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獄如細碎水晶的點點星光下,金髮年輕人甫下車的那一刻,「皇帝萬歲」的歡呼熱烈地響徹海尼森的夜空。就像年青人一輩子也看不厭星光般,他的士兵們心目中對這位值得歌頌的年輕皇帝,是永遠也看不厭的。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閃耀著金碧輝煌的金髮,舉手向守護宇宙港的帝國士兵回禮。歡呼聲再度如雷響動,反射在他那金黃的髮梢。那頭金髮就是以往曾與他對立的門閥貴族們稱他為「金髮小子」的原因。而今天士兵們稱他為「金髮有翼獅子」(griffon,希臘神話中半獅半鷲,宛如長著翅膀的獅子一般的怪獸)。
宇宙歷八零零年,新帝國歷二年四月二日夜晚,二十四歲的皇帝動身離開亡國的舊首都--海尼森,這是他為征服伊謝爾倫迴廊所跨出的一大步。他已篡奪銀河帝國,吞併費沙自治領,並逐步消滅了自由星球同盟,大部份的宇宙已納入他那白晰的掌中。就地理上來看,自他那柔軟的指間漏出的,不過是比構成宇宙的一顆最小砂粒更小的部份;然而,在人文上而言,它卻是支配另一半宇宙長達二世紀半的政治勢力的最後根據地,只要它存在,萊因哈特那一統全宇宙的壯麗雄心拼圖,將無法完成。
在受到艦長塞德利茲准將畢恭畢敬的行禮後,萊因哈特步入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艦內。組成皇帝大本營的幕僚群,在其後尾隨進入。以統帥本部總長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為首,包括非幕僚群的近侍艾密爾。馮。齊列在內,共約有二十人。
「瑪林道夫小姐!」
隨著皇帝的呼叫,進來的是一位年輕女性。她是國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的女兒,也就是擔任皇帝首席秘書的希爾格爾,暱稱希爾德。比皇帝小一歲的她,留著一頭樸素的金色短髮,看來就像是一位聰明活潑的美少年。
「是!陛下,有何吩咐?」
「朕忘了跟你確認一下,交待你去處理的那件事,辦妥了嗎?」
足智多謀、人稱有勝過一個艦隊武力的伯爵小姐,對於萊因哈特抽像的詢問,不假思索地答道:「請陛下放心,我已將您的吩咐傳達給負責人了。我想您不會再看到那令您不悅的東西了。」
皇帝優雅地點點頭,顯得相當滿意。在動身離開海尼森之前,萊因哈特下達唯一的命令--破壞非軍事性的建築物。他所要破壞的目標是,被稱為自由行星同盟之父--已故的亞雷。海尼森的巨大銅像。
對於亞雷。海尼森的紀念館和墓地,萊因哈特則不予干涉,因為他下這道命令的用意並非在於誇示征服者。破壞銅像不僅只是出於他的審美感,同時也是加上了他對被豎立銅像之人物的羞恥心所做的一種反諷的考量。在萊因哈特的一生中,與建告巨大雕像以誇示一生的權力及權威的那種精神上的病毒是無緣的。他故意下了敕令,通令全帝國--只要羅嚴克拉姆王朝繼續存在下去,在任何一位皇帝死後十年以內,絕對禁止建造該皇帝的雕像,而且雕像大小不得超過人身尺寸。
「若海尼森真的值得同盟人民敬仰,那麼,他也會同意我的處置是正確的吧。巨大的雕像並非常人所能承受得起啊!」
年輕的征服者對希爾德說道。他對她點頭之後的那一瞬間,其精神的思路就從地上轉往宇宙了。
就在此時,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和亞達貝爾特。馮。法倫海特兩位提督已先皇帝一步離開海尼森,各自率領艦隊前往伊謝爾倫迴廊。他們兩人都是積極攻擊型的戰將,尤其是畢典菲爾特,統御著「黑色槍騎兵」艦隊,一直享有猛將之盛名。
自前年持續至現在的這趟遠征,一直都由畢典菲爾特擔任先鋒指揮官,雖然他的確立功無數,但他那勇猛聲名所具有的破壞力更是非比尋常。
