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黑少快要把車開到武林廣場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是百媚。
小涵,你們現在在哪?
我說,還能在哪,在車上啊,黑少給你把車開回醫院去。
好好的,你們倆現在到鑽樂迪TV來吧,我請你們唱歌,我們在門口等你們。
默,什麼意思?
我望向黑少,黑少也聽到了,嘴角泛起微微的笑。
我們不去做電燈泡了吧。
不是的,是安公子跟我在一起好像不是很自在,想想也許朋友多了,他會自然一點。快來吧,算是幫我的忙。人多唱歌熱鬧一些。
她的聲音變小,大概是在那邊怕安公子聽到。
我只得望一眼黑少,看他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對百媚說道,好吧,在哪條路上。
文三路影劇院那後面。
我便說好,掛了電話,跟黑少講了地址。
黑少便把車子調了方向,往鑽樂迪開去。
我們把車子泊好,走到鑽樂迪門口的時候,看到安公子和百媚正等在那裡。
兩個人走過去,百媚笑著給我們介紹,指著我說,這是我朋友,李小涵。這是她老公,黑少。
我們衝著安海波微笑點頭,我笑著對他道,我們見過的。上次你幫百媚忙,我在旁邊呢。
安公子笑著點點頭,神情有點拘束。
一行人便放裡面走了進去。
我和黑少走到他們的後面,看著安公子有點不太自然,兩隻的垂放在兩邊。手指微微蜷起來,握成拳頭。應該是緊張的緣故。
一走進去,就是玻璃樓梯。呈螺旋形盤到頂樓去,兩邊都是明晃晃地鏡子。紅地毯慢慢的各升到上面去。我們扶著兩壁光溜溜的地玻璃牆,那裡面晃動著來來往往的人,其中有我,有黑少,有安公子。有百媚。
很自然地想起,水月鏡花來。
佛說,一切皆幻象,如水中月,水動則動,如鏡中花,花開亦死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沒來由的惶恐和悲傷起來,我回過頭來。望著走到我後面的黑少,輕輕握住他的手,望著前面一前一後的百媚。興沖沖帶路地百媚,還有慢慢走在後面的拘緊的安公子。
也不知。他們這樣算不算得上完滿結局。而我和黑少,可否有這一天。
黑少不明白我的心思。握著我的手笑道,走不動啦?
我搖頭笑笑,拉著他的手,往高處爬去。
要了個小包間,百媚自已唱了幾隻歌,要安公子唱,安公子唱了一首,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但是估計是沒來TV唱過,唱得不好,根本就聽不到他的聲音,他便再也不肯唱了。
我和黑少也唱了幾首,但想著主要是來作陪的,也沒心情多唱。
到最後,都沒幾個人唱了,四個人坐在光線暗淡地包廂裡,望著桌上的水果零食有點發呆。
百媚便又道,大家興致高點啊,都是出來玩的,這樣吧,我們玩擲骷子吧。
她叫服務和送到骷子,一點一點教給我們,我和黑少倒是會,可是安公子對這個好像也沒興趣。
我便道,不想玩就算了吧,我們來聊天好了。大家隨便聊聊吧。
便站起來,把選了幾首好聽地歌,讓它們自行播放,把聲音調小。
心裡想,像我們這樣,跟到TV來聊天的,估計也是難得一見。
四個人便分座在沙發上,聊起天來。
一般都是圍著安公子問問題地。
他不會玩,但是對於我們跟他說話,還是歡喜地。
一般都是有問必答,他慢慢的也輕鬆自然起來。
問他,什麼時候來杭州地?
他告訴我們,今年五月份,才來了兩個多月,一直在那個工地上幹活。
問他,覺得杭州怎麼樣。
他笑道,杭州很漂亮,到處是高樓大廈,剛來的時候,心裡很激動,想這世上竟還有這麼乾淨漂亮的地方。現在覺得杭州有錢人太多。
我們笑,問他,想在杭州長久呆下來嗎?
