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戰國時期,秦孝公欲振興秦國一統天下,於是便廣納天下賢才。
其時秦孝公的寵臣景監向孝公推薦了商鞅。
與秦孝公第一次見面之時,商鞅一個人說了很久,但孝公卻裝作打瞌睡並不理睬他。待得商鞅走後,秦孝公怒罵景監,說他推薦來的人是個瘋子,儘是說些狂言亂語。景監因此責怪商鞅,商鞅卻道:「我向孝公說的是帝道,他聽不懂而已。」
五天之後,應商鞅之請,景監又求得秦孝公召見了商鞅。這次二人之間有了一些交談,但商鞅的表現還是不能讓孝公滿意,於是秦孝公又責備了景監。而這一次商鞅對景監說:「此次我與孝公談的是王道,他還是不太懂。」其時,商鞅懇請景監再為他爭取最後一次面見孝公的機會,如果還是不成,他就決定回家去種瓜了。
於是商鞅第三次晉見孝公。此次兩人相談數日不厭。甚至在談話當中,孝公不知不覺把身體都移到席案前面來,與商鞅促膝而談。事後景監問商鞅:「你此次怎麼能使孝公如此滿意?」商鞅道:「我這次談的是霸道,孝公因此大悅。」
縱觀中華歷史,一個王朝統天下、治國家不外乎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王道」,一種便是「霸道」!王道是聖王之道,而霸道則是依靠暴力實行統治。聖王之道是靠道德教誨和教育來貫徹的,正所謂德治教化。而霸道則依靠強制手段來推行,武力就是其力量的源泉。
依孝公之意,行帝王之道等得太久,他沒有這個耐心。而行霸道能及時看到國家富強,這才合了他的意思。所以秦孝公任用商鞅在秦國推行霸道。
事實也正如孝公之意,行霸道讓孝公及時看到了秦國的富強。但是,從歷史上又不難看到:以德治國,為公天下,是則天下共舉,可成就五帝之業;以仁治國,澤及百姓,萬國景仰,可成就三王之業!而秦孝公變法以武力治國,秦統一天下,厲行霸道,卻落了個十五年而終。
由此,王道與霸道孰優孰劣,當可一下分辨清楚!
武帝李元霸在與大唐相抗之時,其所作所為並不脫離「霸道」之內。但在大趙立國之後,作了皇帝的他卻也認識到了自己肩上有著千萬百姓的身家性命,責任非常重大。於是武帝便與其師薛道衡憶古思今,只為尋得治國妙方,能更好的治理天下,創造一個「萬國衣冠朝冕琉」的繁華盛世。
二人苦思竭慮,終認為,即便如今大趙國的商務興盛,但中華民族在根本上還是一個農業民族,三千年保守思想的積澱,使得人們追求的始終是和平穩定的生存發展環境。不但為中華歷代統治者追捧的儒家各種理念就是基於此建立起來的,而且,歷史上影響中國以及東亞幾千年的「華夷秩序」和「朝貢體系」也是這種需求的對外拓展。
「華夷秩序」強調以中華帝國為中心,互不侵犯、不干涉他國內政和不欺寡凌弱,禮尚往來。「朝貢體制」則是中國的皇帝在安撫外圍的朝貢國之時,以「予多取少」的原則處理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關係。武帝前生歷史上的漢唐盛世,就是具體體現。
當然,這些並不是單憑軍事、政治、經濟等實力就可做到,更為重要的是,古代中國的文明模式在全亞洲、乃至全世界都擁有無可匹敵的優勢。這使得周邊諸國對中國的儒家文化敬慕景從,而在華夷秩序中,諸國信奉儒家文化便是朝貢體系得以延續千年的根本所在。
以前史為鑒,與秦孝公的選擇不同,武帝與薛師一致認為,奉行「王道」方為大趙治國上策!而講究仁義,以德待人,令別人心甘情願承認你的地位……這就是王道!
