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和一諾在一起三天。
這三天彷彿又重新回到過去的恩愛日子。他向單位請了五天假,給我做飯,陪我說話,給我洗澡。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開心得不得了,我也開心。笑著在他身邊,兩個人和好如初。第三天的時候,我頭上的紗布重新再換了一次,一諾告訴我傷口已經結疤了。
我憋在家裡太久,想出去玩一玩。便對他說道,一諾,我們去西湖邊走走好不好。
他想了想,說道,好的。我這裡離西湖很近的。我背你去。
我笑著說,不好吧,大白天的,看個大老爺們背著個女的走來走去,別人會笑話你的。
他卻道,笑話什麼,我背自家老婆有什麼好丟臉的。
我便無法,隨著他去了。
他背著我鎖了門,慢慢走了出去。我伏在他背上。他說,丫頭,怎麼好像比以前更輕了?
我笑著不答。抬著眼睛望天空。眼前的黑暗不再那麼強烈,彷彿能看到淡藍色的天空。
我心內歡喜,對他說道,一諾,我的眼睛好像快好了呢。
他說真的嗎,我便把情況告訴他。他點頭,說道,我就說過你不要擔心的。過兩天肯定就全好了。
我信了他,不由心情大為高興。
他一邊背著我走,一邊給我指路,快到了,再走五百米就可看到西湖了。
我點頭。
現在正是初夏,風一陣陣的吹過來,我伏在一諾的背上,臉貼著他的脖頸,感覺粘粘的。想他應是出了汗。
便說道,一諾,是不是很累,不如我下來吧,你這樣太辛苦。
他卻笑了笑,說道,不累。你比現在再重十倍我也背得動。
不由笑,很自然想起,剛在一起時,他總是將我打橫抱起,在地上繞圈。或者蹲在我前面,說道,上來吧,丫頭,我背你。
他最愛背著我圍著松濤山莊走來走去,到現在還記得,那裡有一片丁香花叢。每次他背我從下面過去,兩個人的頭拂著丁香花的樹葉,很香很快活。
到現在這麼多年,還是那麼喜歡背我,老毛病改不了。
正想到這裡的時候,無意中抬頭來,看到不遠處一片淡淡的綠色,雖然看不清晰,然而綠色卻是可以肯定的。
我不由心裡歡喜,問他道,一諾,是不是西湖快到了。
他答我,對,就在前面。過會我帶你到西湖邊的樹林裡去坐一會。那裡面很涼爽舒適的。
我點點頭。再望了一眼那綠色。心想,看來眼睛真的是快要復明瞭。
走不多久,他停了下來,對我說道,前面就是曲院風荷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搖頭說不用了,都看過很多遍了。
感覺他好像很累的樣子,便說道,這附近有沒有竹椅涼亭的,你放我下來歇一歇,讓我在這坐一坐就好了。
他說,剛好有。就在附近。我們就在這歇一會吧,這四周都是參天古木的,景致很好呢。可惜你暫時看不見。
我抬眼望四周,眼睛前面影影綽綽的,已慢慢的,綠色的葉子,褐色的枝幹分得出輪廓了。
我對他說,一諾,我眼睛裡現在已經有些景像了,也許很快就看得見了。
他說好啊,放我坐在一張長椅上,自已在我旁邊坐下來,一隻手很自然地護在我的肩頭。
對我輕聲笑著說道,丫頭,我現在快賺夠在杭州西湖邊買房子的錢呢,到時候,我們就可以結婚買房了,房產上面用你的名字。我一直記得你以前說的話呢。
我聽著他的話,望著他,感覺到他的聲音溫暖平靜,不同於熱戀時的狂熱,卻有著一種認真地想和你天長地久在一起的感動。
他的確是上進了。也還是心裡一直有我的,一直記得我十八九歲說出的話,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在西湖邊買房子。
一會,他對我說道,丫頭,你渴不渴?
