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繼續趴在沙發上翻著報紙找招聘信息的喬欽欽突然聽到有人在按門鈴,他頭也不抬的叫蕭忍忍「喂,去問問是誰按鈴,要是收水費電費的不要開門,直接讓他們把收據遞進來再給他們錢。」
蕭忍忍委委屈屈的應了一聲,拿掉摀住左眼的熱毛巾,瞇著烏青的左眼走到門口,沒好氣的叫道「別按了,來了來了,你誰呀。」
門口一陣靜默,就在蕭忍忍想是不是小孩子的惡作劇時,門口傳來遲疑的問話「是,是小忍嗎?我是喬姨,小欽是不是回來了啊。」
聲音溫柔的近乎乞求。
蕭忍忍卻像是聽到了什麼恐怖至極的聲音,一步步後退,然後快速的奔到喬欽欽面前驚亂的叫道「欽,欽欽,是你媽媽,你媽媽來了!」
喬欽欽猛然抬頭,眼中除了慌亂外還有恐懼,他快速的跳起來,來不及套上拖鞋,赤腳就向臥室跑去,只聽辟里啪啦一片雜音,不到三十秒鐘,喬欽欽又走了出來,他把半長的發塞在帽子裡,身上又穿了一套男人的西服,他緊張的看向蕭忍忍道「我現在不像女生了吧,你說媽媽看不看的出來我有什麼不對勁?」
「……你,你不會忘記你已經整過容了吧。」而且他傲人的身體曲線根本無法掩飾。
喬欽欽煩躁的抓下帽子,著急在臥室門口轉圈圈「那我要怎麼辦,怎麼辦!忍,」他猛然停步,盯住蕭忍忍道「你老實說,我住院的時候,你是和我媽媽怎麼說的,她為什麼突然會跑到我租賃的房子來看。」
「我說你被公司派去出差了……」
喬欽欽皺眉「你知道我在什麼公司上班?」
蕭忍忍難為情的饒頭「稍微知道一些,你的手機毀了無法聯繫,你公司的同事就打了好多電話到這裡。我來給你收拾東西時聽到的,那個時候你已經曠工被辭退了,當時你還沒清醒,我就沒有告訴你。後來喬姨找不到你問我,我就告訴她,公司突然讓你去出差,因為夜裡走的急沒有和她說一聲,又因為太鄉下,手機打不通,你也是到了地方用公共電話和我聯繫的,當時喬姨沒有說什麼,後來我又幾乎都呆在醫院裡,所以就沒有再碰到喬姨。」
喬欽欽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辦法再說什麼,再完美的謊言也有被戳穿的一天,況且蕭忍忍那破綻百出的說辭……
母親在門口用力的拍著門「小忍,你把門開開,為什麼不讓我進去,喬姨和你說說話不成嗎?」語氣急迫的竟然有苦苦哀求的意味。
蕭忍忍徬徨無助的看向喬欽欽,喬臉色黯下來,示意他去開門。
「那個……」蕭忍忍指了指喬欽欽身上不合時宜的男裝,喬陰沉著臉腳步重重的回到臥室,虛掩著門換衣服的時候,他聽到蕭已經把門打開,然後母親走了進來。
從門縫看過去,媽媽一進屋就不著痕跡的把客廳掃了一遍,蕭忍忍遮住她看向臥室的視線,陪著笑道「喬姨,你先坐,我給你倒杯茶。」
喬母接過茶四下看了看,像是不經意的問「小忍,剛才家裡就你一個人嗎?」
蕭忍忍乾笑「是,是呀,只有我一個。」
「可是我好像聽到有說話聲啊。」
「哈哈,那是我自言自語,我就這毛病。」
喬母不再說話,低頭專心喝茶,而蕭忍忍額頭直冒冷汗,扭頭看了看虛掩的臥房門,使眼色告訴喬欽欽他有些不住了,而喬威脅的握拳朝他舉了舉,讓他無論如何堅持住。
「……小忍,你其實是騙我的吧。」
蕭忍忍嚇一跳失聲道「喬,喬姨,你胡說什麼,你是我的長輩,我,我不會騙你的!」
喬母雙手握住茶杯,閉上眼深呼吸一下,然後抬頭認真的看向蕭忍忍「小忍,你不用再騙我,我早就給小欽的公司打電話問他的情況了,結果公司人員說小欽根本沒有去出差,而是很早就因為曠工被辭退了。小忍,喬姨從來沒有求過你,今天我求你告訴我,小欽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這幾個月都聯繫不到他!」
