,那麼你就會心想事成,跟著你的小女婿想飛哪就飛哪,想唱啥就唱啥。」

    田蓉聽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面上淚珠仍在,好似含煙芍葯一般,看得玉兒心裡一動:「這孩子,跟你那孫子倒也般配!」

    「哼,你個老貨,成天冒充什麼『簽神』,哪有老娘本事大、能耐強、手段高?」站起身來,瞪了宋鳳梧一眼,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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