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雪在那哲部成為一個奇特的存在。這時桑珠終於又生下一個兒子。阿睦爾老來得子,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取名阿木帖。玉雁喜愛弟弟,粘著玉雪便少些,終日幫著母親照顧小弟。桑珠生產後身體不大好,那些重活漸漸由玉雪去做。玉雪年紀雖小,力氣卻大,幹起活來非常利落,頂得上好幾個成年人。人家一天的活,她幾個時辰就做好了。剩下的時間就背著一副弓箭,手裡拿著那把鐮刀,也不騎馬,在草原上跑得飛快。四處打獵,尋些野味給桑珠補身子。
族人經常見到這小女孩的身影在遠處一晃而過,倏忽不見。想到她平日種種古怪之處,越來越畏懼她,沒人敢和她說話。還好蒙古人歷來尊重勇士,見她弓馬嫻熟,力氣大得異常,雖是小女孩,卻連一個壯漢也比不過;又是族長養女,族長平時常常在眾人面前誇她種種好處,說她是上天賜給自己的福星,對她喜愛非常。如此一來,族人個個對她尊敬,見了她都會行禮,把她當作成人,漸漸沒人敢背後說她壞話。
玉雪越跑越遠,神山邊緣的山包山谷都逛遍了。一來認識些草藥,二來尋些奇珍異果、打些野味,給家人滋補。族人便隔三岔五地在傍晚時分,看到玉雪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皮袋,手裡提著野味回來。一開始玉雪怕眾人驚怪,只打些野兔,黃羊。接下來見族人已習慣,膽子大起來,而且自己也想練練刀法,就專找猛獸。
當時野生動物繁多,尤其神山附近。神山東西綿延數千里,溝壑縱橫,有些山澗深不見底,終年日光照不到,不知藏著多少異獸。年深日久,盡有成精作怪的。雖然那哲部只在神山腳下水草豐美的草原上來回遷徙,畢竟是在神山邊緣,常有大群野獸出沒。山中跑出來的猛獸成群結隊。豹子,熊,經常看到。老虎出來竟是一群!最怕豺狼,呼啦啦一來就是一大堆,只只有小牛大小。族中因此專門組織青壯年,佩著強弓彎刀,日夜在駐地四周巡邏,老弱婦孺平時只在駐地附近活動。放牧時也是。族人組織起來,分幾個方向,圍繞駐地,大家在一起集中放牧。看到猛獸過來,盡量先將它們驚走,實在不行才獵殺。不然它們記起仇來便沒完沒了。雖然防範如此嚴密,還是時有野獸傷人。常有孩子被叼走,找到時已經不剩什麼了。豺狼最狡猾,埋伏在草叢裡,有人獸經過,跳起來就是一口,讓人防不勝防。因此族人放牧時,騎著馬到處梭巡,不斷大聲吆喝,揮著長長的馬鞭打著草叢,希望驚走野獸。但是羊群每年還是損失很多。
在這種情況下,玉雪敢去對付猛獸,不禁讓族人佩服不已。剛開始她專找一些落單的豺狼下手。見沒什麼意思,一眨眼搞定,膽子更大,便跑去野獸出沒的山谷。她真氣充沛,身手高明,刀法精湛。幾個回合下來,猛獸就再也不要自己的地盤,向深山落荒而逃。她也不追,只收拾戰利品,回轉部落。漸漸靠近部落的方向猛獸越來越少,它們彷彿也知道這裡有個剋星。於是玉雪再擴大範圍。如此一來部落四周竟安全許多。
一開始族人見她帶回幾隻豺屍狼屍,不由驚歎。阿睦爾也禁不住她,只能讓她注意安全。接下來帶回虎屍豹屍,就夠讓族人目瞪口呆。
有一次天已全黑,她還沒回來。阿睦爾夫婦急得跳腳,帶人去找她。剛出駐地,卻見她回來了!肩上扛著一堆小山般的物事飛跑而來。黑夜中族人看不真切,待到近前,只見她把那堆東西往地上一摜,笑著說:
「讓阿爸擔心了!今天跑得遠些,碰到了這個傢伙。誰讓它來惹我,正好拿來給阿爸下酒!」眾人用火把一照,竟是只大棕熊。這頭公熊只怕有七八百斤,正當壯年,毛皮油亮、爪子尖銳無比。這次連阿睦爾也把下巴掉在了地上,久久說不出話來。出動四個壯漢才吭哧吭哧地抬回去,都不知道玉雪哪裡來的力氣,扛著它跑得飛快,還臉不紅氣不喘!