蕭忍忍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可以任性的和強硬的母親爭吵,卻很是尊重在他家幫傭的喬姨。在他上大學之前住在家裡的日子,只從喬姨身上感受到溫柔的溫暖的溫和的母愛,他幾乎把喬姨看成自己的母親。對這麼溫柔善良的阿姨,蕭忍忍愧疚的閃躲著她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道「不,我真的不知道啊,喬姨。」
「小忍,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小欽最後一次給我打電話還說要把你抓回家吃飯,我準備了一大桌子菜,等到半夜還沒有等你們回來,結果幾天後你回來就告訴我小欽出差了,雖然小欽不回來住,但是他每星期至少和我通兩次電話,每星期回來一次吃晚飯的……小忍,你告訴我實話……小,小欽是不是出事了,你,你告訴我,我,我承受的住……」
見蕭忍忍還是躲避著不看她,喬母都有些絕望了「我這幾個月沒有睡好過,有一段時間總有不詳的預感,心跳的厲害,但是又想自己一定是想太多了,小欽一定好好的……我閒著沒事就到這裡轉轉,一直不見人,直到今天我看到窗戶打開了才上來問問,沒想到會遇到你……」
見喬母懇求的模樣,蕭忍忍不忍心再欺騙她,嘴一張就要說出真相來。
「喬姨……」
「小忍,是誰來了……」
看到蕭忍忍的表情就知道他要做出什麼來,喬欽欽也顧不上其他,打開臥室門就走了出來,語氣溫柔,眼中卻是滿滿的威脅!
「欽……」蕭忍忍吃驚的看著喬欽欽出來,他不是不敢出現在喬姨面前嗎?
「欽?」喬母看了突然出現的美麗女子,又看了看蕭忍忍,露出懷疑的眼神。
看到喬欽欽凶狠的眼神,蕭忍忍立刻口吃起來「欽欽……親愛的,你,你怎麼出來了?」
喬欽欽被一聲「親愛的」嚇一哆嗦,但他畢竟和蕭忍忍生活了六七年的時間,還是培養了一些默契的,當下笑容如花的走到蕭忍忍,抓住他的手臂道「有客人來了,我再躲在裡面很沒禮貌呢,客人是誰,你不為我介紹一下嗎?」
喬母沒想到躲在臥室的竟然是個女孩,眼中全是滿滿的失望。看她倉促之間還是穿著男人的襯衣和褲子,又和蕭忍忍那麼親密,就知道她和忍的關係不一般。雖然她擔心自己的孩子,但是眼前的人有可能是忍的真命女友,她還是忍不住想關心。
不過,這次連她都有點吃驚,忍這次找的女友的水準之高出乎她的預料。
喬母一直是一個善於聆聽的角色,蕭忍忍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會把自己的愛好苦惱或者自己身邊發生的事一股腦的說給喬母聽,於是喬母也就不小心知道他喜歡大胸脯的女孩,趙雅言不在家的時候,忍也會偷偷的把他的小女朋友帶回家裡給喬母評定,喬母雖然很想給蕭忍忍面子,但是他的眼光的確很有問題,帶回來的差不多都是胸部大,濃妝艷抹,沒有禮貌的孩子。有一段時間,喬母甚至猜想,忍是不是和他的母親唱反調才會這樣,因為他的母親是美麗清雅而克制的典範,他才有逆反心理。
但是現在這個女孩子和他以前所有的女朋友都不同,不施胭粉的清純,只有在雜誌上電視上才能看到的美麗面容,粉嫩的就像嬰兒的皮膚,無論容貌還是身材都極為完美,又因為太完美而總給人感到不太真實。要是苛刻一點說,只有女孩子濃墨般的眉稍稍破壞了那種完美,但是卻又凸現了她堅強的個性,不同於尋常的庸脂俗粉。
