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雪剛覺得眼前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就見前方亮起柔和的白光。朝著白光方向走去,就到了一個大山洞裡。這山洞與三老所說甚為不同,面積寬廣,中間一個高大的玉石台發出濛濛白光,旁邊洞壁也是玲瓏剔透光滑晶瑩,顯然都是玉石構成,只是全都空蕩蕩的,不見伏魔琴蹤影。
玉雪正左顧右盼,那小男孩聲音又響起:
「聽你琴聲正大光明,知道你心地尚可。雖然琴技高超,只是仍有不足。我現在給你一曲,如你彈奏得像樣,我就現身見你。」
玉雪心想居然還有考驗!一轉頭,就見洞壁上出現無數甲骨文,她登時著忙,大聲道:
「我雖然識譜,但實在不識上古甲骨文譜子,請你換現在通用的譜字吧!」
那聲音自言自語:
「倒沒想到這層,我也不識現在的譜字,這可怎麼辦呢?」
頓了頓又道:
「你放鬆心神,不要緊張,我把甲骨文教給你,很簡單的。」
玉雪依言盤坐在地,剛閉上眼睛就覺一道神識傳來無數符號圖形。良久,她睜開眼睛,再看洞壁上的譜字,霎時瞭然。她從乾坤袋裡取出一把以前在部落裡向商隊買的古琴,剛彈了兩個音,就聽崩的一聲,琴弦斷了——這曲子須用靈力彈,凡琴經受不起。
她只得又說:
「我這琴不比外面那把,根本彈不了你給我的曲子,你想個法子吧!」
那聲音道:
「我的本體現在可不能給你看。你等等,我去把以前見過的那人引來。」
過了一會,玉雪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三老滿臉喜色地走進來。
那聲音道:
「老頭!你把背後那把琴給她就可以出去了!」
三老抗議:
「為什麼她能留下,我就不行?」
那男孩聲音道:
「能到這裡就已經是你的運氣了!以前見你琴彈得馬馬虎虎,我也曾給過你提示。沒想到過了幾百年,你才想出我的來歷再來這裡!估計也不是你猜出的,肯定是地上那個姑娘想出來的。以你的資質,幾千年也猜不到!少廢話,快出去!」
三老啞然,只得把琴留下,仍從原路退出。
那聲音得意道:
「我就知道不是他,一試就原形畢露,果然是你!看來我還真是聰明!你也不要浪費時間,限你一個時辰彈出,不然你也可以走了!」
玉雪聞言差點悶住,心想凰金說得果然不錯,這上古神器不但脾氣不好,而且架子也大得嚇人。她收拾心神,將譜子從頭至尾記下,也不用再看,立時就將曲子奏出。這首曲子不難,曲調古樸幽雅,悠揚緩慢,彷彿獨坐修篁之中閒聽四面風竹聲。
那器靈見玉雪看一遍譜子就立馬彈得絲毫不錯、意境也雅,頓時呆了,半晌才道:
「這個對你來說太簡單,不算不算!換一首再來!」
玉雪失笑:
「你怎麼耍賴呢?」
器靈強詞奪理道:
「這不算耍賴,難道你怕我的考驗麼?如果這樣,你也快點出去罷!」
玉雪急忙哄他半日,他才回嗔做喜道:
「這首長些,也難多了。你可要仔細彈來!有一絲錯的,我就不出來!」
倏忽洞壁上前面一首曲譜消失不見,又換了一首,果然如老太太的裹腳布般又臭又長,曲調高低間雜,兩手互換指法不止。
玉雪生平從未見過此等曲譜,頓時有些緊張,看譜子似乎是兩架琴合奏的曲子才對。她不由疑惑問道:
「你確定一架琴上可以彈出這首曲子嗎?」
