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過,青草漸黃,天高雲淡,涼風徐來。
這日下午,玉雪正指導「那哲道門」諸人修行。黑日雖名為師傅,其實不過是護法,她這個大師姐才是真正的師傅。開始眾人很疑惑,心想怎麼都是玉雪傳道?後來漸漸習慣,也不敢多問,有時對玉雪比對黑日更為尊敬。黑日本來就隨和,又是幫玉雪行此瞞天過海之計,根本不在乎。
玉雪忽覺山谷外有族人騎馬而來,跑得很是迅速,顯然族裡有什麼大事發生。她和凰金黑日對視一眼,迎了出去。來人看到他們,飛身下馬,先行禮,再敘始末。
原來竟是李士秋帶商隊來了!而且他還舉家搬遷而來!
玉雪再三叮囑修道諸人,萬萬不可在外人面前顯示功法,這才回部落。
到得部落,只聽人聲馬嘶聲一片,熱鬧無比。部落外停著幾十輛大牛車,幾百匹馱馬,這次是一個四五百人的大商隊。玉雪納悶:大商隊怎麼會到那哲部這個偏僻的小部落來?
迎面碰到阿睦爾陪著李士秋過來。大家進帳坐下。玉雪這才知道原因。
此時成吉思汗已經去世,遺命三子窩闊台繼位。窩闊台當時不在,前去西域料理成吉思汗長子術赤的喪事,於是讓四子拖雷監國。後來得報,窩闊台深恐都城和林諸臣擁戴拖雷,星夜急馳趕回,這才即了汗位。此事為拖雷埋下了禍根。
窩闊台即位後,繼續秉成吉思汗遺願,整軍籌餉,歷兵秣馬,於第二年春季,親征伐金。此時西夏已被成吉思汗所滅,金國也已失了山東、河北等西北一帶許多洲縣。見蒙古大軍來攻,頓時慌了手腳。不消多長時間,就被佔去陝西。拖雷分兵借道當時還是屬於南宋的四川,大軍東去,直逼後來遷都的金國都城汴京。如此你征我戰,你來我走。窩闊台沒多久不耐煩起來,留下大軍,自己先回都城和林去了。
窩闊台回和林未久,突染暴疾,口眼緊閉,不省人事。召了個巫醫,聲稱主上得罪山神,必須有至親骨肉兄弟代死,方能痊癒。恰好拖雷前來省疾。窩闊台便問他是否願意代死。拖雷一向忠厚孝悌,慨然赴死。飲下巫醫端來的一杯水,當夜奄然而逝。臨死前求窩闊台善待自己遺下的孤兒寡婦。他死後,窩闊台的病霍然而愈。此事疑點很多,內中奧秘不為人知。
拖雷死後,窩闊台以速不台為主帥,進兵汴京。金主守緒,慌忙東逃,留下太后妃嬪。汴京數度被圍,糧草既盡,又發瘟疫,這時沒了主心骨,只好降了蒙古。速不台當即殺了留守的兩個王爺,在城內大肆搜刮金銀財寶。又將所有各宮嬪妃、太后等人,一齊押赴和林,沿路行去,艱苦萬狀。歷史到此,好似開了個玩笑。當初北宋被金國所滅,宋徽宗、宋欽宗等人也被金國擄去,一樣血淚滿地。如今換了金國都城被破,也被蒙古如法炮製,真是天道循環了!金主出逃後,整頓殘兵,以圖復國。不料蒙古聯合南宋兩面夾攻。宋與金是世仇,正想乘機報復,聽蒙古一說大喜,馬上起兵。南北兩路大軍分頭猛攻,金主逃無可逃,自縊而死。金國遂滅國,不過這是窩闊台即位第六年的事。此時只是窩闊台即位第三年。
這時拖雷已死。窩闊台剛即位時,倒還辦了幾件實事。時間稍長,就有了放縱之心。不久嫌和林僅有射獵的地方,沒什麼宮殿可遊覽。於是大興土木,建造宮室;廣選美色,充實後宮。征了十萬民夫,日夜工作趕造宮殿,無論嚴風烈日,大雨酷暑,也不准休息。工程開始沒多久,就已經死了無數人。於是再強行徵集民夫,繼而苛派,弄得百姓家破人亡、骨肉分離。和林地方,是漠北乾旱之地。他還要引河築池,弄成塞外小江南模樣,工程難度可想而知。
李士秋上次來那哲部,蒙阿睦爾贈他許多禮物。回和林後,有昔日同窗照顧,有時還跟商隊跑跑,因此一家人儉省些也還能過。此時到處徵集民夫。剛開始賄賂得免,兼有同窗打招呼,後來形勢嚴峻,他又不是蒙古人,看看逃不掉,索性以經商名義舉家而逃。