以往的女孩子不是看中蕭忍忍的面貌能夠帶出去炫耀,就是看中他的錢財能夠得到想要的禮物,或者看中看中他愛玩的天性可以玩得盡興……而這個女孩子又是看中蕭忍忍的什麼呢,喬母不知道,但是她卻隱隱明白蕭忍忍壓不住這般精彩的女孩,以後有他的苦頭吃。
而且喬母總覺這個女孩的眉眼很像自己的孩子,心中更是忍不住想親近。
蕭忍忍心驚膽戰的看著喬母打量著喬欽欽,就怕她看出什麼端倪,但是她顯然什麼也沒看出來,還欣慰的道「是忍的女朋友嗎?真不錯。我是他家的管家,你叫我喬姨好了,忍就像個小孩子,有時候有點任性,你要讓著他哦。」
喬欽欽看到幾個月不見,母親的頭髮又白了好多,身體又瘦了,知道她是為自己擔心,真想把一切都說出來,卻又怕母親受不了打擊,父親去世後,喬家就他一個獨苗,母親含辛茹苦把他養大,也不過是想讓他平安長大娶妻生子,有著和普通人一般的幸福生活,結果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把他變成這樣……他怎麼說得出口。
但是母親的一通話讓他好氣又好笑,從他進蕭家門的第一天起,母親就囑咐他要讓著蕭忍忍,原因不過是蕭忍忍算是小少爺而他只是幫傭的小孩,況且忍又真的比較小,現在他當了忍的假女友,結果還被母親說要讓著忍,原因竟然還是忍象小孩子……從這也可以看出……忍這麼多年真的沒有什麼長進,還像個小孩一樣叫人操心。
「喬,喬姨。」有什麼事比把自己的母親當陌生人更讓人痛苦的,喬欽欽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伸出手道「我還有很多事都不懂,以後喬……喬姨教我。」
真是有禮貌的好孩子。
喬母也讚歎的伸出手和喬欽欽相握,在手掌觸碰的一瞬,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在心中炸開,喬欽欽全身一震,微微變色,連忙縮回手。
喬母心中驚詫,但並沒有多想。她再次看向蕭忍忍,喬母好哄騙那是因為她是善良的好人,相信別人說的話,並不代表她是笨人,忍說不知道欽在哪裡明顯的是在說謊,但是看忍還有心情和女友親熱,那就說明小欽的處境並不那麼糟。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忍最看重的是小欽,他的許多嗜好都是從小欽那裡學來得,如果小欽出了什麼事,第一個崩潰的一定是忍,現在他無論如何都不開口,一定也是小欽要求他的……雖然想通這一層,但是天下父母心,她還是想知道小欽到底遇到什麼事情,為什麼瞞住她。
喬欽欽還沒有習慣在別人面前呆太長時間,尤其那個人是生他養他的母親,他輕咳一聲道「忍,你,你先賠喬姨坐著,我,去泡些茶來。」
「欽……親愛的,你去吧。」
喬母想說剛才忍已經給她端茶喝過了,卻來不及,喬欽欽像是逃走一般的進到廚房,留給她一個似曾相似的背影。
喬母悵然的又重新坐回沙發,突然覺得屁股底下有些硬硬的,像是坐了個硬紙片,她稍稍坐起,扭頭看了一下,紙片閃閃的,像是銀行卡……怕坐毀了,喬母拿了出來才發現是個新的身份證,照片是剛才那個女孩的,而名字……
蕭忍忍對喬欽欽的逃避歎了口氣,也在反省自己會不會太過想當然,把欽欽變成這樣,讓他痛苦。但是,即使還是出了這種事,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在他看來,男人受那種傷足以把一個人摧毀,而現在喬欽欽的反應,即使生氣迷茫痛苦逃避,卻還是一個人的反應!
他轉過頭堆起笑容正要招呼喬母,卻看到她手中拿著的身份證,一時間心臟都停止跳動了,他驚叫一聲,上前幾步就要把喬母手上的東西搶下來!
