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哲部在一塊水草豐美的地方停下來。祭祀之後,搭建帳篷氈房,修建簡易的羊欄馬圈,族人忙得熱火朝天。
不久後桑珠生下一個女兒。阿睦爾心裡雖然有些失望,但畢竟四十多歲才得了頭胎,還是很高興,況且女兒長得俊美健壯,頗為自得。取名:玉雁。
玉雪玉雁在桑珠阿睦爾精心撫養下慢慢長大。
玉雪漸漸懂事。她知道自己不是族長夫婦親生,雖然他們相待甚厚,但是始終有些區別。玉雪年齡雖小,卻天生聰明,對族長收養心存感激,非常尊敬他們,和玉雁也相親相愛。有時看到玉雁滾在父母懷裡撒嬌,雖臉色不變,心裡卻很羨慕。只是她自己卻做不出來,只得擺出一副小大人模樣。族裡另外的孩子從不和她一起玩耍,見到她過來,雖不敢說什麼,卻每次都一哄而散。時間長了,她心中明白,自己來歷古怪,更是感激族長夫婦。小小年紀便養成了堅忍的性格,幫著族長夫婦忙裡忙外,從不叫苦。所幸玉雁和她很親,姐姐前姐姐後的,形影不離。
一晃眼,玉雪已經六歲。她發現手腕上的鈴鐺鐲子有些古怪。當初桑珠收留她時,曾為她洗澡換衣,想要脫下鈴鐺,手剛一用力,便一麻,接著就有些頭暈目眩,嚇得她再也不敢碰鈴鐺。族長知道後,吩咐她不要告訴別人。從此鈴鐺就成了玉雪的標誌,她走到哪鈴鐺聲就跟到哪。這鈴鐺下面的鐲子居然會隨著玉雪長大手腕變粗而變大,始終套得緊緊的。有一次玉雪和玉雁玩捉迷藏。眼看又輸了,就是因為叮叮噹噹的鈴聲。她不免有氣,對著鈴鐺說:「都是你害的!要是你真的是一件好寶貝,就應該聽我的,叫你響就響,叫你沒聲音就沒聲音。」話音剛落,鈴鐺便閃起一陣光芒,好似聽懂了。從此鈴鐺聲真的就按照玉雪的心意,時響時默。族人發現後,更覺得這個女孩怪異,沒人敢接近她。
遊牧民族的生活是很辛苦的。逐水草而居,時時遷徙。碰到天災人禍,牛羊疫病,那更是苦不堪言。但草原兒女也是堅強的,就像冰雪下的草根,來年又是青綠一片。
族長家中沒有男丁幫手,只得自己夫婦倆終日操勞。玉雪三歲就學著做些家務:帶妹妹,煮奶茶等等。大些到了六歲,更是裡外一把好手。帶著妹妹汲水,做飯,拾牛糞,割牧草,從早到晚不停歇。倒是打熬了一副好身體,比同齡孩子要高些,看上去很瘦,其實筋骨結實,力氣也大,臉色紅潤,從不生病。
那哲部是個小部落,一共百來戶人家,七八百人口。與那些蒙古族大部落比也不能比。所處地方又偏僻,幾乎與世隔絕,離最近的部落也相距七八百里。因此玉雪姐妹名義上是公主,卻連中等部落公主的侍女也及不上。和族中其他孩子一樣,凡事親力親為,沒有半點嬌縱。
這年夏天,青草繁盛。一眼望去,遠處的神山巍峨,直聳天際。雪線以上,冰雪連天;雪線以下,卻生機盎然,綠意滿眼。神山的餘脈走勢不歇,一直向草原伸出,形成高矮遞減的山包。無數山谷蘊藏其間,森林茂盛,成為飛禽走獸的天堂。近處,山包變成緩坡,樹木開始稀少,牧草茂盛起來,間或點綴著幾個明鏡般的小湖。再下來,便一馬平川,一群群羊兒如同白雲般漂浮在處處鮮花的碧綠大海中。不時有族人騎著馬兒大聲吆喝牛羊,打破了靜謐,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
天氣如此之好,藍天白雲,空氣中充盈著青草花香。玉雪帶著妹妹,卻幹著大煞風景的事。她在拾牛糞。蒙古人是不會把珍貴的牧草當作燃料的。家家戶戶都把牛糞曬乾,生火取暖。燒的時候火很小,煙卻很大。一般都是小孩子做這個工作。有時族人聯合起來,去森林砍些樹修籬笆,每年次數卻很少。去以前還要向神山祭祀,求神不要動怒,很是麻煩。山中猛獸成群結隊,豺狼虎豹比比皆是,只有族中勇士結伴,方才能進山。孩子們平日就在駐地四周,跟著牛群,撿些牛糞。
