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百媚一直送我到家,我有很多疑惑,邀她進去坐。
她望我一眼,遲疑了一下,笑著點點頭,說道,也好。還從來沒到你住的地方看過。
我讓她進屋,轉身從冰箱裡拿東西,問她想吃什麼。
她說隨便,看到冰箱裡還有昨天買的一個冰鎮的西瓜,便抱了出來,在廚房裡切成一小瓣一小瓣的,放在碟子裡。
默默的做著這些事,西瓜上還有冰片,冰著我,冷得入骨。我用手指輕輕的把它拈起來,發呆的看,心想,黑少,黑少,他應該不會喜歡吃冰的吧。下次他來,我用啤酒招待他,記得一定不冰鎮,因為他討厭冰冷的東西,哪怕是大夏天,他也不喜歡。
癡癡呆呆的,是莫名的心疼,直到百媚在房子裡叫我,我才應了一聲,端著西瓜出去。
把它放在百媚面前的茶几上,看著那些鮮紅的瓜瓣,不知怎麼的,今天看起來,總覺得它像一個人被切成幾瓣的心。
便搖搖頭,使勁笑了笑。
小涵,黑少的真實身份是黑無常。我們沒有刻意隱瞞,但是也沒覺得這是什麼好炫耀的事,黑少當時也笑著跟我說過,問我小涵要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會是什麼反應。
我當時還笑著說他太小看你了,小涵勇敢著呢。
百媚慵懶的躺在我的沙發椅上,笑著對我解說。
我笑了笑,說道,嗯,我也不是怕,只是一時之間有點接受不了。他人很好的,以前,我一直跟他有說有笑的,潛意識裡,一直把他當成人的,就像我這樣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人。儘管他會法術會變化,可是我仍然感覺他是個人類,因為從來沒有妖怪或者神仙會像他那樣,對別人那麼好,自已卻又默默的承擔著自已的心事。
百媚笑了笑,說道,嗯,不怕就好。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黑少雖然是無常,可是無常是地仙,也是神啦。你看,有哪個神仙是壞蛋的。他們都要普渡眾生的。
她說到這裡,自已止不住笑起來。
再說不但是神仙,妖精裡面也有很多是可愛的,比如我啦。
我對著她笑。
她微微皺了皺眉,道,小涵,我從唐朝生活到現在,從人變成妖,很多人罵我是自甘墮道,因為在輪迴裡,由人界入蓄道,是要被笑話的。可是我從來不曾後悔,儘管到現在為止,我也沒有找到安公子,沒有達成自已的心願。
不是我看不起人類,這麼多年來,閱人無數,人世間的確有很多人,是不如妖的。很多人類很複雜,自私自利,城府極深,沒有法術和修為,但是他們可以把自已的心機煉得極深,害人殺人於無形。
我點頭,不想讓她多發感概,我的心裡一直想問她這樣一個問題,那就是現在的神仙能不能戀愛。看了那麼多書本和電影,好像神仙是不許戀愛的,像織女愛上牛郎,三聖母思凡下嫁。
她們好像,最終都沒有好下場。
如果神仙能夠戀愛,那麼,黑少是否也可以接受我的愛?
我沉默在那裡,對著那一碟西瓜心事萬千,西瓜上的冰片已經消融,變成水沿著瓜面淌了下來。我就看著這水滴慢慢地,悄無聲息的滑落。
百媚在一旁不作聲地看著我,看著我發呆,不由笑了笑道,小涵,其它的神仙不知道,但是無常是可以有老婆的。比如白無常白少,他就一直有老婆。
我先是臉紅,想著妖精真是諸多方便,連人的心理活動都看個通透。
百媚一把話說完,我的心裡卻只被驚喜和激動充塞了,抬起頭來,眼神發亮,急急問她道,百媚,你確定嗎,黑少真的可以戀愛?
她不作聲地點點頭,眼睛內有笑,然而,同時還有著一絲淡淡的擔心,隱藏在那笑意後面,我正心聲疑惑,她卻明眸一轉,笑了笑,站起身來道,好了,你沒事我就回去了。記得明天準時上班。
我笑著說好,送她下去。
送至門口,她不要我送了,笑告我道,我是妖精什麼都不怕,你可不一樣,要是再送遠了,反倒是我不送心,還要把你再送回來,你還是替我省點力氣吧,聽話,早點回去。
我笑著點點頭,和她揮手作別。
她轉過身去,我欲關上門,她卻又轉回頭來,喚了我一聲,小涵?
