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唱唱的二舅爹叫高根祿,在武當山鎮財政所工作。田唱唱帶著葉皖走進他家的院子的時候,高根祿正坐在一張竹椅上拉二胡,嘴巴抿著,頭部隨著胡弦抖動,葉皖聽得分明,是西皮流水《李逵下山》的一段。
但見高根祿怒目圓睜,脖子上的筋扯得根根發紅,咬字倒還十分清楚,一串串令人擊節叫爽的唱詞在二胡高亢流暢的咿咿呀呀聲中流出,只聽他唱道:
「在山寨宋大哥對我言講,為什麼初下山就要荒唐。臨行的言語我記心上,怎奈是聞得一陣,一陣,一陣的熱酒香。酒香引得我喉中癢,咬住牙關說不香。邁開了大步我就朝前闖,抖抖精神,某去走—場!」
一段戲唱的圓潤酣暢,洪亮剛勁,端的是專業票友水平。
高根祿聞得有人,轉頭瞧見田唱唱,笑罵道:「大妮兒,怎麼不去給你姨看店,來這幹什麼?」
又見葉皖微笑頜首,未等田唱唱回話,瞪了葉皖一眼道:「你也懂戲?」
葉皖看著高根祿手裡的二胡是上好的花梨木製成,蟒皮色澤鮮艷分明,鱗紋均勻,光滑帶有油性,顯見價值不菲,知道他是戲迷,說道:「高叔叔的二胡拉的很是好,《李逵下山》唱的更是剛烈激昂,我也是初學,雖然很是喜歡聽,卻不會唱的。」
高根祿見葉皖說的不是外行話,眼睛一亮,笑道:「哈哈,你這娃娃倒真懂戲,我還有一段《斬單童》,唱的更好,你來品一品」,說罷調弦提弓,便要再唱一段。
田唱唱上前一抱扯過高根祿懷裡的二胡,嗔道:「二舅爹,他是田萬行田爺爺家的孩子,你見過的,叫葉皖。」
高根祿嘟噥了一句,掙過二胡,擱在案上。田唱唱快嘴快舌地將葉皖的來意說了,又扯著高根祿的胳膊說:「二舅爹,你就幫幫葉皖嘛!」
高根祿瞇著眼,斜睨著葉皖:「娃娃,辦個身份證你當是過家家啊?再說了我又不是公安局長,哪裡能幫得上你。」拿過案上一把黑的發亮的小茶壺嘬了一口。
葉皖看出高根祿倒是個熱心人,他在鎮上一個人不認識,眼下也只能找高根祿幫忙。想到此處,反倒不急了,心平氣和地站在高根祿面前,說了小滿的來歷,並毫不隱瞞地說小滿以前在賊窩的事,末了又說:「高叔叔,我是您看著長大的,您是田唱唱的舅爹,也就是我的長輩,在您面前我也不說空話。小滿這孩子要是我不帶她出來,指定是成了賊,要麼被打死,要麼被抓進去,您也不願意見著個小姑娘這樣毀了吧?她也是個孤兒,可憐的孩子也沒身份,現下還小,過兩年大了還是個黑戶就沒法活命了。您就幫我想想辦法吧,該出錢的我出,找人搭橋的事還得麻煩您了。您是官面上的人,又是熱心腸,我自小沒出過山,什麼也不懂,這鎮上我不找您找誰啊?」
高根祿萬沒想到眼前的半樁孩子說出話來竟然如老道,有情有理,還暗暗擠兌了他。倒也沒生氣,低著頭想了一會說:「要說辦身份證,首先要有戶口,入戶的事我倒可以找人問問,不過這事急不得,另外還要你回家一趟和村裡說一聲,到時候開個證明來也好說話。」
葉皖滿口子答應,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掏出一個信封,放在案上說:「高叔叔,這辦戶口的事,我是兩眼一抹黑,全指望您了,這些錢也不是給您的,您費心找人花費,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全部您作主。」
高根祿眼一瞪要罵人,田唱唱在一邊看了半天,一把搶過信封放進高根祿手裡:「二舅爹,我要走了,錢你收著吧,下午我陪葉皖回去一趟開個證明。」說罷拉著葉皖就走,葉皖匆匆告辭而去。
二人出了門後,高根祿拆開信封,裡面放了5000元錢,這錢在這樣一個小地方辦個戶口足夠,心想這孩子怎麼有這麼多錢,難道在外面做了大生意?搖了搖頭,進了裡屋將錢收進櫃裡。