阿睦爾當晚喝著馬奶酒,吃著烤得香噴噴直滴油的熊掌,對族人說:
「我家玉雪年紀雖小,卻可稱族中第一勇士!」
有族中青年不服氣,乘著酒意向玉雪挑戰。玉雪微微一笑說:
「這第一勇士的稱號,我本來就不敢當。眾位大哥不必當真。」說完轉身就走。
眾人見她年紀幼小,行動說話卻有高手風範;神情和藹,卻讓人覺得高深莫測,猶如仰望高高的神山,令人不由卻步。一時都呆了,再沒人找她比武。幾個年輕人私下討論說,玉雪將來不僅是族中第一勇士,還一定是族中第一美女,草原第一美女也說不定。原來玉雪這幾年練功不輟,身形高挑柔韌,比同齡孩子高出一大截。她練的又是修仙功法,氣質當然不凡。本來容貌就十分顏色,加上又是蒙古女孩中少見的雪白皮膚。年紀雖小,已隱隱有絕色。
這話不久就在族中傳開。族長知道後,嚴厲囑咐族人不得提第一美女的話,以及討論玉雪的容貌。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外人知道,一個不好,就會惹來滅族之禍。這種事在草原上並不鮮見。經常有小部落出了個美女,結果東家來求西家來娶。美女只有一個,給了這家得罪那家。最後找個借口,一不小心就被滅族。族長這話一出,嚇得族人從此不敢再提。
玉雪卻不知道這些。除了家裡幾個人,她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對族人雖和藹,卻很少說話。人家向她行禮,她每每微笑還禮後就走開。
這年剛開始入冬,氣候就寒冷異常,接連降下幾場大雪,積雪有一尺來厚。大批牛羊被凍死。接著又刮了幾場暴風雪,情況越來越嚴重,卻是遭到了罕見的雪災。幸好族長過冬前將部落收攏到一塊避風的谷地,因此沒有人員傷亡。牛羊也趕到附近的羊欄裡,互相擠在一起取暖,嚼著過冬前儲備的乾草。現在外面積雪三尺,族人被困在營地不能出去,就每天喝酒吃肉,倒也快活。
草原上的動物卻遭了殃。大批食草動物死亡,剩下的食肉動物失去食物來源,一個個餓得皮包骨頭,兩眼發出幽幽綠光,只要有同伴倒下,便一擁而上分而食之。
隨著氣候越來越冷,營地四周猛獸開始多了起來。它們飢餓的目光緊緊追隨著部落的牛羊,口裡流下長長的涎水。族人全部動員起來。阿睦爾把族中青壯年分成兩隊。一隊在營地附近護衛族人;一隊人多些,護衛牛羊牲畜。大家日夜輪班。但是現在族人已經有千多個,這幾年牲畜也增加了不少。營地太大,時刻巡邏也總有漏洞。有些餓急了的野獸,大白天偷偷潛入,藉著帳篷掩護溜進營地,無論人獸,看到就撲過去,叼著就跑;實在不行,啃兩口也是好的!因此家家都把老弱婦孺留在帳篷裡,四面堵嚴實,持刀以待。半夜裡更可怕,草原上到處狼嚎聲一片。牛羊們也知大禍臨頭,擠成一團,簌簌發抖。巡邏隊手持火把,剛殺跑了這邊,又聽得那邊牛馬慘嘶聲一片。一個晚上,疲於奔命。到了早上換班時,人人疲憊不堪、兩眼通紅。
玉雪也沒閒著。自從白天有野獸溜進營地,她便手持鐮刀,站在營地中央族長大帳旁。此時她的耳力目力迥異常人,營地內的動靜瞞不過她。只要有細碎的野獸足音,她眨眼趕到,一刀殺卻。晚上也是如此。邊打坐邊分出心神留意,一有異常就起身。
這天天氣更陰沉,烏雲壓得低低的,看來又是一場暴風雪要來了。
白天一歲的阿木帖有些低燒。這幾天他始終有些煩躁。眾人太忙,玉雪也沒有在意。到得入夜,阿木帖渾身滾燙,高燒起來。等到玉雪殺了幾隻溜進營地的狼,這才注意到。族長這夜去羊欄巡邏了。娘三個輪流抱著哄著阿木帖,眼看他哭聲漸低,呼吸急促,頓時都急了。玉雪偷偷給他輸了一點真氣,不敢太多,怕小孩子經受不起。好像好了會,過後仍然一樣。到了後半夜,阿木帖臉色開始發青。鼻翼煽動,已有驚風跡象。桑珠摟著他開始哭起來。
玉雪想了想,對桑珠說:
「阿媽不要哭,我有辦法。先用溫水敷弟弟額頭,我出去找阿爸回來再說。」
桑珠六神無主。玉雁連忙說:「姐姐不用擔心,這裡有我。只是你要小心。」
玉雪點頭出了帳篷。暴風雪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握緊手裡的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