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皖一路狂奔,跑了十幾分鐘,直跑得不辨東西,聽得前面水聲嘩嘩,淥水河在前方打了個圈,這才轟得躺倒在地,淚水噴湧而出。
心裡憋了一天,葉皖早想哭,卻一直強忍著,這一回,不忍了!
葉皖痛痛快快地哭著,聲嘶力竭地哭著,大聲地叫著,鼻涕眼淚一齊流了出來,葉皖面對著小河,跪在地上,足足哭了有半個小時,聲音漸漸平息,嗓子也又痛又腫,葉皖舔著苦澀的嘴唇,從懷掏出一直不敢拿出來的項杜鵑遺照,擺在面前,重重的磕了幾個頭。
杜鵑兒,寶貝,我會永遠保護你的家人,你在天之靈,安心吧!
葉皖默默地發下誓言,擦了擦眼淚,轉過身來,正對上杜惠嫻一張煞白的臉。
杜惠嫻站在葉皖身後,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杜鵑兒…怎麼啦?」
葉皖心裡簡直如扯裂般的痛,膝行幾步,撲到杜惠嫻腿前,抱著杜惠嫻的小腿哭道:「媽,媽,杜鵑兒,走了!」
「走了?我女兒,杜鵑兒,不在了?」聲音輕飄飄的,像夢中傳來的聲音。
葉皖跪在杜惠嫻面前,哽咽著說:「媽,杜鵑兒,是被人害死的!我這次來看您,回去就要替她報仇。」
背後傳來「奪、奪」之聲,杜宇面色血紅,衝了過來,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他索性扔掉枴杖,爬了起來:「葉皖,你害死我姐,我要殺了你!」
葉皖起身欲將杜宇扶起來,杜宇卻揪著葉皖又打又掐,葉皖一言不發,半彎著腰,任由杜宇打罵。
「王八蛋,你這個壞蛋,害死我姐,還來討好我們,呸,你有錢了不起?我稀罕你啊,我要殺了你,替我姐報仇!」杜宇一邊嗚嗚地哭著,一邊捶著葉皖的胸口。
葉皖的眼淚默默地流了出來,不顧杜宇掙扎,將他抱起,撿起枴杖強塞進杜宇手裡,杜宇接過順手狠狠砸到葉皖手臂,葉皖手臂被枴杖上的鐵箍擊中,頓時冒出血來。
「小宇,跟我回家,葉皖,你也來!」杜惠嫻的聲音,透露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冷冷的傷痛。
杜惠嫻扶著杜宇,葉皖跟在身後,三人進了家。杜宇象看著仇人一樣死死盯著葉皖。
「葉皖,你坐吧,把杜鵑兒的事,說給我聽。」杜惠嫻遭此大難,竟然如此堅強,葉皖倒是意想不到。
葉皖仍舊站著,默默運功調息,過了幾分鐘這才開了口。
「阿姨,有些事我可以和你說,但小宇不能聽,以後你可以自己告訴他!」
「憑什麼,你以為我媽年齡大,好騙是不是?我告訴你,你別想,我姐姐怎麼死的,我有權知道!」杜宇脖子上青筋直冒,臉掙得通紅。
「住嘴!」杜惠嫻想了想,對杜宇說:「你去齊伯伯家,晚上在他家睡,我打電話過去!」
杜惠嫻打了電話。杜宇滿面怨恨地看著葉皖,拄著枴杖,慢慢地出了家門,到了門口又回過頭:「我警告你,休想騙我媽!」
葉皖看著杜宇瘦弱的身子慢慢消失在黑夜裡,這才收心斂神,並將與項杜鵑相遇以後的所有的事,一件都沒有隱瞞地說了出來。
葉皖說完後,從包裡掏出項杜鵑的骨灰盒,「撲通」一聲跪在杜惠嫻面前:「媽,我對不起杜鵑兒,是我害了她,你…怎麼樣懲罰我,我都沒意見!」
杜惠嫻顫抖著接過骨灰盒,摩挲著面上項杜鵑的彩照,葉皖又掏出項杜鵑的遺照,遞到杜惠嫻手裡。低著頭,半晌,大滴的淚水砸在葉皖的身上。葉皖抬起頭,驚恐地喊道:「媽!」
「杜鵑兒,杜鵑兒,你好命苦啊!」杜惠嫻腿一軟,暈倒在葉皖懷裡。
葉皖大慌,連忙將杜惠嫻抱上輪椅,推著飛快地跑出廠,攔了一輛車,送到了醫院。
杜惠嫻只是心傷過度,輸了一瓶水,便慢慢醒了過來,見葉皖目不轉睛地在盯著自己,心裡一軟,握著葉皖的手道:「葉皖,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媽,我絕不會騙您,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要安頓好你們,這也是杜鵑兒的遺願,我回去就著手給杜鵑兒報仇!」