於是,自華紀三年起,大趙國對內以禮法治國,讓百姓安居樂業;對外則暫時停止了擴張,實施睦鄰政策,與各國友好相處。
此時的大趙,當真好一派泱泱大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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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紀九年春,大趙國都城洛陽的街頭。
「師祖,我們偷偷跑出來不會被爹爹抓住吧?」一個大眼睛的小男孩問向薛道衡。
「不會,不會!你小子至少問過五次了!……你爹政務繁忙,哪有時間來抓咱們?」薛道衡眉頭一皺,不耐煩的說道:「一點沒有你爹的勇武模樣,倒是學足了你那潑辣媽媽的多嘴!」薛道衡一直不解,以李元霸的英武和王曉蓉的機靈潑辣,怎麼偏偏就生了個溫文爾雅、卻又多話的兒子呢?
「唉!今日要不是這小子執意要跟隨,一路拖拖拉拉的,老子只怕早已經坐在止步齋,飲華老頭自釀的糯米酒了!……不過……」看看小孩一身富貴人家常見的衣著,薛道衡心道:「……還好,這小子沒到著金龍袍的年齡,不然今日只怕早被屈不歸的人盯上了!」
小男孩撇撇嘴,道:「師祖,皇宮裡難道沒有好酒嗎?您為什麼非得出宮找酒喝?」
說到酒,薛道衡因多了個尾巴的煩躁之意頓去。他那不大的眼睛裡精光一閃,一對眉毛彷彿就要飛起:「皇宮裡當然有好酒,就是你媽媽私藏的酒也不錯啊!只可惜……在宮裡不能暢飲,而且既沒有好菜,也沒有請調,哪裡比得上止步齋!」
小男孩睜大了眼睛,驚奇道:「師祖,您也知道我媽媽藏著酒!」
薛道衡得意洋洋,道:「我怎麼不知道?那些酒一多半都是你媽托我給她買進宮的……」想到受托買酒時賺取的高額差價,薛道衡越發得意,一時間神彩飛揚。但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連忙道:「小子,千萬不要讓徐老頭和凌老頭知道你媽偷偷藏著酒,不然你媽就喝不到了!……小子,凡事要為媽媽著想,世上只有媽媽好,這個你是知道的咯!」鬼才知道薛師究竟是在為王曉蓉著想,還是在為那買酒時的差價著想。
小男孩用力地點點頭,道:「我知道,就好像師祖您叫我小子,不叫我太子,這也是不能讓兩位總管知道的吧?」
薛道衡一怔,差點沒左腳絆右腳摔上一跤。
薛道衡可是一直都忽略了這事。他有著前世的現代思維,因此平日裡也並沒有太多的注重這個時代的禮數。而且,他與李元霸在前生又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李元霸這個寶貝兒子在他的眼中就等同於自己的孫子,平日裡叫他「小子」也是帶著愛護之意,極為平常,就是武帝李元霸聽見也只會覺得自然。但是,武帝認同並不代表所有人都認同。此時大趙以禮法治國,這事若真是被遵循禮法的徐世勣或凌敬知道,只怕當真要起一場風波。
小男孩看到他那師祖怔怔發呆,連忙牽起薛道衡的手,道:「師祖,你怎麼了?」
薛道衡面上得意之色全無,他握住小男孩的手,緊張地說道:「心武,你可千萬不能對別人說啊!要是讓徐老頭和凌老頭知道師祖叫你『小子』,那師祖至少一年的奉祿就沒了。搞不好……還得受點皮肉之苦!」
李心武眨眨大眼睛,疑惑地問道:「師祖,您害怕二位總管做什麼?您是爹爹的老師,爹爹是肯定不會讓您受罰的啊?」