當時正好有商隊往西邊去行商,頭領就是他一向熟識、關係頗好的。他此時雖年老近五十,但通北方各族語言,又會記賬,因此頭領一向很看重他。他把所有餘下金銀托頭領換了通關路引,又將房屋粗重家什三錢不值兩錢地全變賣了,換了許多那哲部需要的物品,一心前來投靠。還怕商隊不一起前來,一路向頭領誇耀那哲部如何世外桃源、雖是小部落如何豪富、如何好做生意等等。他口才既好,又會做人,把頭領哄得團團轉,因此竟不怕位置偏僻、道路難行,一路跟著他找來。雖一路發賣貨物,到了那哲部,竟還剩大半,就指望到這裡賣個好價錢。頭領好不容易找到這裡,見部落雖不大,但真的是人強馬壯,心裡倒也喜歡。立馬拉著阿睦爾看貨去了。
李士秋就向玉雪姐妹介紹自己家人。他老伴兩年前去世,剩下兩兒兩女。大兒子三十歲,早已成家,帶著媳婦和一個三歲男孩。二兒子二十五,也帶著媳婦,不過沒孩子。剩下是一對雙胞胎姐妹,今年只有十四,正好和玉雪姐妹年紀相仿。大的叫思蓮,小的叫思菊。長得眉清目秀、身材嬌弱,一看就是足不出戶、詩書俱通的閨中女兒。當下四人序齒,玉雪最大,玉雁次之,思蓮姐妹最小。才一會,四人就親熱無間,姐姐妹妹叫成一團。思蓮見玉雪姐妹長得雪白美貌,通曉漢書,一點也看不出是風沙苦寒之地的蒙古兒女。雖聽父親說過些,還是驚奇不已。
李士秋心裡高興,忙讓大兒子搬進一口箱子,稱是送給玉雪姐妹的禮物。開箱一看,是許多文房四寶和書籍,喜得姐妹倆連連道謝。這可真是雪中送碳。他又贈給桑珠一些布匹,於是皆大歡喜。
當晚阿睦爾領族人款待商隊,殺牛宰羊,呼嘯聚飲,賓主盡歡。
第二天,玉雪帶人在族中空地上建起三座帳篷,給李士秋一家居住。從此他們一家就在這裡定居下來。不久,就感覺彷彿真的到了世外桃源。民風淳樸,物資豐富,吃穿不愁,更無苛捐雜稅。都安居樂業,真正把自己當成那哲部的一員。
阿睦爾此時卻有些犯愁。那些貨物他都想要,全是族裡急需之物。鹽巴,布匹,糧食,燒酒,生鐵等等,但數量太多,價錢太大。如果不要,就不知什麼時候還能搞到這些東西。商隊頭領說了,現在連西邊都在打仗。回疆謨罕默德之子札蘭丁,打著為父報仇的旗號,聚眾大肆擾亂蒙古所轄西域地方。蒙古此時正在伐金,要緊關頭,無暇他顧。在那哲部北面穿過沙漠,再越過天山,就是他以前帶商隊常走的天山以北路線,現在極不安全,所以這次才走這條南線。做了這趟買賣,他準備休息兩年再出來。阿睦爾一聽,大有過了這村再沒這店之意,更是發急。族裡的那些牛皮羊皮不值錢,駿馬倒是收的,頭領還大讚那些新馴服的野馬。可即使全部給他,聽起來還是不夠,更何況這些馬是留做種馬的,一匹他也不捨得。
愁眉苦臉的阿睦爾只好跑去找黑日商量。哪知黑日只說了句讓他摸不著頭腦的話:
「我當什麼事呢!這點芝麻大的事就讓你愁成這樣!你只要去找玉雪,告訴她你現在沒錢,讓她把收著的那些垃圾拿點出來就行了!」
阿睦爾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去找玉雪。果然玉雪聽得明白,她笑道:
「阿爸別急,你好好款待商隊,錢的事交給我。你只要拿出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去驗貨、殺價就行了。」
這天晚上玉雪帳篷裡金光閃閃。她吩咐四小看住門,不要放人進來。拿出問阿爸要來的一個大銅盆,把乾坤袋裡的珠寶金山倒了一盆。和凰金兩人把混在金沙裡面的珠寶挑出,然後再倒再挑。挑得凰金大罵:「死老龍!也不曉得把珠寶和金子分開,害得我們在這裡做苦工!哼!他倒好,還飲酒作樂!」兩人挑了許久,才挑出滿滿一大盆金子。玉雪還擔心不夠,又揀出一大木碗乾坤袋裡最小的明珠,顆顆也有指頭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