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劍崑崙 正文 第三十五節 遇佛論異
    玉雪環視弘吉剌部俘虜。每個人只覺得她那如秋水般清澈明亮的目光從自己臉上掃過,都心裡有愧,低下頭去。玉雪聲音不大,但在場人人聽的清楚:

    「眾位勇士,我們雖是不同部落,但都是蒙古人。我知道你們也是聽從部落頭人的號召,這才前來攻打我們那哲部,所以我也不為難你們。只要納親答應以後永不來犯,我保證讓你們回家與妻兒老小團聚,但在這之前,希望你們先忍一忍,我們是不會解開法術的。有什麼需要可以和我們說,今天辛苦你們先在這裡坐著,等談判後再放你們。」

    弘吉剌部騎兵們無話可說,只好指望納親早點答應。

    納親抖了一陣,發現只要他不動,四小根本不理睬他,膽子漸漸大起來,低聲和隊長商議。

    隊長滿臉擔憂:

    「不如王子先答應她,等回去後我們再集結人馬報仇。」其實他只是順著納親意思,他是不想再打了。

    納親恨恨:「這個仇一定要報!我從未如此丟臉,被一個女人這樣羞辱過!傳出去我們弘吉剌部還怎麼在草原上立足!你說的對,我們先假裝答應,回去後再多帶人馬,一定踏平這個敢和我們作對的小部落!」

    他們不知道四小不是一般的狼,而是可以化形的狼妖。若論狡猾智謀,他們比四小差遠了。四小故意大意,二人果然上當。他們的對話被四小一字不漏地聽在耳朵裡。小白馬上跑去找玉雪匯報。玉雪聽後也覺得頭疼,如果他們陰魂不散,那可真麻煩。一時眾人七嘴八舌商議,卻苦無良策。一夜就這樣過去。

    到了天明,那哲部諸人全都一夜未眠——既要商量對策,又要看守俘虜。這俘虜打不得,殺不得,罵不得,也放不得,真是一塊滾刀肉,又好似燙手山芋。眾人愁眉不展,實在難為。

    突然玉雪感覺到有一隊馬隊正迅速朝這個方向急馳而來,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好手,彷彿是中原武林人士。她馬上讓眾人戒備,自己帶黑日、凰金迎上。

    她騎著白雪飛馳,一個時辰後相遇。當先一人看到她馬上揮手讓馬隊停下,彷彿又驚又喜,遲疑片刻問道:

    「請問是玉雪妹妹嗎?」

    這人身材高大,滿臉風塵僕僕之色,但掩不住智慧堅毅,此刻黝黑的臉上滿是驚喜。玉雪猶豫片刻認出他來,竟是忽必烈!他來幹什麼!

    玉雪下馬行禮:「大哥十年不見,更見風采。只是大哥親自到我們這偏僻地方來,所為何事?有事派人吩咐一聲就是了。」

    她心裡有些明白,必是為納親等俘虜而來,只是他的消息也太靈通了!

    忽必烈急忙下馬,扶起玉雪:

    「妹妹不必如此客氣!我也不瞞你,納親是我內兄,先前與你們那哲部有些誤會,這次私帥大軍前來,我在和林得到消息,連夜出發趕來,誰知還是遲了一步。還好見你沒事,我現在才放下心來。」語意甚為關心玉雪。

    其實他在弘吉剌部等地都布有探子,得到報告,他本可以早點來阻止,卻故意遲了一步,他是想看看那哲部真正的實力。大軍出發後,他到了弘吉剌部。從昨天開始,弘吉剌部沒得到萬人隊任何消息。按陳不禁著忙,與女婿商議,忽必烈便自告奮勇前來——他已經猜到是那哲部贏了這仗。