對於他驍勇善戰的表現,其他帝國軍幕僚們有此一說。
「畢典菲爾特在最前線嗎?」
「不是吧!只要是那傢伙在的地方就是最前線啊!」
當如前所述的插曲傳到帝國宇宙艦隊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的耳中時,他不免深感懷疑,這些話是不是畢典菲爾特自己捏造的;不過這些話對畢典菲爾特的形容倒是相當貼切,這一點任誰也都無法提出異議。
與皇帝萊因哈特同時由海尼森出發的有:帝國宇宙艦隊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以及奈特哈特。繆拉及馮。艾傑納兩位提督。他們預定在往迴廊的途中,與斯坦梅茲提督會合。
另外,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提督也自帝國名義上的首都--奧丁出發,繞過費沙迴廊趕來;由克涅利斯。魯茲提督率領,負責在費沙迴廊周圍地帶巡邏的戰力不算的話,此次動員人數之眾,仍然相當驚人。
而海尼森的警戒任務,則交由格利魯帕爾茲提督負責。他曾是前年以高等事務官的身份奉派至海尼森的菲爾姆特。雷內肯普的部屬;其在拔擢人才時,以公正寬大為宗旨,而引起皇帝的注意。格利魯帕爾茲微妙地回答說:「在羅嚴塔爾元帥尚未到任前,海尼森就暫且交給下官了。」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現任帝國軍統帥本部總長一職,在征服伊謝爾倫迴廊之後,預定將由他冠上新領土總督的稱號,統轄昔日自由行星同盟全部領域。今年,他三十三歲,比皇帝年長九歲。他將擔任皇帝的代理人,統治新帝國領域近一半的廣大宙域。在今天之前,不論征戰或經略方面,就算是皇帝幾近自私的要求,羅嚴塔爾幾乎都為他做到了。待全宇宙的統一大業完成後,他將面臨完全不同領域的考驗--自身才幹是否足以擔任廣大佔領區的行政官。不過,在才幹這方面,至今還沒有人對他有所疑慮。
另一方面,梅克林格提督率麾下艦隊在伊謝爾倫迴廊的另一端擺開陣勢,準備挾擊楊威利等人的後背。至此,包圍迴廊前後的巨網已全部完成。
萊因哈特之所以組成如此龐大的陣容,並動員身經百戰的各位名將,明白說來,無非只是為了討伐一個人。
此人就是前自由行星同盟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兼要塞駐留艦隊司令官的楊威利元帥。在同盟末期,對萊因哈特及其麾下的提督們來說,同盟軍就是楊威利。在他們精神面的上下都漂著帶有酸味的讚賞。有多少位名將,有多少次的敗北,都肇因於楊威利一人!
說得諷刺一些,實際上根本是「偌大的帝國為了擊敗一個人,而發動了所有的武力。」而以國家的立場而言,為早日實現帝國統一大業,他們有必要去預防楊威利成為反帝國勢力核心的後果出現.戰艦伯倫希爾現在可以說是「移動的大本營」,皇帝辦公室中,萊因哈特正忙著檢討往後的具體作戰計劃,他那蒼冰色的眼眸直視秘書官希爾德,揚聲說道:「如何?瑪林道夫小姐,你現在還是反對朕親自出征?」
聰敏的伯爵小姐反對皇帝親自率兵征計楊威利一黨之事眾所皆知。注視著美麗首席秘書官的萊因哈特,笑容間隱隱帶著惡作劇的表情。他詢問希爾德的目的,並不是想讓她屈服於自己,而是希望她提出反論。
「老實說,下官還是反對。」
希爾德看出萊因哈特的用意,便如是答道。聽到這句話,眉清目秀的年輕征服者感到身體節奏一陣上揚,證明了他的精神活力仍然暢旺澎湃,正尋找著伸展的天空。
「沒想到伯爵小姐竟是這麼頑固啊!」
萊因哈特無視她的個性,反而開朗地笑了起來;希爾德自己也不知為什麼,臉上微微一陣紅暈飄過。
「原來陛下早就把我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了。」