薛道衡搖搖頭,道:「心武,有些事你不懂。即便是尊貴為帝王,也有好多事情是不可以隨心而欲的!」
李心武還是不明白:「師祖,為什麼?」
「這個……這個要說起來就複雜了……」確實,這個問題實在是很複雜。
因為馬上就可以到止步齋濫吃狂喝,薛師此時心情還算不錯,他可不想因為給一個小屁孩講解人生道理而把酒興擾了。當下薛師便隨口敷衍著李心武,招了一輛馬車,向洛陽城中的止步齋總店而去。
……
大趙國皇宮中。
「什麼!太子和薛太師都不見了?」皇后王曉蓉驚道。
兩名宮女和一名太監跪伏在地,渾身嚇得直打顫。那太監的語音因為害怕已經有些走調:「稟娘娘……薛……薛太師說要如廁,太子也執意要隨同,結果……結果二人一去就沒了蹤影……」
王曉蓉揮手止住太監回話,吩咐身旁的宮女:「立刻傳值日的近衛軍隊長前來,嗯……記住,不要向他透露太子與太師失蹤的事!」
宮女應聲匆匆而去。
王曉蓉再問向那跪伏地上的宮女、太監:「此事還有什麼人知曉?」
三人齊齊搖頭,一名宮女顯得稍微沉著一些,她開口答道:「稟娘娘,奴婢三人發現太子與薛太師失蹤之後,便立即前來稟告娘娘了,並無他人知曉。」
王曉蓉心道:還好!要是讓太子失蹤的消息傳出去,宮廷內大亂且不說,若兒子只是被那薛師拐帶出去玩耍,要萬一有心懷叵測的人得了消息刻意去尋,這後果可就嚴重了!
王曉蓉不再是一個只知嬉笑玩樂的小姑娘,作了九年的大趙國皇后,她已經懂得了許多事情。
急促的腳步聲在房外響起,值日的近衛軍大隊長到了。
「臣見過皇后娘娘!」隊長下跪叩首。
王曉蓉揮揮手:「起來吧!」
隊長起身,恭謹站立一旁。
王曉蓉問道:「今日你可見過太子殿下?」
隊長答道:「回稟娘娘,見過!」
王曉蓉道:「什麼時候啊?」
隊長躬身答道:「大約在一個時辰以前吧,太子殿下與薛太師一道出宮去了。」
王曉蓉心頭一鬆,暗罵:果然是薛夫子!
「你怎麼就讓他二人出宮了?」
隊長連忙道:「稟娘娘,薛太師手中持有御賜的金牌,言稱是陛下命他帶太子去見識百姓生活。」
王曉蓉點點頭,心中知曉,定是此次入宮教習時間太長,薛道衡在宮中呆的悶住了,想要出去飲酒作樂……好個薛夫子,自己偷偷溜出去也到罷了,還將我兒子拐帶了出去!
王曉蓉心中暗罵,面色卻是平和,道:「哦,原來如此!……陛下現在要見太子,你等速速前去城中止步齋找找,若太子與薛太師在那裡,就立刻將他們帶回來。若不在……就立即報與監察部,讓屈總管去找他們吧!」
隊長聽聞之下,立刻就知道太子出宮一多半就不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想想,說不定還要出動監察部的人去尋,連陛下、皇后都不能確定二人去哪裡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二人不但是私自出宮,而且身邊還無人護衛!
一個五十歲的瘦弱文官,一個是不滿七歲的孩子,就這兩人在洛陽城中遊蕩……隊長想想心頭都覺發怵,「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情,不然,只怕今日的值日衛軍全都得掉腦袋!」
近衛軍大隊長連忙退下,急速領兵出宮尋找太子殿下。
……
止步齋總店二樓之上,裴元慶獨自一人依窗而坐。他面前擺著幾樣精緻的小菜,另有兩壺止步齋自產的糯米酒。裴元慶就這樣一口菜就一口酒,自斟自酌,好不愜意!