玉雪背著一隻大筐,手裡拿著木鏟,看到牛糞便鏟入筐中。玉雁跟在旁邊,挽著柳條籃,采著草叢裡的蘑菇。兩人漸漸越走越遠。
玉雪見筐中已滿,便幫著玉雁撿起蘑菇來。昨天晚上下過一場小雨,一夜之間冒出許多蘑菇。姐妹倆不時發現一叢,不斷開心驚叫。看看收穫不小,準備回家。直起身來,只見暮色四合,不知什麼時候已來到一個小山谷中,卻是迷了路。
天色已暗下來。山谷中心有一個小湖,湖水清澈幽深,四周長著些長草灌木,再過去便是幽暗的樹林。姐妹倆聽到樹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透過樹叢間隙可以看到無數野獸正用它們那綠光炯炯的眼睛盯著她們,不由毛骨悚然。
玉雪急忙拉著玉雁向山谷外跑去。驀然一聲獸吼,震得飛禽四散,從樹林裡躥出一隻吊睛白額大虎朝她們追來。兩人畢竟年齡小,跑不快。眼看追上,玉雪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舉起糞筐劈面向猛虎扔去。那虎輕輕一閃便躲過了,更是惱怒,低吼一聲就向兩人撲來。玉雁驚叫,跌倒在地。危急中玉雪毫不猶豫地擋在妹妹前面,眼見那猛虎的血盆大口越來越近,鼻中可以聞到一股腥臭。她木立當場閉目等死,下意識地舉起右臂護住頭臉。
雖然緊閉雙眼,她卻仍感到眼前一陣眩目的紅光閃過,空氣忽然灼熱。聽得那虎猛然一聲慘叫,她自己卻好好的一點沒事,不由好奇地睜開眼睛。只見大虎燒得焦頭爛額、皮毛髮黑,踉踉蹌蹌地轉身就跑。面前空中懸浮著一隻大鳥。它通體金紅色,羽毛上滾動著層層火焰,身後拖著美麗的長尾翎,正用一雙烏黑靈動的眼睛打量著玉雪。那大鳥神情頗為智慧,和她對視片刻,點了三個頭,突然輕鳴一聲,化做一團火光向她撲來。玉雪來不及驚訝,就覺得頭腦一熱,接著又一涼,彷彿一陣清泉流過。而後腦中轟然巨響,迷茫中無數圖形字符旋轉著向她衝來。她腳一軟便跌倒在地,失去了知覺。
昏昏然不知在什麼地方,好似一個虛無的空間。四面皆是迷霧,玉雪徒勞地奔跑著,怎麼也找不到妹妹玉雁。突然迷霧散去,眼前出現一個美麗的女子。她穿著潔白的衣服,裙裾飄飄,彷彿即將乘風而去。姿態高貴聖潔,臉上似悲似喜,默默地看著玉雪。
玉雪從未見過她,卻覺得非常熟悉,彷彿夢裡見過千次萬次,脫口而出:
「你,是娘親?」
那女子仍是默默地看著她,明明嘴唇不動,玉雪心底卻響起她溫柔的聲音。
「孩子,我是你娘。此時想必你已經長大了,娘真想好好看看你。不要驚奇,這只是娘在你腦海裡留下的一副影像,其實我不在這裡。娘時間不多,你一定要仔細聽娘說。」
玉雪含淚點頭。她的漢語只限自己的名字,但奇怪的是,娘說的卻字字明白。
「孩子,這世上神仙妖魔的傳說雖有許多不實之處,但大部份都是真的。娘便是修仙學道之人。世人所傳神仙即由此來。但娘學藝未精,並未大成。娘用無上道法灌頂傳承法將一生所學灌入你腦海中,時機一到封印自解。你一定要好好修習。他日大成,或許我們母女還有相見之日,切記切記!你手腕上的鈴鐺是娘無意中得來,乃是上古異寶,名喚:封獸鈴,可以封印一切妖獸神獸,妙用無窮。娘已經想辦法讓它認你為主,並且求得器靈神獸鳳凰同意,由她護你周全。但是此鈴威力太大,道行不夠,切記不得隨意使用,否則便遭反噬,有生命危險。孩子,另外記住,人心險惡,凡事多留一個心眼。哪怕遇到正道中人,也不可輕易相信、隨便顯示功法。尤其封獸鈴,萬萬不可在人前使用,如果惹人覬覦就大禍臨頭。切記切記!時間已到,娘去了。你要好好練功,千萬珍重!」
玉雪聽娘諄諄教導,一邊點頭一邊淚流滿面。突然見娘眼中流下兩行清淚,慢慢身體變得透明,漸漸消散在虛空之中。她大叫一聲:「娘親!」一下子跳了起來。而後她忽然醒來,原來是南柯一夢,仍躺在族長帳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