喬欽欽心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才把茶罐拿到手就聽到蕭忍忍的大叫,他忙走出廚房生氣的叫道「喂,你鬼叫……」
「欽欽,欽欽……」
蕭忍忍語無倫次的大叫,指著喬母手中的身份證然後滿臉是汗的看向喬欽欽。他原本想把身份證搶下來的,卻在喬母的目光下失去了勇氣。
喬母顫抖的拿著身份證,渾身發抖的問「欽欽……為什麼你也叫這個名字,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喬欽欽面色蒼白。
玻璃茶罐從手中掉落,碎了一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喬母拿著身份證渾身發抖著說道。
喬欽欽在喬母的目光下踉蹌後退,潤紅的臉色褪成青白暗影,櫻花般粉紅的唇也變成殘落的白,顫抖著幾不成言。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喬母只知道不停的問,除了鸚鵡般的重複發問,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告訴我!」
喬欽欽「啪」的一聲跪在地上,閉上眼,不讓母親看到自己眼中的淚,他緩緩伏下身,半長的發遮住他的臉頰,看不清他的面容。
「媽……對不起!」
一句話就像炸雷般在耳邊轟響,喬母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蕭忍忍連忙扶住喬母癱軟的身子,慌亂的叫道「喬姨,喬姨你不要嚇我啊。」
被蕭忍忍的驚叫聲嚇醒,喬欽欽愣了一下,然後面色陡變的爬起來,把蕭忍忍推開,一會掐虎口一會掐人中,直到喬母吐出胸中一口郁氣,悠悠轉醒,喬欽欽和蕭忍忍才鬆口氣。
喬母醒來,張開眼卻是喬欽欽那張嬌媚無雙的臉,她伸手就給了他狠狠一個耳光,喬嬌嫩的臉上立刻浮現五指紅印。
「孽子,大逆不道的孽子!你是不是想把我氣死才甘心。」
喬欽欽哭著跪下,痛苦的說道「媽,是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喬母佝僂著腰,像是猛然間年老了好幾歲,她哽咽著「你有什麼想不開的先告訴媽一聲,怎麼什麼預兆都沒有就變成這樣,媽承受不住呀……幾個月前還好好的,怎麼一眨眼就變了呢?」
「媽……」梨花帶雨的哭顏,完全是一張陌生的臉,喬母的心又痛又涼,她的兒子,乖巧聰明懂事地兒子哪裡去了,眼前的這個人是誰?
「不要叫我媽,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喬母一把推開喬欽欽,狠心的說道。
喬欽欽被推坐在地上,母親的話比利刃更傷人!
「喬姨,你不要責怪欽欽,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
見喬欽欽被責罵,蕭忍忍比自己被罵還難受,他也跪下懇求喬母,求她不要對欽欽太過殘忍。喬母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忍,又看了看被她推坐在地上的只是安靜的流淚,咬著嘴唇,倔強的不再看她的喬欽欽,有些後悔不該把孩子推開。
「你在這裡又湊什麼事!」
說不認自己的兒子當然是氣話,但卻憂怨難平,她真的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變成女人的事實!
「喬姨,欽欽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我的關係!」蕭忍忍深切懺悔,他沒有想到喬姨會發那麼大的脾氣,他想當然的認為做什麼都是為喬欽欽好,卻沒有顧及老人的接受程度和心情。
「都是我做錯了,不管欽欽的事!」
喬母再次仔細看了看努力為兒子下跪求情的蕭忍忍,又看了看低頭不知在想什麼的小欽,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一幕幕從眼前閃過,小忍對小欽事情的閃爍其辭,支支吾吾,隱瞞欺騙,還有剛才小忍摟住小欽猶如情人的親密,小欽多次不成的相親,小忍嘴裡說著愛美女卻不見有把美女帶回家的舉動,以及他們一直都親密無間的友誼……
喬母完全理解在另一層面了,她痛心疾首「你,你們,怎麼可以做出這樣的糊塗事!」
打擊太多,喬母感覺已近麻木,她身子搖搖晃晃的又癱坐在沙發上,摀住臉哭了起來「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呀,你們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即使你們……什麼事也好商量啊,為什麼非要傷害自己的身體!」