器靈得意洋洋道:
「當然!你如果能彈得出這首曲子,那才是我真正知音,我馬上現身!給你一個小小提示,這首曲子名叫百鳥朝鳳,乃是指法最複雜的曲子之一!」
玉雪心頭一亮。她急忙凝神細看壁上曲譜,一面在琴上試彈一面調整韻律節奏,模擬百鳥婉轉、鳳凰清鳴之聲。三遍之後,她已胸有成竹,一樣不用再看譜子,一氣彈下。只聽山洞裡百鳥爭鳴,清脆悅耳高低間關,似乎身處和風旭日春暖花開的山野上,而四面則圍滿了各種珍禽和聲唱鳴;忽而曲調一轉,鳳凰出現,鳥中王者誰與匹敵!一聲清鳴響徹雲霄,百鳥臣服鳴聲漸低,再三再四睥睨四方,清越嘹亮王道聲聲,到此百鳥再無聲音偃旗息鼓,最後鳳凰清鳴一聲沖天而去、聲震四野,餘音繚繚繞樑三日。曲終玉雪放下兩手,心中覺得此曲實在不凡。
器靈到此無話可說,終於現出身形。玉雪一看,是個七八歲小男孩模樣,一身雪白衣服,唇紅齒白,兩眼烏黑靈動。想來他吸取日月精華天地靈氣已久,故此凝體很成功,完全看不出本身是虛體。
他見玉雪好奇打量,在她面前走了一圈道:
「怎麼樣?我變化的衣服還好看吧?這是根據你們男子的衣著再加上你的衣服料子綜合變成的,我挺聰明吧?」
玉雪問道:
「你可以變化成女孩嗎?」
器靈不悅:
「為什麼?」
玉雪笑道:
「你這麼漂亮,索性化成女孩得了!」
器靈低頭沉思,半晌道:
「本來樂器屬陰,與兵器屬陽不同,我隨便化男化女都行,不過我已經習慣了男子面目,讓我一下改學姑娘家,萬一弄巧成拙,到時不男不女,可要丟大臉了!」
玉雪笑彎了腰。
器靈見她為人和善,年紀甚輕,言語有趣,不知不覺與她攀談許久,又問了她很多外界事情。見玉雪遲遲不提見他的本體,他也有些奇怪,猶豫一會道:
「你要不要見見我本體呢?」
玉雪見他似乎有些擔心,笑道:
「隨便啦,如果你想給我看,那我看看也無妨。」
要知玉雪如果存心不良,見到他的本體伏魔琴,奪過認主,那器靈也只能乖乖聽命;可玉雪見他彷彿真如一個有趣天真的小男孩般,哪會違背他意願做這種事情!器靈察言觀色,見玉雪真的好像無所謂,稍感放心,便鑽入玉石高台不見。一會台上冉冉升起一張寶光四射的古琴。
玉雪走近細看,只見通體潔白,非金非玉,好像是用獸骨製成又好像不是,竟說不出是什麼材料!和現今古琴一樣長三尺六寸五分,代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樣弧形琴面平形底,代表天圓地方;十三個琴徽則代表十二個月及閏月,一切都和現今古琴一樣,但只有五根弦。玉雪想到周朝之前,古琴的確只有五弦,代表金木水火土,不似現在有七根弦;只是這樣一來彈奏難度更大,不過音色亦更純淨古樸。琴上張的弦也不知是什麼材料,細白如絲,一見就知比萬年冰蠶絲還要堅韌有彈性。整張琴放出柔和白光,隱隱帶五彩之色,漂亮非凡。
玉雪試一撥弦,嗡的一聲,久久在山洞中迴盪不已,聲音明澈悠揚、極其悅耳動聽,真是一把絕世好琴!更難得還是降妖伏魔於無形的神器!她心下喜愛不已,撫摸良久。
器靈突然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在旁邊靜靜地看著玉雪愛不釋手的樣子。他自覺與玉雪非常投緣,但要讓他放棄過慣了的成千上萬年逍遙自在的日子,認玉雪為主,卻也不情願。
