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2、飯粒!
「無論如何,還是不要太相信感情為好。」馬悅說道。「不確定性太大。容易成事,也容易壞事。」
「我從來沒輸過。」
「以前沒有,不代表以後也沒有。」
「這樣的談話方式和我們此時的立場很矛盾。」聞人牧月說道。她們此時應該屬於敵對狀態,可是,馬悅卻在勸說聞人牧月,而聞人牧月也在安慰馬悅。不像是敵人,更像是朋友。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對手。」馬悅說道。「我不配。無論是能力上,還是感情上。」
聞人牧月沒有回應她的這句話,說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在懷疑你?」
「從我接受那個任務的時候我就開始研究你。聞人家族的天才少女,主修經濟學、管理學、國際金融、性格心理學、六門語言以及色彩學——那個時候我就開始懷疑自己,我能完成這個任務嗎?我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為了不會露出破綻,所以我從來不對你的任何決定做出任何回應。」馬悅笑著說道。很疲倦的樣子。「好多年了。每天戴著一張面具生活。真的太累了。今天是我最輕鬆的一天。」
「因為我自己心虛,對自己的不信任不確定,所以從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你在懷疑我,每時每刻都在看著我,都在監督著我。我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做錯一件事,日日夜夜,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你中蠱那次,我就以為你會揭開迷底了——沒想到你還不甘心,仍然固執的想要從我身上尋找到幕後主使。」馬悅看著聞人牧月,說道:「你是我所知道最能忍耐的人。」
「這又算得了什麼?」聞人牧月冷聲說道。「有人能夠忍受心腹的背叛,仍然把他的孫女撫養長大,給她最優渥的條件,讓她受最好的教育,然後把她放在自己至親的人身邊做事——和他比,我做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馬悅的表情終於動容。
「你已經知道了?」她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聞人家族和白家激戰正酣的時候,爺爺卻突生怪病,難道就一點兒也不讓人懷疑嗎?」聞人牧月看著馬悅說道。「有了懷疑,自然就會尋找真相。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你爺爺在其中擔任過某個不光彩的角色,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就可以解除嫌疑。證據有時候很有用,有時候也很沒用。它只是輔助判斷的手段,卻不能完全影響一個人的判斷。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心裡想的才是。可惜,他死得太早。聞人家沒辦法從他嘴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所以,你們把目標放在我的身上?」馬悅握緊了拳頭,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她以為自己是佈局者,自己是躲在背後操縱的那只黑手。
她為此慚愧,為此自責。為此碾轉反側寢食不安。
可惜,她過高的估計了自己。也過高的估計了那個指使自己的人。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
想到那個老頭子每次面對自己時的和善目光,想起他的殷殷期待和鼓勵,她就有種不寒而僳的感覺。
什麼叫做佈局?這才叫佈局。
什麼叫做操縱?這才是操縱。
什麼叫做陰謀?這才是天大的陰謀。
聞人霆,那頭狡猾的狐狸早就看穿了一切。可是,他不動聲色,反手就下了這一手妙棋。
他們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難被發現的間諜臥底,可是,在聞人霆的眼裡——自己的身份早已注定。而且,是他有意培養的臥底。
「人生如棋。並不是棋。下棋時每一顆子都要有發揮它的作用,一步輸,步步輸。但是人生——有時候會有意識的落下幾顆廢子。你不知道它會不會起到什麼作用,甚至不對它抱有任何期待。」聞人牧月說道。「如果他們沒有找你,這顆棋就是廢子。但是,他們偏偏找上來了。於是,這顆棋子就被激活了。」
「一定讓他很失望吧?」馬悅笑著說道。
聞人牧月搖了搖頭,說道:「我說過。種樹本無心。那棵樹是否開花——也就不是那麼在乎了。而且,現在是我主事。」
馬悅便不再應聲。
她想罵那個老狐狸幾句,想諷刺他們爺孫幾句,可是,這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
成王。敗寇。
自己輸了。心服口服。
聞人牧月陪著她坐了幾分鐘,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休息吧。」
馬悅沒有送。也沒有動。
當鐵門關上的時候,馬悅低聲說道:「謝謝。」
這兩個字,聞人牧月聽不見。
她知道,她完全沒有必要說出真相。
之所以和自己說這些,是不希望自己帶著罪惡感自殺。
她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惡人,只是為了讓別人有活下去的理由。
她是無所不能的女神。
可是,她有感情——
因為昨天晚上,不,應該說是今天凌晨時間忙到太晚,所以,秦洛和耶穌紅衭都沒有回去。潑墨居還有不少空房間,他們就在這兒住了下來。
秦洛飽飽的睡了一覺,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已經是中午十二點鐘了。
他洗漱完畢,便去找聞人牧月商量事情。
剛剛走到客廳,就聽到聞人照的聲音。
「姐,這怎麼可能?馬悅怎麼可能是兇手呢?她不是你的心腹嗎?再說,她可是爺爺幫你挑的人啊。」聞人照的聲音頗為著急,看來,他對馬悅確實有好幾分意思。「是咱們家把她撫養長大,也是咱們家出錢供她讀書,也是爺爺安排她給你做助手——她怎麼可能背叛我們呢?是不是搞錯了?」
聞人牧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意思,坐在餐桌邊吃飯。
「姐,我求求你了。你倒是說句話啊——馬悅現在怎麼樣了?她沒事吧?你不會想殺了她吧?」
等待他的,仍然是聞人牧月的沉默。
「姐,反正我不管,你不能殺馬悅——」
「聞人照。你給我閉嘴。」秦洛滿臉怒火的走過來。
聞人照轉身看到秦洛氣勢洶洶的走過去,嚇得連忙退到聞人牧月身後,說道:「姐夫——你怎麼了?幹嘛發那麼大的火?」
「我為什麼發那麼大的火?我還想動手打人呢。」秦洛恨鐵不成鋼的吼道。「你有沒有良心啊?你有沒有智商啊?你能不能動一動你那裝滿狗屎的腦袋啊?難道你連你姐姐的話都不信了嗎?為了一個叛徒跑來質問這個世界上最疼你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被人綁架後發生過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姐姐為了救你做了什麼?她差點兒被馬悅開槍打死你知不知道?她差點兒被炸彈炸死你知不知道?她要是不去救你,你現在已經被炸成碎片了,還有臉有命在這兒撒嬌耍賴?」
「姐夫,我——」聞人照被秦洛一頓罵,小臉憋得通紅。想說點兒什麼,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眼眶一紅,眼淚就出來了。
「道歉。」秦洛低聲吼道。
「姐。對不起。」聞人照站在聞人牧月身後小聲說道。
「大聲點兒。你像頭豬似的睡了那麼長時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秦洛罵道。
「姐,對不起。我錯了。」聞人照的聲音終於大了起來。他知道秦洛不喜歡動不動就流眼淚的男人——和女人。所以,他趕緊用袖子把臉上的淚珠子全給擦拭掉。
「滾出去。」秦洛喝道。「馬悅在地牢,你自己去和她談。」
「是。姐夫。」聞人照答應了一聲,快步跑了出去。他覺得,秦洛發起火來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這小子還真是欠揍。」秦洛氣呼呼的,一屁股坐在聞人牧月對面的椅子上,抓起一雙筷子就開始狼吞虎嚥。
聞人牧月看著他不說話。
秦洛扒了半碗飯後,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
抬起頭問道:「你老盯著我幹什麼?」
「飯粒。」聞人牧月說道。她伸出手摘下秦洛下巴處的一顆米粒,像是個溫柔的小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