這可有點不公平了,不是嗎?--希爾德心想。她至今仍然反對,是因為她瞭解萊因哈特想要親征的真正動機,並非為了政治或軍事上的理由,而完全是在於他個人的矜持及競爭意識。而這種意識下,包含了他對於競爭敵手的尊敬與期待。假設楊威利放棄抵抗,向皇帝跪地求饒,萊因哈特將會有什麼感想呢?雖然這是他自前年以來所熱切期盼的事,但心中總不免會感到失望吧。現在,皇帝認定楊威利就是他的戰鬥對象,並準備以最高禮節--傾盡無可匹敵的智略和壓倒性的兵力--來面對楊。
對於帝國軍的這項舉動,楊威利將作何反應呢?他會堅守易守難攻的伊謝爾倫要塞嗎?或是揮軍前進到迴廊的出口--艾爾。法西爾,挑起艦隊大戰?實在令人難以預料。
現在,帝國的戰線已經形成一條超越一萬光年,既長且大的光龍,以C字型的形態,穿過整個由人類所支配的宇宙。光龍的頭部是在伊謝爾倫迴廊的舊同盟領方位,尾部則是在伊謝爾倫迴廊的舊帝國本土方位。若是伊謝爾倫要塞陷落,納入帝國版圖,那麼光龍的尾巴將繼續延伸,而以O字的形態環擁宇宙。
如此綿長的行動線,原本應是軍事學上的一大忌諱,但是,若敵我的戰略狀況優劣差別過大,這就不是個弱點了。置身伊謝爾倫要塞的楊威利,沒有大膽行動的自由,即使帝國軍隊伍長長地延伸開來,他也無法自側面發動攻擊。因為,若說帝國軍是一條光之巨龍的話,那麼伊謝爾倫要塞無異是一顆小小鳥蛋。以戰略上來說,兩者之差真有天壤之別,楊威利必須藉助戰術上的勝利,才有可能阻撓戰略上的懸殊情勢;目前,他的處境和巴米利恩會戰之時一樣,步步艱險。然而,萊因哈特那頭勇猛自負的有翼獅子,是不會滿足於只在戰略方面將楊威利趕至窮途末路的。
「儘管楊威利有多少奇謀,走到這地步,他也只能做兩種軍事上的選擇了。一是前進應戰,一是撤退防守,如此而已。但他會作何選擇呢。他會採取什麼方法來對付朕呢?這倒頗值得玩味。」
隨著霸氣所至,萊因哈特便起而行之。行動上的自由是戰略優勢的保障。一直窮追不捨,迫使楊發動反擊,這也是因為自己已經穩穩控制百分之九十九的絕對優勢。
只是萊因哈特還未完全保有推動歷史和人類所需的王牌,而他那偉大的勁敵也是處於相同的情況。
出乎萊因哈特意料之外的噩耗,將震動遠自費沙傳送而來,是四月十九日的事。費沙的代理總督官邸發生爆炸恐怖行動,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死亡,軍部尚書奧貝斯坦元帥、費沙代理總督博爾德克及費沙方面的軍隊司令官魯茲一級上將受傷,其他死傷的人員共計四十一名。當消息經由超光速通訊傳達過來後,正踏上遠征之途的「金髮有翼獅子」,蒼冰色的眼眸射出熊熊烈焰,一時為之沉默。
對於必須前進才能找出其生存價值的萊因哈特而言,這道被眾人視為污穢的束縛鎖鏈--恐怖行動其詳情如下:四月十二日,來自帝國本土的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以及從舊同盟領來的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再度於費沙會合。他們曾是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左右手,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一同獲得勝利;而這時,前者正精神昂揚,步伐堅定地趕往伊謝爾倫方向的主戰場,後者卻只能帶著敗北的創傷,奉令留駐此地。
魯茲的新頭銜是「費沙方面軍司令官」,任務是負責警戒新帝國最大的交通、運輸、通訊要道。這項職務自然不能等閒視之,但眼看著與楊威利間的最後決戰即將爆發,他卻被迫自最前線撤回,這對軍人而言,實為莫大的憾恨。那份遺憾就是被楊威利以詭計再次奪回伊謝爾倫要塞的不名譽之事,沒有報復的機會了。魯茲只有讓主君和同僚去處理自己的失敗之過。