    玉雪哪知這些!她覺得這結義大哥來的實在及時!她正為不知怎麼處理俘虜而頭疼,此刻看到忽必烈,頓覺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納親兩腿穴道被封一夜,早就麻癢難當;躺在四無遮攔的露天草地上,還被四小虎視眈眈時時威嚇,再加心裡諸多念頭七上八下,因此整夜未眠,整個人憔悴不堪袍服紊亂,平生未吃過這種苦頭。待忽必烈將他從地上扶起,他又羞又累,竟然像見到親人般哭出聲來。忽必烈溫言軟語慢慢將他勸平復,又親手將他袍子拉好。眾人只得耐心在旁看著。

    安撫了納親良久,忽必烈轉頭對玉雪笑道:

    「妹妹可否帶我們去你們部落,讓他休息一天再回去?」

    見玉雪猶豫,他又笑道:

    「這個和事佬我是當定了,保證以後不會有任何人找那哲部麻煩!」

    玉雪見他如此說,知道他一定有辦法。看他來後,把納親揉搓的一句話都沒有,可知他為人能幹。當下眾人去安排。把萬人騎兵的穴道全解開,還給他們馬匹武器,放他們先回去。忽必烈還特意派了一個能說會道的親兵回去報信,以便讓按陳放心。

    玉雪傳音讓眾人掩蓋修為,這才領著忽必烈一行前去那哲部。

    忽必烈走在人群當中,滿口稱讚那哲部諸人年輕驍勇。他隨從中一人突然說道:

    「只怕不是年輕驍勇那麼簡單吧。王爺不知,這些年輕人竟然個個修道,修為比我還高,尤其玉雪公主,居然連老衲也看不透!」

    玉雪心中一突,轉頭打量說話的人。這人身穿袈裟,是個和尚。看他談吐是中原人,年約四五十歲,黑瘦矮小,兩眼神光湛然。在此之前,玉雪只接觸過修道之人,從未見過修佛的人,一時也不知如何判斷修為。凰金仍化做朱雀,在她肩上傳音:

    「修佛之人不煉金丹元嬰,主煉精神力也就是我們說的神識,也鍛煉肉體。佛家功法煉至大乘,一樣翻江倒海、降妖服魔、祭煉法寶,最後一樣拋棄肉身、重組金身。你不可小覷。這人修的倒是佛門正宗,可煉的功法像是不全,一定不是中原佛門正道大派。」

    當下指點她如何分辨佛門中人修為。原來很簡單,只要看眼睛,修為越深眼裡神光越亮,但到反璞歸真之際,反而眼中神光不見,隱含慈悲攝人之意。另看身上是否有金光,金光越亮,則修為越深,但到大乘,金光反而收斂,隱隱有五彩之色。當然這只有修道之人才能看出。眼裡神光代表精神力修為,身上金光則是煉體程度,代表功力。不然只煉精神力,把身體拋棄不管,那可真是以身飼魔了——降魔必有打鬥,身體虛弱顯然不能勝任。這說話之人便是如此。他的精神力已差不多相當於金丹期修為,可他的煉體沒跟上,頂多相當於一個武林高手,體內只有後天真氣在經脈中流轉,卻沒有修道之人築基後所擁有的先天真氣。只有先天真氣才能引天地靈氣入體,到後期完全轉成靈力,佛門煉體一樣如此。因此凰金說他功法不全,不是佛門正道大派弟子。試想如果是的話,又怎麼可能只煉精神力卻不煉體呢?

    玉雪剛才只顧安排俘虜,沒顧上查看忽必烈帶來的隨從,現聽此人一句話戳穿底細,不禁著忙。聽凰金說後,心裡有底,卻不知如何解釋,只好微笑含糊:

    「大師言重了!我部塞外之人,煉些強身健體的功夫不足為奇。前面馬上就到,我們還是快馬加鞭吧。」

    忽必烈見玉雪神色一驚後沉默,半晌才說了這句含糊的話,知道屬下所言不虛,心裡對那哲部的評價又抬高幾分,只想著到後如何籠絡那哲部。一時眾人全部沉默,只聞馬蹄得得。

    玉雪趁機查看他帶來的隨從們的修為,一查之下有些吃驚。忽必烈這次一共帶了二十多人,十餘人是蒙古勇士,只是尋常身手矯健之輩,但另外十人個個不凡。除了一個認識的葉風寒之外,另九人中五個是和尚。兩個是中原佛門之人,修為與方才說話之人在伯仲之間,與那人神態親密,像是同門。另兩個卻是吐蕃喇嘛,身上金光隱隱,眼裡神光閃亮,修為比那中原佛門三人還要高深些,顯然是藏族密宗高手。