我點點頭,對他說道,一諾,我想吃冰淇淋。要香芋味的。
他笑,說道,這麼大了,二十好幾的人,還愛吃那玩意兒,好,我去買。
我笑,說道,你去吧,我在這等著你。他站了起來,走出去,又回頭大聲囑托我,別亂走,眼睛暫時看不見啊,記得坐在這乖乖等我回來。一副很是不放心的樣子。
我笑著點頭,望著他走遠,想著他這麼多年,一直縱容著我,我的冰淇淋大部分都是他給我買的。
四周開始安靜下來,他黑色的高大背影漸漸走遠。從我認識他開始,到現在,將近十年,然而他還是一如當初,只穿黑色系列的衣報。休閒外套,風衣,西裝,全是黑色。
還有其它的嗜好,蔬菜只吃涼拌土豆絲,幾乎每天都要吃,據他自已說,是從小愛吃,從能吃飯開始,幾乎餐餐吃,頓頓吃,百吃不厭。一直吃到現在將近三十歲,而且,看那陣勢會永遠地吃下去。看小說只看金庸的武俠系列,在一起十年,只要一起去圖書館,他必借金庸小說,其它書一概不借。我建議他,好看的書多得去呢。再好看的書反反覆覆地看,能有什麼意思。他卻從不聽我的,告我,只有他的書他才看得下去。我在他的身邊的時候,金庸的小說已經每一部看了不下二十遍,不數他小時看過沒有,也不估計將來怎樣,一部小說看二十多遍,實在是夠恐怖的。
他性格就是如此,喜歡一樣東西,就會一輩子守著她,永遠地喜歡下去。對物如此,對愛情亦如此。
風吹過,晃晃悠悠的,彷彿有一片葉子落在我的膝上,我低下頭來,努力去看清,卻感覺模模糊糊的,好像是有那麼一片葉子,卻彷彿隔在一片毛玻璃後面。
無奈只得抬起頭,卻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朝我跑過來。
漸漸地近了,看清了他,穿著黑色的休閒短襯衫,理著乾淨好看的平頭,眼睛細細長長。薄嘴唇緊抿著。
是黑少,我看得見了。
我慢慢站了起來,看著他跑到我面前來,臉上儘是焦急,小涵,你這幾天去哪裡了,診所也不見你上班,去人事處去問,又說你沒請假,急死我了,我到處找你。
我望著他,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眼睛看得清了,才想起這幾天我經歷了什麼。我竟然和那該死的張一諾和好如初,甚至又發生了關係。
費了好大的勁,才終於說出話來,黑少,我出了點小事,不過現在好了,我們回去吧。
他望我頭上的白色紗布,眼裡有著緊張,但幸好沒有問什麼,沉默著點點頭,伴我轉身回去。
我的身上還穿著睡裙,他望我一眼,然而也還是很體諒的什麼也沒說。
剛走了幾步,卻聽到一聲,大聲的急切地,丫頭?
是張一諾,我回過頭來,他的手上還為我拿著剛買的一隻冰淇淋。身上的黑色風衣,衣擺正張惶無助的向後飄飛。
眼睛看到他,前塵舊恨一起想起。他竟然綁架我!當時要是有一把刀,直想把他千刀萬剮。情緒轉變得是這樣快,前幾分鐘我還在為著他的癡情感動呢,可是這一刻眼神復明瞭,看到他,竟然只有憤和恨。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對他的感情變化這麼快?
然而憤怒卻不受理智控制,眼神像刀一樣砍過去。我冷著聲音道,張一諾,我再說一遍,我已經不愛你了。從此後,我會請人二十四小時保護我,這次就饒了你,你要是再敢傷害我,我就報警。
他的眼裡儘是疑惑傷心憤怒。喃喃地不相信地道,你不是原諒我了嗎?
我不答,對沉默在一旁的黑少說道,黑少,我們走。
他帶我離去。走不到幾步,外側的手卻被一個人拉住,我回過頭來,是張一諾,急急地問我,丫頭,你到底是怎麼啦?
我憤怒望向他,心內半點愛意都無。我這是怎麼啦。
為什麼我一看到張一諾就生恨,看不到了,卻又沒有了恨意。我想起我的眼睛,抬頭再望一諾一眼,見他依然像個木頭一樣呆在那裡,一隻手捉著我的手,一隻手拿著買來的冰淇淋,奶汁流下來,在風中粘粘膩膩的融化。
這一眼,卻再沒有了愛和心疼。一看到他,只想到他當年是如何的不振作,如何的要我養活,如何的和其它女子調情暖味不清,如何地傷我負我,如何的讓我絕望的。
憤怒再次滔滔而來,我牙一咬,用力甩開他的手。張一諾,你聽好了。我李小涵,就是死也不會再回來你的身邊。最後一眼望向他,他的眼裡儘是心碎和絕望。還有被耍弄的憤怒。我心內一寒,我不是故意變化如此之快的,對於我自已的情緒變化,我也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的眼睛肯定出了問題,那次到底是什麼手術。
走出去很遠,我終於忍不住,抬頭說道,黑少,我有了一點小麻煩,我現在必須知道我剛來診所時動的是什麼手術了。
他望我一眼,點點頭,對我說道,好,我過會就帶你去問百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