玉雪撫摩半日,毅然對器靈道:
「今日你教會我兩首古曲,又讓我得見上古神器之面,於願足矣!時間差不多了,我知道你不願跟隨我,所以現下我要告辭。」
器靈不捨:
「我還會許多稀罕曲子呢!你多留些日子,我全都教給你!」
玉雪搖頭,將道門大會之事說明,又將現今妖魔猖獗情況一一訴說,末了道:
「你雖是上古神器,神通廣大,可千萬也要小心!如果不慎落入妖魔之手,那就萬劫不復了!此地你不能再停留,應該立刻設法換到別的人跡罕至之所。今天動靜太大,可能已被妖魔發覺,就算沒有,正道門人也還是會來找你。時間一長,消息洩露,到時引得正道魔道蜂擁而至,只恐你再無寧日、修真界也有大麻煩。不是我危言聳聽,事實如此,以你的聰明細細思量就知道我說的話是為你好。今日你我緣盡,他日有緣再見希望我們是友非敵!」
說完摸了摸伏魔琴,轉身離去。
器靈頓時呆若木雞。他自上古形成靈身,一直在這山洞裡隱修,雖對音律一曉百曉,卻哪知人世險惡!他張了張嘴,想要喊住玉雪,可又不知說什麼好。
玉雪走到進來的洞口處,回轉身讓他開門,見他如此心裡不忍,安慰道:
「你也不用太擔心,萬事小心就行了。如今還是先讓我出去吧!」
器靈急忙跑過來扯住她的手道:
「姐姐,我怕!」
連嘴唇都有些發白!
玉雪見剛來時的一個得意洋洋的自大狂轉眼卻變成了膽小的小乖孩,心裡又好笑又擔心,彎腰捏捏他的小臉道:
「你以後死不出洞就是了!」
「那如果壞人把山石硬挖開,我也沒法啊!何況以前的伏羲氏主人把我的本體禁錮在這裡,我也換不了地方,除非認主,才能帶我走。」
玉雪也呆了——她完全不知道有這一層。
器靈咬牙道:
「反正已經沒太平日子了,不如跟姐姐一起出去罷,也好見識見識。何況姐姐修為高超能夠保護我,身體裡還有一個老朋友,我也不會無聊寂寞!」
說著拉玉雪回到山洞裡,揮手讓伏魔琴飛到玉雪面前。玉雪想不通他是怎麼知道封獸鈴在自己體內的,還說什麼老朋友,待要細問,器靈卻催著她施法認主。
玉雪道:
「你可要想好了!以後可別後悔!」
器靈搖頭:
「決不後悔,說不定這就是我的機緣!再說姐姐還是我的知音人。若是落入魔道之手,我還不如玉石俱焚呢!
說完鑽入琴身不見。
玉雪心底只聽他連聲傳音催促,想想的確應該把他帶走,當下不再猶豫。她咬破中指,滴血認主。伏魔琴彩光大作,在空中旋轉片刻,化成一道白光收攏鑽入玉雪識海藏神府,端端正正地擺在元嬰膝上。玉雪內視,見金光等十一飛劍圍繞小小元嬰不住旋轉。元嬰盤坐,頭上頂著旋轉的封獸鈴,膝上擺著伏魔琴,閉目掐訣修煉,神態可愛。
此時又聽到器靈的聲音說道:
「主人,我把最主要的三套伏魔琴曲灌給你,你可要仔細學!」
霎時玉雪覺得神識接收到三套曲譜。她盤坐在地,閉目體會。
第一套名為八方風雨人飄搖,用出時無形聲波使任何人都翻翻滾滾站不住腳、使不出力,頭暈目眩身動神搖,用於退敵再好不過。第二套名為九州春雷降妖魔,雷是任何妖魔鬼怪的剋星,再強的妖魔也懼怕雷擊,用出此曲自然降妖伏魔。第三套為十面戰鼓鬼神驚,完全是音攻,戰鼓聲聲震天動地,催人內腑傷人魂魄,用出時敵人一聽此曲無形中即會受傷,從肉體到神識一概不免,故此鬼神驚。這三套曲子一套比一套厲害,但一套比一套消耗靈力大。如果玉雪沒有封獸鈴,恐怕連第一套都彈不完,有它的話,三套勉強能彈出,但威力不免要大打折扣。
