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中的結構依然是沿襲了唐朝的坊市整個城中依據地勢地形與朝廷的規劃除了保留出來的地方外都按照一定的規模劃分成坊這些坊多數設有東西南北四門連接這四門的為兩條大道交叉成十字形內中有「曲」相通所謂曲徑通幽處的說法應該就是由此而來了。坊的四周築有圍牆坊門每日以街鼓為號定時關閉。
坊是居民的聚居區而市則是生活消費場所有點兒像後來的商業街步行街等所在。
我同七郎出了府邸後不遠就跳下馬車吩咐車伕回頭雙雙向鬧市中步行而去。
汴梁不愧是號稱「富麗天下」的大城市但見街道兩邊樓閣林立店舖相接路面上行人接踵磨肩熙熙攘攘叫賣聲不絕於耳小攤兒上的貨物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給。
見我看得入神七郎試探地叫道「六哥!」
「嗯?」我回過神來問道「怎麼了?」
「京城中景象如何?比我們太原城可要富麗百倍吧?」七郎問道。
「那是自然——」我心中暗道你拿什麼跟什麼來比啊?汴梁此時在籍的居民超過了十萬戶怕不下五六十萬人口而北漢的總人口也不過八萬戶簡直是天壤之別了!
「讓道——讓道——」幾聲粗粗的喊叫聲過後五六名全身勁裝的差役騎著高頭大馬從市集中穿行過去所經過之處百姓們紛紛閃避饒是如此還是有幾個水果攤子險些被踢翻果子落了不少在地上攤主連忙起放在筐中口中猶自埋怨不已。
「那些人是市泊司的屬下平時倒不見有什麼囂張跋扈的今日怕是有急事吧!」七郎皺著眉頭看了看絕塵而去的幾匹馬口中猶豫道。
「列位看官——」
突然從旁邊的酒樓傳出一聲清朗的聲音中氣十足韻味濃厚引得大家都往前湊去卻是一位說書人。
抬眼一看一進門的門楣上草書著「會仙酒樓」四個大字筆力遒勁似乎要破匾飛去心中頓時印象大佳。
只見那說書人是位年近六十的老者白鬚白髮手中合著一把鵝毛扇坐在高台之上很有幾分威儀一手捧著青瓷茶碗氣定神閒地坐在那裡抿了口茶「京城繁華之地正當輦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習鼓舞班白之老不識干戈時節相次各有觀賞。燈宵月夕雪際花時乞巧登高教池游苑。舉目則青樓畫閣稜戶珠簾雕車競爭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八荒爭湊萬國鹹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皰廚。花光滿路何限春遊簫鼓喧空幾家夜宴。伎巧則驚人耳目侈奢則長人精神。瞻天表則元夕教池拜郊孟亭。頻觀公主下降皇子納妃。修造則創建明堂冶鑄則立成鼎鼐。觀妓籍則府曹衙罷內省宴回;看變化則舉子唱名武人換授。僕數十年爛賞疊游莫知厭足啊。」
「說得好啊——」樓下眾人聽得入神紛紛鼓掌叫好歡呼不已。
「果然說得好啊——」我仔細一聽此人將京中繁華說了個點滴不漏更難得的是口齒靈洌條理分明遣詞工整合轍壓韻看來絕不是等閒之輩不由得認真地盯著那人看了兩眼。
那人似乎在人群之中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微笑著將眼睛向這裡瞟過看到了我同七郎剎那之間似乎愣了一下眼中神光暴射接著很快又恢復了正常繼續說他的書。
「好凌厲的眼神!」我心中暗自驚異。
七郎卻沒有留意拉著我徑直上樓找了個臨街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
「兩位爺!您二位要來點兒什麼?小店的鱔魚包子可是東京城裡出了名的鮮哪!」小兒跑了過來奉上茶水然後取下搭在肩頭的長巾將本來就光可鑒人的硬木長桌又快快地擦拭了一遍一邊慇勤地問道。
「六哥——」七郎看了看我示意我來點菜。
「先把菜單拿來看看。」我對小二說道。
「菜單?」小二撓了撓頭莫名其妙地站在哪裡。
唉!習慣了我還當自己是在飯店點菜呢!想到這裡不由得輕輕地歎了口氣溫和地說道「就把你們的招牌菜來上三四個有什麼好酒燙上一壺!那個什麼鱔魚包子的也來上一籠!」
「好勒——」小兒滿口應承轉身就要下樓。
「且慢——」七郎端起桌子上的茶碗來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然後吩咐道「把這些粗茶撤了給爺來一壺上好的香茶!」
「放心吧二位爺——」小兒將桌子上的茶水撤下小樓去了。
轉眼之間茶水與杏花村的陳年汾酒就端了上來另外還有一盤滷牛肉和一盤黎凍魚頭。
「六哥你我兄弟喝上一杯!」七郎提起酒壺深深地吸了一口非常滿意順手倒入杯中舉到我的面前慇勤地對我說道。
「你倒是個酒蟲轉世!」我也不推辭笑著拿過來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綿延醇厚的酒水落入喉中渾身上下頓時熱了起來。
沒想到宋代的白酒已經非常厚道雖然可能在酒精的比例上較之後世弱了一些但是入口甘醇齒間留香怕是跟獨特的釀造工藝有關再加上現在的水質較好沒有污染果然是消愁解悶尋歡助興的佳釀。
七郎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人物風流不羈儒雅可是一喝了酒以後就有點令人無法恭維了乾脆將衣襟扯鬆了抓著酒壺斜依在窗台的木梗上面一邊喝著一邊望著下面的風景口中尚且不忘與我說話。
點的幾個菜還沒有送上來幾杯汾酒下肚頭腦有些醉意醺然我站了起來著七郎的樣子憑著闌干看那對面的風物。
一陣微風拂面而過眼前橫亙著的正是汴河的一條支流被人們加以開掘後作為交通一道拱橋如飛虹般連通了河兩岸正是飛虹橋。橋下有數只滿載貨物的烏蓬船正在通行橋面上的人俯下身去觀看那船家轉舵掌槁不時地發出驚呼聲。
兩岸上有無數的小店舖和臨時擺出的攤位路上車水馬龍行人絡繹不絕好一派熱鬧景象數不清的行人客商騎馬坐轎趕車牽牛或是買或是賣或是看熱鬧塞得河兩岸水洩不通不由令人感慨東京汴梁的繁盛。
更有不少胡人穿著奇裝異服扯著古怪離奇的腔調笨拙地比畫著手勢將自己不遠千里帶到中原的各種奇珍異寶通過古玩商人出售變換成銀錢然後在購進自己需要的絲綢瓷器茶葉等物高高興興地僱船回去。
「大宋——」我忽然百感交集。
看著眼前的景象任誰又會想像到只需百餘年之後太祖太宗開疆擴土的雄心已然不再富麗天下的景象溘然遠去而留給後人的只是金人與蒙元的凶悍肆虐與靖康之恥的千載恨事呢?空悵惘中華自此一獗而不振無數燦爛明就此淹沒於草莽之中只聽到異族統治者奴化人民的聲音與漢族遺民的悲苦吶喊?
我的額頭上忽然冒出一股冷汗來。
「二位爺!您要的菜來了——」小二的話將我從冥思中驚醒過來。
這才發現樓上的其他客人都已經吃罷了只剩下我與七郎兩個人靠在窗口上吹風。
一位老者正笑吟吟地坐在我們的桌子旁邊伸出筷子嘗試著盤中菜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