田唱唱拉著葉皖出門,回到了旅店。早上來的時候和小滿說好,讓她一個人逛逛,還給了她2000塊錢裝著。到了店裡小滿還沒到家,兩人收拾了東西,退了房在門口等著小滿。田唱唱說:「葉皖,你怎麼不買個手機啊?」
「呵呵,我一時用不著,就沒想到。」
「怎麼用不著?要有手機現在找到小滿直接就能去車站,還有我二舅爹找你怎麼辦?」田唱唱白了葉皖一眼,突然叫了一聲:「啊呀,我還沒和我姨打招呼呢。你等我一會兒,我去說一聲就來。」也不等葉皖答話,轉身就跑。
過了一會兒見到小滿興沖沖地回來了,葉皖簡單說了辦戶口的事,小滿倒是對去葉皖家裡很是期待。兩人聊了幾句,田唱唱也來了,三人到了車站打了票,上了車。
車是中巴,等足了人才緩緩從車站開出。由鎮上直髮隱士峰,由於隱士峰也是一個旅遊景點,所以車上還是有不少旅客的,穿著花裡胡哨的衣服,背著旅行包,戴著太陽帽,在車廂裡笑著鬧著。田唱唱和小滿坐在前排,葉皖坐在她們身後。
兩人坐下後,小滿就掏出買的一大堆東西現寶,吃的玩的,還有紀念品,兩個女孩咬著瓜子頭對頭咯咯地笑。兩人才認識一天,現在就和親姐妹一般,女孩子難道都是自來熟麼?葉皖覺得有點好笑。
車行至半路,一位年青人站了起來,走到車門口,轉身笑道:「各位朋友,歡迎來到美麗的武當山,旅途寂寞,我陪大家玩個遊戲。這個遊戲就是摸獎,百分百中獎。」說罷拍了拍胸口掛著的一個大包,又說:「二十塊錢摸一次,一等獎500元,二等獎200元,三等獎100元。先來先摸,後到的莫後悔,全部有獎,全部有獎啊!」
車裡人一下子楞住了,這算什麼玩意啊?司機卻視若未見,目不斜視地仍舊開著車。
年青人走到車前排,掏出一大把油印的彩票遞了過去,笑容滿面地說:「來抽一張!」
「抽什麼抽?」坐在第一排的是一個年青人,戴著眼鏡,他很輕蔑地看了年青人一眼:「什麼抽獎,都是騙子!」
年青人臉一板,眼睛一轉又笑了:「朋友,可別這麼說,我這是正規的娛樂活動,和騙子是完全不同的。」
這時後排兩個大漢站了起來,嚷嚷道:「我來抽,媽的不就20塊錢嘛!」擠到前面,遞了40元錢:「我們一人抽一張!」
應該說這兩人的抽獎結果很不出葉皖意料,一個一等獎,一個二等獎。年青人面不改色地掏出紅票子分給兩名大漢:「恭喜兩位朋友!」又轉著對著車裡人說:「各位別擔心,大獎還有,要抽趕緊。」說完又把彩票遞到眼鏡面前。
眼鏡看著三人的表演,從鼻子裡冒出一股氣:「哼,你當我是傻子啊?這麼笨的托還看不出來?」
抽獎的兩名大漢一把抓住眼鏡的胸口,將他拎了起來,掏出一把攮子頂著:「媽的,人傻不要緊,不要嘴臭!」伸手狠狠地的打了兩個耳光,眼鏡嘴一癟,縮在座位上再也不敢吭聲。旁邊坐的可能是他朋友,連忙笑著掏出40塊錢遞給大漢:「我們抽,我們抽。」大漢接過錢又遞給年青人,笑罵一句:「出門在外放聰明點,要不吃虧,媽的!」
兩人抽出兩件小玩意,一個是雕著天師的項鏈,一個是一付塑料眼鏡,看模樣成本不超過一元。
車裡的人乘客看著兩名大漢手裡還掂著匕首,哪裡敢反抗,每人都抽了一張。倒也全部有東西拿,不過大獎是不可能,一人一件小紀念品拿在手上,哭笑不得。
葉皖看著車廂裡幾個騙子的表演,默不作聲。田唱唱繃著俏臉,扭過頭對葉皖說:「我們怎麼辦啊?」
小滿見識過葉皖的本事,滿不在乎地說:「唱唱,別擔心,哥可有本事了!那幾個人哥一根小指頭就能打趴下。」
聲音大了點,大漢聽到後狠狠地瞪了小滿一眼,小滿回瞪著他:「看什麼,騙子,強盜!」
喲喝,還有人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