玉雪心神一動,伏魔琴出現在手中。她先演練第一套曲子,將輸入的靈力調到最小,仍是激得洞中粉屑飛揚,高台無聲無息地化成灰,她自己也如坐在驚濤駭浪之中般感覺身體不住搖晃——伏魔琴有自動護主功能,所以迴旋的殺傷力極強的無形音波飛到琴邊即化無,她的身體搖晃是因為整個山洞全在搖動。當玉雪彈第二套曲子時,她在山洞裡也能聽到外面轟雷陣陣,洞頂不斷落下石塊,又被伏魔琴彈開——蓋因雷是靠雲所發從天空擊下,自然洞裡不會有雷,可外面就遭殃了,尤其是等候在外的五老諸人,被凰金黑日護著越逃越遠,根本不敢靠近。最後玉雪彈第三套曲子,手法不難,可靈力剛開始就被抽一空,她只覺眼前發黑,急忙極力運轉心法才勉強彈完——其實她也沒感覺出多大威力,不過聽得戰鼓聲聲、激情澎湃振奮人心罷了。三曲終,她面色蒼白,趕忙服下一些玄蜂王漿調息運功,心裡暗暗咋舌,演練就如此厲害,如果真的全面施展,那威力可想而知。
伏魔琴自動收入體內。功力恢復後,她與器靈感應:
「真是奇怪!這最後一曲好像沒什麼殺傷力,也不太難,為什麼靈力消耗如此巨大?」
「那是因為你是主人,對你當然沒有殺傷力!你只要去外面看看就知道了!主人,我們別說了趕快走吧,我撐住洞頂許久,都快累死了!」
玉雪朝上一看,只見洞頂稀爛已如豆腐渣般,只是被一層無形力量托住才沒塌下。她知道器靈所言不虛,連忙飛身出洞。洞口早就塌了,與外界完全相通,玉雪毫不費力地飛出,剛出洞,身後的山峰整座塌了,無聲無息地化為粉末,玉雪看得蹺舌不下。
器靈道:
「你現在知道了吧?我的神器之名不是白叫的!」
玉雪喃喃道:
「不會有什麼生靈因此受傷吧?」
「當然沒有,你彈第一聲,附近有腿的都趕快逃了!難道還等著被你化粉不成!主人,你放我出來吧!」器靈撒嬌。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怕別人一見伏魔琴就上來搶,不安全啊!」玉雪擔憂。
器靈咯咯笑道:
「我是讓你放我器靈出來,又不是讓你把我的本體拿出來獻寶!」
玉雪問道:
「怎麼讓你出來?」
「你只要說聲同意就行了。你現在是我的主人,我必須要聽你的。不過我見你挺好說話,這不,咱們是在商量嘛!」
玉雪明白了。原來器靈可以單獨出來活動,只是一定要經主人同意,想必還不能離本體也就是現在的玉雪太遠,而且一定和封獸鈴一樣想召回就召回。
她笑道:
「小鬼頭出來吧。」
器靈應聲而出,只是有些不太高興,嘟嘟囔囔道:
「什麼小鬼頭,難聽死了!」
玉雪側頭想了一會道:「以後就叫你玲瓏吧,暗含本體之意,你又長得機靈可愛、光彩照人,正配玲瓏二字,你覺得怎麼樣?」
器靈念叨一會道:
「玲瓏玲瓏,的確還不錯,就叫這個名吧。」
玉雪和玲瓏在另一座峰頂上談了許久。玉雪叮囑了他許多事情,如千萬不能對外人說自己是伏魔琴的器靈,也一定不能胡亂傷人等等——因為玲瓏雖離開本體在外,一樣還是有許多本事,修為頗過得去,只要不是距離本體太遠,都可使出。玲瓏聽得嚴肅認真,不時點頭,一掃自大模樣。玉雪讓他以後只叫姐姐,不必叫主人,玲瓏更是歡呼雀躍,一派孩童天真可愛模樣。
正說著,遠處大群人飛來,是凰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