「不,我不要你報仇,我也不要你安頓!」杜惠嫻突然坐起來:「杜鵑兒命苦,找著你這樣的人,卻無福和你在一起。我看得出來,你是個重感情的孩子,要不然,即使你虧心,也不會對小宇那般真心實意地疼愛。你聽媽的話,別報仇了啊!」
葉皖根本不可能聽得進去,但是這心思卻絕不能明說,只得應了:「媽,我聽你的。」
杜惠嫻緩緩躺下,閉著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又說:「你給小宇買的東西,還有給我買的手機,我收下,也算全了你一片孝心。但是,你買的房子,我不會要,明天你就退了。你也別給小宇留什麼錢了。」
說罷杜惠嫻又歎了口氣:「我說你們怎麼買房子這麼急,原來…原來…」語調漸低,泣不成聲。
「媽,我和杜鵑兒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是她把一顆心都掏給了我,雖然沒有結婚,但是我早拿她當成老婆一樣看。你就是我媽,我自己沒有父母,不孝敬你,又孝敬誰?」
葉皖說得很真誠,杜惠嫻聽了,慢慢止住了泣聲。只聽葉皖又說:「媽,房子,是我買給您養老的,你就不要拒絕了,房產證發下來,就是你的名字。小宇的事,我一定要負責,一直到大學畢業,一切費用都由我出,如果有可能,我就帶他治腿,治不好,我就把他留在身邊!」
「小葉啊,你這是何必,杜鵑兒都不在了...」
葉皖跪倒在病床前,重重磕了幾個頭:「媽,你就成全我吧!杜鵑兒一直想我陪她回來看你,現在她不能來,我就是你的女婿,是你的兒子,媽!」
杜惠嫻看著葉皖,心裡也有點感動。女兒被人害了,但留下個女婿,這麼好,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怪只怪女兒命薄,去打工落入火坑,遇見葉皖好容易上了岸,卻被人害了。這筆帳,算不算去,都無法算到葉皖頭上。
杜惠嫻長歎一聲,單手抱住葉皖的頭:「孩子,媽不怪你,你是好孩子,別傷心了,啊!」
葉皖抬起頭,望著杜惠嫻:「媽,那房子,你一定要收下,你和小宇住的地方,太小了。」
杜惠嫻點了點頭:「小葉,等小宇上了大學,以後就托付給你了。你多照顧著點。」
這句話,等於承認了葉皖的身份,葉皖心裡自然高興,應道:「媽,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照顧好小宇,絕不叫他受半點苦頭!」
葉皖又住了一天,杜宇經過母親的指點,對葉皖的態度有所好轉,但仍然有著相當大的仇恨,畢竟在他看來,沒有葉皖,姐姐就不會死,道理很簡單,所以他的仇恨就很簡單。
葉皖買了一處公墓,和杜惠嫻、杜宇將項杜鵑的骨灰盒放個墓室,旁邊工人動作麻溜地蓋上墓蓋,抹上水泥勾縫。
「杜鵑兒!」杜惠嫻忍不住老淚縱橫,撲過去要拉住工人的胳膊。葉皖輕輕一推,將杜惠嫻扶住,手指按住杜惠嫻內關、中沖二穴,渡入真氣,幫助杜惠嫻寧神靜氣。
杜惠嫻安靜下來,聽著杜宇跪在一邊嗚嗚哭著,伸出手掌撫著墓碑:「杜鵑兒,你安心休息吧。葉皖是個好孩子,你放心吧,啊!媽以後月月來看你,別怕啊!」
葉皖屢經傷痛,輕易已不流淚,這時見杜惠嫻說的話,聲音不大,卻透著說不出的悲涼和絕望,不忍再聽,上前扶住杜惠嫻:「媽,我們走吧!」
「不許你喊我媽,你不是我姐夫,你滾!」面對杜宇的殺人目光,葉皖苦笑著,也無法去辯解什麼。
臨走前,葉皖留下一大筆錢,給了小宇10萬學費,又留給杜惠嫻20萬,說是裝修加以後買傢俱的錢都在裡面,杜惠嫻不肯要,葉皖又哪裡會放棄,到頭來,硬是將兩張銀行卡塞給了杜惠嫻。
葉皖從杜惠嫻取走了杜鵑兒的一部分照片,拒絕了杜惠嫻的送行,一個人背著包走出化肥廠大門,搭上出租回到火車站。
回到深圳,葉皖心力交瘁,一進門就累得不想動彈,小滿跑過來連抱帶拉,將葉皖拖上床,葉皖迷迷糊糊摟著小滿:「小滿,現在哥身邊只有你了,你可要好好的活著,你要不在了,哥就得死!」
小滿聽得又是心酸,又是高興,摸著葉皖滿面灰塵的臉,柔腸百結。
葉皖第二天醒來,精力完全恢復,運了功,吃了小滿做的早點,意外地親了小滿一口,這才出門。
小滿捧著小臉,從窗口呆呆地望著葉皖的背影,喜極而泣,哥,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