從窗口望下去,感受著大趙國特有的詳和氣氛,裴元慶的心間有了些許波動。人們在街道上穿梭往來,面上大都帶著自然的微笑,碰到相熟的人,或是停下來閒聊兩句,或是打打招呼,問候兩句,然後擦肩而過……總之,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生氣勃勃!
「好舒服的感覺!馬來雖也繁榮,但是卻沒有這裡感覺親切……十一年了,還是中土好啊!」裴元慶歎道。
「嗨!小裴,真的是你啊!你怎麼也在這裡,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聲高呼和一串的問題打斷了裴元慶的感歎,他連忙扭頭看去。
「呵!原來是薛夫子啊!……」裴元慶見得薛道衡還牽著一個小娃娃,笑道:「薛夫子,難不成幾年不見,你就被朝廷開革了?居然淪落到給人帶小孩混飯吃了!……還是,你這個老光棍有人要了?」與薛師在新加坡呆了兩年,其間他和薛師、咬金二人可是親密無間的酒友,九年不見,玩笑是要開的。
薛道衡聽得裴元慶的揶揄之言並不見氣惱,他心思一動,暗道:「這小子剛從新加坡換防歸來,他離開中土已經十一年了,並不識得太子……哈哈,今日的酒錢有著落了!」
「來來!」薛道衡牽過李心武,指著裴元慶道:「這位就是你最崇拜的雙錘小將……哦,三十的人了,應該是雙錘老將裴元慶!怎麼樣,比你爹爹帥一些吧?」
李心武奇怪,怎麼在薛太師口中自己竟忽然有了一個崇拜的對象?可奇怪歸奇怪,裴元慶以八千鐵騎收了驃國、陸真臘的事跡大趙國人都是知曉的。
即是薛太師鄭重引見,太子殿下自然就要拿出應有的風範來。當下李心武整整衣冠,肅聲道:「他就是裴將軍嗎?嗯,不錯,果然有氣勢!」
見到這不過六、七歲的小孩故作老成,裴元慶不由覺得好笑,便問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薛道衡在裴元慶叫那一聲小子的時候就知道,今日一桌八珍宴是跑不掉了!可沒想到,接下來看到的更讓他驚喜:裴元慶見李心武可愛,竟然伸手捏了捏李心武的臉!
「哈哈!如今就是滿漢全席只怕也有的商量了!……駐紮海外的補貼可是極高的啊!況且,還是十一年的補貼!」薛師得意至極,竟全然沒有想到這時代哪來滿漢全席?
李心武長這麼大,還從沒有被父母以外的人捏過臉蛋,他把頭轉向薛道衡,一臉的不知所措。
薛道衡面色一整,異常嚴肅:「裴將軍,你!……唉!你可惹禍了!」
裴元慶一怔,道:「薛夫子,你在說什麼?」
薛道衡正色,輕聲道:「這就是武帝之子,我大趙國的太子殿下!」
裴元慶驚愕,一下站了起來。
薛道衡再也掩不住面上得意之色,道:「裴將軍,你剛才所為……」
裴元慶回過神來,剛要見禮請罪,卻聽得樓梯木板被踏得咚咚直響,一陣紛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裴元慶連忙一個閃身掩在李心武面前,他眼睛注視著樓梯口,口中卻向薛師問道:「夫子,你與太子出宮沒帶衛士?」
薛道衡剛要答話,卻見一隊身著黑色軍服的近衛軍奔上樓來,為首一人在樓上四處一掃視,立即小跑到李心武面前,「撲通」一聲跪下,朗聲道:「太子殿下,……」
不待那近衛軍隊長把話說完,只聽得周圍「撲通」之聲不絕,樓上的食客們嘩啦啦跪倒一大片。
薛道衡苦笑:還什麼滿漢全席,現今就連八珍宴都泡湯了!……弄不好,以後連酒都沒得喝了!
薛道衡無奈地搖搖頭,趁眾人眼中只有太子之時,悄悄伸手拿過裴元慶桌上的一壺糯米酒藏在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