蕭忍忍跪著爬到喬母面前,哭著說「喬姨,我也不想的,但是沒有辦法。我猶豫了好久才做得決定,現在看來都是我想的太簡單了,我是個笨蛋,喬姨,你罵我吧!」
喬母茫然的看著蕭忍忍,現在打罵還有什麼用,時光不能倒流,一切無可挽回。
她張了張嘴,嗓子因為哭泣而變得沙啞「……你,你母親知道這件事嗎?」
說她自私也好,卑鄙也好,意識到一切無法回頭後,她又沒有出息的為自己的小孩擔心起來。
生活了大半輩子,在社會上沉浮幾十年,喬母早就看透了生活是多麼殘酷的事情,要不是她生性溫柔樂觀勤勞堅韌,現在一定也變成固執陰冷疑神疑鬼以為自己是最不幸的女子了吧,她可以忍受困苦的生活,但是並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受苦。她可以寬容的看待電視上介紹的那些為了幸福而追求真正自己的變性人,但是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她就彷彿看到他的孩子將要遇到的歧視和不公平待遇,然後為這種將要出現的險惡前途而憂心忡忡,既然孩子是為蕭忍忍變成這樣,蕭忍忍年紀還小,她怕他不定性,所以私心的想讓趙雅言也同意他們的事情。
蕭忍忍老實回答「媽媽還不知道……她根本就不關心我!」
媽媽只會關心她的生意如何,公司效益如何,下屬業績如何,他於母親,不過是母親身為蕭家媳婦的責任,而母親於他,不過是提供他生活保障的監護人。他幾個月不上班泡在醫院裡,母親也從來沒有想到打電話來,一定只是想他受不了苦不知道到哪裡鬼混了吧。他同樣也從來沒有問過母親,工作辛不辛苦,吃飯正不正常。就因為他們母子這麼冷淡,所以才會羨慕喬欽欽家的母子關係。證據就是蕭忍忍把喬母幾乎當成自己的母親,而趙雅言對喬欽欽比自己的兒子還好上幾分。
聽到蕭忍忍冷漠的說出這句話後,喬母的心突然像被狠狠的刺了一下,她憂傷的摸了一下蕭忍忍的頭低聲說道「沒有父母不關心自己的孩子,小忍,你母親是愛你的。」
蕭忍忍低頭,許久才露出勉強的笑臉「我不會不知足的,我衣食無缺又健康平安,已經比大多數人幸福多了,至少我還有欽欽,至少我還有你。」
說到欽欽,喬母轉頭看過去,喬欽欽還維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自己的孩子她自己知道,小欽看似溫和實則倔強到底,小時候他即使挨打再狠也不會告饒,她把小欽推開,那麼即使小欽有再大的委屈也不會再過來了。
蕭忍忍卻叫了起來「欽欽,你的膝蓋!」
淡色的西褲上面滲出點點血跡,光是跪下來不可能把膝蓋跪破的,喬母突然想到小欽從廚房出來時跌落的玻璃茶罐,碎片就濺落在廚房不遠處,她重重跪下的時候一定跪在碎片上面了。
喬母的心立刻就軟了,她推了一下蕭忍忍督促他過去,蕭忍忍領會的連忙站起來,快步跑到喬欽欽面前,抓住他的手臂要把他拉起來,喬倔勁上來,用力把手臂掙脫出來,蕭蹲下身,焦急的再次抓住他的手臂叫道「欽欽——」
透過散亂的半長髮,喬欽欽雙眼泛紅,憤恨的瞪著他,蕭忍忍心中一窒,心痛不可抑制,喬恨他,恨他為什麼把他變成這個樣子,雖然知道喬多是遷怒,蕭忍忍還是感到傷心。
「不需要你假好心。」喬欽欽聲音暗啞,但還是不復以往男子深沉的聲音,蕭忍忍突然想到他們年少輕狂的歲月,喬對他猶如父兄。和他輕浮放縱的外形不同,蕭的內心極為冷淡薄涼,他不信任任何人,除了喬欽欽。即使被喬欽欽責打,他也有理由相信他是為自己好,絕不會真正傷害自己。
而經過這次變故,他們以後能夠回到以前百無禁忌的歲月嗎?他沒有信心。
想到若是喬欽欽不原諒他的話,他們以後會變成陌生人嗎?見面虛偽的笑著,再沒有一個人毫無保留的為他擔心,在他上大學的時候,只有喬會給他寫信,打電話,為他生活上的困難出謀劃策,雖然多是損招。
「欽欽——」
蕭忍忍惶然再次叫喬欽欽的名字,和喬將成陌路,只是這樣想一下,蕭忍忍就感到無法忍受,和對喬母的歉意不同,他怕被喬欽欽丟下,這次喬是真的生氣了,恨上了他。
淚水再次盈滿眼眶,蕭忍忍抓緊喬欽欽掙扎的手臂,不安的哭道「你不要拋棄我——」
喬欽欽停止掙扎,吃驚的看向低頭哭的不能自己的蕭忍忍,想要哭的應該是他才對吧,蕭有什麼資格在他眼前哭。
「對不起,對不起,欽欽,你不要恨我……」
真是真是太奸詐了!
喬欽欽翻了白眼,手卻是像是有自己意識般的摟住蕭忍忍的肩,就像小時侯,蕭每一次受了委屈都會找他哭訴一樣,他也會像這樣什麼也不說的摟著安慰蕭。
瞧瞧心理醫生是怎麼說的,還說他變成女人後,會嘗試著被保護被疼愛的滋味,現在看起來,他保護者的地位根本沒有變嘛——不過也因為這種沒有改變,他剛才惶恐錯亂的心情才慢慢安定下來。
還是有人把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看成一個人,他怕的是親人看他就像看陌生人的眼光,好像他已經不再存在一般。
而如今認同現在的他的只有蕭忍忍一個人!