我停住,笑著望著她,看她嘴唇動了動,總彷彿還有話要說。
不由道,百媚,你有話就說吧,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她笑了笑,低下頭去,一會才抬起來道,小涵,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黑少了?
我有點愣神,呆在那裡,臉孔通紅。
這樣的情形,彷彿是個初諳情事的女子,第一次被人猜出心事。
你真的喜歡上黑少了嗎?
我只得不作聲地方點了點頭。黑少那樣的男子,但凡是個在他身邊的女孩子,都會喜歡上愛上的吧。
恩,喜歡他也很正常,他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只是小涵,他從盤古開天闢地就活在那裡,那麼長的時間,一個人不可能沒有故事的,你如果想跟他在一起,你做好了接受他一切的準備嗎?
那麼長的時間,一個人不可能沒有故事的。我心內一黯,想起黑少總是莫名的心疼的眼睛,還有他唐朝的家,那一櫃子的水袖綾羅。
你做好了接受他一切的準備嗎?
我望向百媚,百媚的眼睛內儘是憂心,我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到這時候,和明白,要想在一起,前面會有多艱難。
想起今天晚上黑少喃喃的自語,小涵,有些話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無法承諾的時候,是沒有說的權利的。
心內突然悲涼。對百媚搖搖頭,說道,你回吧,我對他只是有好感而已。沒多想,再說你不要小看我,我可是21世紀的新女性,愛情越艱難越刺激,我就越喜歡。
說著這些言不由衷的話,心時真的是很難受。
百媚望我不語,一會終於說道,好了,我真走了。順其自然吧。明天醫院見。
一曉未睡好。
第二天照老樣去上班。剛走下樓梯,卻見玉蘭樹下坐著一個穿黑衣服的人。
我征征站在那裡,望著他不言語,他是黑少。
他卻站了起來,笑了笑,慢慢走到我身邊來。低下頭來,對我說道,小涵,我——
說到這裡說不出話來,眼神卻儘是不放心。
我依然沒有話。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依然是黑底的休閒格子棉襯衣配著仔褲,細長的眼睛微瞇著。望望他,又望望他的腳下,他的影子安靜的傍在他的一側。
想起百媚的話,他是鬼使,不是鬼,是神啦。
小涵,你不會真的怕我吧?他的眼裡儘是擔心和焦急。
我不由撲噗笑出聲來,對他道,才沒你想得那麼膽小呢,走吧,再不走要遲到了。
剛走出幾步,一輛紅色的寶馬停在我們面前,車窗搖下來,是百媚,她衝我笑了笑,說道,看來氣色不錯,呵呵,他對你也不錯。
我紅著臉笑笑。
哈哈,我就說黑少跑來接她來了,叫你不要跑黑少住處,你又不聽我的。
一個白色影子從後車廂裡冒了出來。
你們——黑少的臉孔板了板。
黑少?是百媚的聲音,你和白少先回去吧,他使勁求我,說他再不能帶你回去,秦廣王要懲罰他和他老婆的。
我不想回去,你別聽他瞎扯,他總喜歡把事情誇大。
黑少,不為他想,為我想想,我們現在混在人間的幾個妖精,怎麼鬥得過你們整個地府,你還是先和白少回去吧。算我代醫院這麼多人求你了。
嗯——黑少不說話,眼神卻望向我,對百媚道,我走了,誰每天來接送她,要知道她前陣子被人綁架是受了傷回來的。
我不想讓她再出事。
心中突然無限感動,鼻子酸酸的。他是無常有什麼關係,他有故事有什麼關係,我要的是現在,是未來。什麼都接受,什麼都不怕,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黑少,我沒事的。帶著笑告訴他。不敢多說話,怕因為感動哽咽。
他還是不語。
百媚卻道,哎呀,你放心,你回去後我自已一天二十四小時陪著她行不行,我保護她,你還不放心嗎,我每天負責接送。
黑少,你回去吧,有百媚我不會有事的。
黑少才點點頭,白少在一旁歡天喜地。黑少再三叮囑我,不要一個人亂走,我很快就回來,每天一定要百媚接送,不要怕給她添麻煩。
我幸福的不住的點頭。
到了最後,百媚實在是不耐煩了,把我拉進後車廂,車子像箭一樣開了出去,黑少和白少才雙雙在空氣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