    這兩個喇嘛騎在馬上,眼睛半開半閉,似乎在休息,實則一直打量那哲部諸人,喉裡微有細聲,互相在傳音說著什麼。他們修為相當於金丹後期。玉雪倒是可以截下他們說話內容,但想想自己不懂藏語,就不去費那個神了。

    另四人則是修真之人,都身穿一般蒙古長袍,一看就知是中原漢人。三人修到築基後期,倒也罷了,但最後一人則有些怪異。那人已經修到元嬰期,臉色白皙,頜下三縷長鬚,神色頗為倨傲,好似看不起別人般與任何人都保持距離。玉雪見他表面雖與平常修道人無異,但囟門上隱隱透著一絲血光黑氣,像是功法有問題。她心裡疑惑,莫非此人來路不正?她上次聽崑崙派明德說魔道會派人潛伏在蒙古朝廷大員身邊,難道此人是妖魔暗探?她越看越覺得有問題,不免一直查探此人。他似有所覺,朝玉雪投來一瞥。玉雪只得收回神識,傳音凰金。

    不一會凰金回話:

    「這人是魔道中人。」

    玉雪暗道果然,又問:

    「他的功法既然是魔道的,怎麼可能渡過心劫修成元嬰?」

    「這我也不清楚,按理決無可能,想必他們發明了什麼方法。」

    「還是奇怪!以前我聽說妖魔修煉方法與我們人不一樣,看他功法,分明一樣修元嬰,將來肯定也會渡劫飛昇。難道仙界會接納這樣邪修?」

    「你不用擔心,像他這樣一定不能渡劫成功,最多兵解修散仙,但百難存一。」凰金耐心解釋:

    「異類修道,與人不同。它們修的是內丹,功力越高道行越深,則內丹越厲害。它們化成人形,只是為了在人間行走方便,也為了修習某些道術,不然你想四小是狼,能用狼爪掐印訣、使道術、祭法寶麼?但是在生死關頭的戰鬥時,一般仍化原身,噴出多年修煉的內丹,以本命功力相鬥,並不用什麼花巧招數。我老人家也是如此,化回鳳凰真身戰鬥起來更方便習慣,我也從來不用法寶,什麼法寶也不如我本身修煉的三昧真火,但是如果我真的噴出內丹來打架,那一定情形非常嚴重。」

    玉雪仍是不解:

    「姐姐你現在一直在外面,我看你功力如此高超,怎麼不引來天劫渡劫飛昇呢?」

    「人類修道才有天劫,我們異類修道只會在能化人形後的百年內有雷劫。渡過後,就不用再渡天劫,可以直成大道。」

    玉雪一向不知此事,驚訝道:

    「沒有天劫,怎麼轉換成仙靈之體飛昇?那你們不是可以一直在人間修煉下去嗎?怪不得現在妖魔越來越多,原來他們還都滯留在凡間!」

    「上天體念異類修行不易,故此只有在能化成人形後降下雷劫。能化人形,是異類修道的一個重要分水嶺,但就這雷劫,也不是易過的,所以你們有狐妖報躲避雷劫大恩的故事,多半倒是真的。過了雷劫,有那一心修煉心地慈悲的,自有天上神仙下界來指引,完成功德後再接引飛昇,直接成仙體,不用渡大天劫。但如果作惡多端的,也自有其因果報應。一飲一啄,皆是緣定,上天自然會降下神通之人滅魔降妖,不是不報,只是時辰未到罷了。」

    玉雪沉思片刻,搖頭:

    「以前上古時,九天玄女和王母娘娘等神仙降下人間降妖伏魔,我是深知的。可如今妖魔猖獗,我好像也沒聽說哪位天上神仙下界滅妖的,難道他們都不管了?」

    凰金語氣嚴肅:

    「世上一切事情皆有因果,你怎麼知道滅魔之人沒有降下?須知不管魔長道消還是道長魔消,皆有因緣。你只看到妖魔猖獗,不知他們的無法無天正成就了另外一些人的功德。立這功德的人,說不定就在你我之間,說不定就在這次道門大會裡。天心慈悲,自有其深意,不是你我能在此隨便揣測的。」

    她頓了頓又說:

    「這些妖魔隨便迷惑凡人,傳他們功法也決無好意,不過是製造些炮灰,讓他們打頭陣,根本不顧他們死活。你看這人頭頂血光黑氣,就算煉成元嬰又如何!到渡天劫時他一定灰飛煙滅,連魂魄都不能轉世,傳他功法的妖魔可謂狠毒至極。奇怪,也不知他們哪裡找來的邪門修道之法!妖魔都是修內丹的,怎麼會知道如何煉元嬰?他們的功法雖不是正路,可也夾些正道手法,這實在奇怪!這麼多年過去,我老人家也孤陋寡聞了!」

    凰金迷惑不解,玉雪更不知道,不過她想到了一個解決辦法,當下如此這般的和凰金黑日商議好。

    駐地已到,阿睦爾、李士秋出來行禮,將忽必烈、納親迎入大帳,那二十幾個隨從也在下手坐定。納親進來後,並沒看到很多牛馬人口,他當然不知道玉雪仍藏起大半,只道那哲部無非就這些人馬,漸漸對這次貿然領兵前來心生後悔。玉雪命人好酒好肉地款待,他又餓又累,不一會就大醉,被安排下去休息。

    忽必烈卻笑:

    「妹妹還是有些不相信我,把族人牲口都藏起來了是吧?」

    玉雪也笑:

    「大哥言重了。我是把族人分散了些出去,有些太遠,一時來不及趕回,不過也沒多少。大哥如果沒什麼要緊事,不如在小妹這裡多住些日子,自然知道我沒說謊。」

    忽必烈正想多留些日子,自然滿口答應。當下眾人又聊些朝中之事,無非是乃馬真氏如何獨攬大權,如何無能,如何不堪;忽必烈見機早,因而置身事外,逍遙度日。他言談爽利,長袖善舞,眾人都對他暗暗佩服,心道真是除了成吉思汗外不世出的蒙古人才。

    一夜無話。第二天直到下午,納親才醒。玉雪早就把乾坤袋裡的黃金珠寶取出一些,用兩隻大盤裝好,示意忽必烈這個和事佬開始說好話。忽必烈對納親笑道:

    「這可是那哲部刮箱底的寶物了,願意送給你們,示好之心非常誠懇。你別聽外人胡亂嚼舌頭,說什麼那哲部出產千里馬。那些馬你也看見了,好是好,就那麼幾百匹,他們自己還不夠騎呢!何況這次說難聽點,內兄你其實打輸了,那哲部也不計較,還願意補償你們。內兄不如見好就收,也算給我個面子。你還不知道,玉雪是我結拜小妹,大家其實都是一家人,不傷和氣是最好的。」

    納親此時已是千肯萬肯。那兩盤黃金珠寶把他的眼睛都耀花了,又有什麼不願的!

    忽必烈又笑對納親道:

    「內兄回去後,告訴岳丈,就說是我說的,以後不要和那哲部過不去,還要到處宣揚,說這裡是神山範圍,神明是不會讓人打攪那哲部的。如此一來,肯定沒人再敢囉嗦,妹妹你看可好?」

    玉雪當然大喜。如此一來,確實不會再有人來找麻煩,誰願意和神明作對呢?納親則信以為真,心想怪不得一萬騎兵打不過六百人,而且個個中了奇怪的法術,原來真有神明庇佑,再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來打那哲部了。他心下忐忑,連聲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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