只有蕭忍忍一個。
喬欽欽忍不住把蕭忍忍摟的更緊,他怎麼可能把蕭忍忍拋離,只有他,是聯繫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的關鍵。蕭是他的毀滅和重生。
氣也氣過,怨也怨過,恨也恨過——
不完整的男人和新生的女人——前者會令人自卑和消沉,後者會令人彷徨和錯位——蕭忍忍不過是幫他做了決定,讓他有了憤恨和遷怒的借口。
「忍,我不恨你,我不恨你了。比起殘疾,比起癱瘓,比起死亡,我也許該說的是幸運。」
因為心中還是有罅隙存在,喬欽欽也許永遠無法把感謝說出口,但是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為了他,蕭忍忍從全國各地找最有名的醫生,讓他住最好的單人病房,看最好的心理醫生,請最好的看護,他不知道蕭忍忍具體花了多少錢,但那一定是小職員的他一輩子都掙不來的巨額錢財。
喬欽欽溫柔的聲音,溫暖的懷抱讓蕭忍忍放下心中大石,突然想起喬欽欽膝蓋上的傷,他放開喬的懷抱,捲起他的褲腿,喬欽欽疼的一顫,卻沒有阻止蕭看他的傷勢。
喬欽欽在住院之前其實每天清晨都會慢速長跑。長年鍛煉下來,他的腿型極為漂亮,皮膚潤滑,肌理細膩,不知道醫生用了什麼方法,喬欽欽的腿上沒有一絲汗毛,肌膚滑嫩,手摸在上面就像要吸住一樣,蕭忍忍的臉忍不住紅了一下,褲腿捲到膝蓋之上,大概是跪的太過用力的關係,膝蓋被玻璃碎片扎破了,血液已經凝固下來,麻煩的是還有些細小的玻璃碎片紮在肉裡。膝蓋周圍一圈紅腫,蕭忍忍稍微用手指碰了一下,喬就疼的直抽冷氣。
蕭忍忍站起身跑到洗手間從櫃子裡拿出醫藥箱,酒精,醫用鉗,紗布,雲南白藥等常用的藥一應俱全,蕭忍忍單膝跪在喬欽欽面前,手拿者長柄的醫用鉗要把紮在肉裡的細小的碎片捏出來,在喬心理還沒什麼準備的時候,蕭已經把鉗子壓到喬的肉裡,喬欽欽當即疼的嘴唇泛白,要不是因為自尊心太強的緣故,他早就不顧一切的哀叫了。
蕭忍忍的冷汗滴下來,他只有被喬欽欽醫治的份,沒有想到處理個傷口還那麼難。看到喬欽欽疼的臉色發白,蕭忍忍也感同身受的哆嗦了一下,不敢再下手。
「我來。」
喬母拍了拍蕭忍忍的肩讓他讓開,兩個孩子在她面前表演親熱……她即使是再開通的母親也會感到彆扭,再看到蕭忍忍笨手笨腳的模樣,她又心疼喬欽欽受苦,當下也顧不上其他,先把蕭忍忍支開再說。
蕭忍忍忙不迭的把藥箱遞給喬母閃開。喬母蹲下身,先用鉗子夾著沾著酒精的棉球給喬的傷口消毒,動作柔和的像是擦拭易碎的寶物,喬欽欽抬眼悄悄看了看認真為他消毒的母親,不到五十歲的年紀,頭髮已經夾雜著白髮了。他慢慢低下頭,半長髮掩住他的臉,只覺膝蓋上涼涼的,疼痛減輕大半。
母親扶住他的腿,小心的把他肉裡的碎片捏出來,喬感覺到貼在他腿上粗糙的手指和長滿繭子的手掌,心中不由得一酸。母親就是用這雙手把他養育**,沒想到他長大後非但沒有讓母親省心享福,還讓母親為了他再次傷心。
眼眶微微發熱,喬母試到手背上一熱,是淚水的餘溫。
母子兩人都沒有說話,母親即使永遠無法接受現在喬的改變,即使永遠無法釋懷充滿疑問。
喬欽欽是她的孩子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一切無須語言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