他點頭,羞澀地笑道,不想回去了,想混出點模樣,回麗水那個老家給爸媽看看。
我們又問他,在杭州的工地上,現在是做什麼工的。
他道,什麼都做,粉刷匠,搬磚頭,絞水泥,安水管,鋪瓷磚。現在剛來,很多活以前不會,幸好有老工人帶他。
百媚這時問他,今天我遇見的那個人,說是你二哥,是親二哥嗎,怎麼長得那麼不一樣。
我想起那個對百媚嘿嘿一笑的老實男人,特別黑,五官普通,與帥沒一點關係。
安公子搖頭,說道,不是,他是我伯伯的兒子。我們是堂兄弟。
原來如此,百媚點點頭。笑道,你來杭州有什麼願望沒有?
安公子笑笑,想了一會,才對我們道,就是想多掙點錢回去,像你們一樣生活著。做我們這個工作的很苦,剛來的時候,我沒找到這個工地,每天只能站在廣場的巨幅廣告牌下等活幹,下著雨也要去,沒有雨,就淋著雨水站在那裡等僱主。那天,有個人來了,對我們說,他要一些書想從五樓搬到一樓,問我們誰跟他去。結果我們都說好好。你們不知道,到他那裡的時候,總共有三十多個我們這樣的人,全部推著二八的破舊自行車,車上放著扁擔羅框,上面還有著紅紅的泥。杭州城裡的人好像很討厭我們,我們只不過是想在城裡找一個吃飯的地方,不偷不搶,憑自已的力氣賺錢,可是他們用嫌棄和憎惡的眼光看我們。也不知你們是怎麼想的。
我望了望百媚,百媚好像有點難受的樣子,臉上都沒了笑容。
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對安公子道,我們也不是杭州本地人,我老家是湖南的,家也是農村的。
安公子衝我感激的笑笑,說道,不過你讀了書,我就是沒讀什麼書,小時候就不怎麼喜歡學。
那天,也是這樣,那些人在屋簷下這樣看我們,我們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可是那個僱主卻只願意請一個人,他對我們道,我沒叫你們來這麼多人,我這裡只有一點活,一個人一個小時就幹好了。
可是沒有人走,因為下雨天找不到活幹,能掙幾塊是幾塊,掙一塊,都能買兩個饅頭呢,這樣一天的飯錢就省下來了。
我們自已是團結的,沒人走,大家一起掙錢,然後掙到了就平分,當時一共是十六個人,我們便都站在那裡,派個代表跟老闆談錢,我們人多,手腳更快,也不耽誤你事,你看這樣吧,二十五塊少了點,我們從五樓上擔下那些書來,一共十六個人,你給三十二塊吧,我們每個人擔一次不全給你搬下來了。
那個老闆不肯讓,說你們不肯做就走,我還怕找不到民工,現在滿大街都是民工。
我們的頭還在跟他說好話談價錢,那個人突然發火,說道,你們不想做,就滾,給我滾啊。沒有人叫你們做。他指著街面。叫我們所有人滾。我當時都火了,想掙錢又不是偷你的錢,你憑什麼這個態度。對他道,你憑什麼這麼說話,嫌價錢高了,你說就是,你就是這態度嗎,你叫誰滾呢。
他更是衝到我面前來,對我道,就是叫你滾。
我當時都想打架了,後來還是被同村的一個老哥拉住,那個老闆也被旁邊的人勸了幾句,最後三十二塊同意了。
那一次我們每個掙了兩塊錢,又騎著自行車到廣告牌下去等車了。可是那一天,我一天都不舒服。
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呢,這個城市如果沒有我們民工,有這樣漂亮乾淨,有這麼多高的大樓嗎?
安公子說到後面,突然停了下來,笑了笑,說道,真對不起,一不小心就跟你們說這些了,你們肯定不愛聽吧。
我們笑著搖搖頭,對他道,沒事的,我們也聽聽,有些人是他們品質不好,你不要介意。
百媚強裝笑臉,可是我知道她的心是酸的。
我又何償不難過,想安海波要是知道他在唐朝的前生是貴族公子,可是唐朝的安公子知道他的今生是個民工,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