瓦列相當同情這位同僚的處境。因為中了楊威利的詭計,使得過去所立下的功勳,被敗北感完全壓過,這一點他也曾經歷過。然而,若直率地表示同情,只會徒然加深魯茲的傷痛而已。而瓦列自己明知是博爾德克為了向自己及魯茲獻媚所辦的歡迎會,只是因為這是一個安慰魯茲的機會,才會參加。當瓦列到達會場時,已是七時五十五分了。
軍用高性能炸藥爆炸的時間,恰好是在他到達之前的七時五十分。瓦列得以避開恐怖行動而倖免於難,反倒是托義肢之福了。甚至這麼說這或許是前年討伐地球本部行動中,向他揮舞毒刃的狂熱分子所給的功德吧。不論何者為是,他在慘劇發生後的五分鐘趕到現場,在一片混亂和狼藉中,冷靜地下達指令給部分的人,成功地控制住了即將造成恐慌的事態。人們對這位毫髮無傷的提督感到無比的信賴。
席爾瓦貝爾西立刻被送往醫院,由於大量出血,加上頭骨有金屬片嵌入,無法恢復意識,於十一時四十分,心臟停止跳動。
羅嚴克拉姆王朝最高級的技術官僚,就在這場恐怖行動中消隕了。席爾瓦貝爾西曾有兩個企圖,其一,健全新王朝的社會資本與產業基礎,創造征服之後的經濟建設新時代;其二,成立一指導經濟建設時代的技術官僚群,使自己成為該群體的核心人物,並伺機登上帝國宰相的寶座。「這兩個願望並不是遙不可及的!」他信誓旦旦地放言道。的確,他實現願望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如今他的野心只能隨著他的生命,在地面上永遠消失了。
暗殺事件發生後,瓦列延遲離開費沙的日期,他向萊因哈特報告事件經過,為席爾瓦貝爾西舉行臨時葬禮,並坐鎮指揮搜查犯人,同時進行各項善後處理工作。
「沒用的暗殺者!既然要暗殺,就乾脆一起把奧貝斯坦給做掉,還比較會有人讚賞。」
瓦列當然沒有說出這些話來,但他對魯茲和其他兩名傷患態度上的明顯差異,則是不容否認的事實。對於奧貝斯坦,他只是盡對上司的應有的禮貌,前來探視一番,待醫師一有指示,便立刻退出病房。對於博爾德克,他僅派副官代為問候,自己則親往魯茲的病房。或許魯茲的命運曲線多多少少在上升了吧,他並沒有傷及內臟,而且有可能在兩個禮拜內就可能出院了。不過,雖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的精神反而更有活力了。當瓦列前來探望他時,他對瓦列說道:「我怎麼能比奧貝斯坦先死呢?我要在他的葬禮上,念上一段虛偽的哀悼詞,順便在心中對他吐舌頭,我就是在等待此事,才至今都未戰死。」
軍務尚書也很厭惡我們啊!--自己的內心中如此說道,瓦列不禁苦笑起來。他非常瞭解魯茲的心情,三年前,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死所感到的惋惜之情,在他心中形成一支反感的箭,直刺奧貝斯坦的背脊。
事件發生一周之後,瓦列啟程離開費沙。在萊因哈特的命令下,該地的警備任務和搜索犯人工作,則交由輔助魯茲的荷茲拜亞中將負責。待奧貝斯坦和魯茲完全康復後,這些任務當會再交回到他們身上。
「犯人可能是地球教的餘黨或是潛伏地下活動的前自治領主魯賓斯基一夥人等。在這重要的時候,想要驚擾皇帝陛下的心思。」
荷茲拜亞不禁咋舌,因為,正是「這個重要的時候」,犯人才會不擇手段地在帝國軍後方從事破壞活動。不過,犯人的目的並未得逞,除了已死亡的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以外,犯人所要刺殺的對象主要是三名帝國軍的最高幹部,但這三人之中,奧貝斯與魯茲只受輕傷,而瓦列更是毫髮無損。
接獲噩耗的皇帝萊因哈特,在哀悼他失去所重用的人才之餘,並沒有因此而放慢往伊謝爾倫方面的行軍速度。他只下一道命令給秘書官希爾德,下令服喪一日,並派工部次長古爾克暫代工部尚書的職務。
「等伊謝爾倫要塞攻陷以後再為席爾瓦貝爾西舉行國喪,目前一切就以臨時處置。」
萊因哈特如此對希爾德說明,但事實並非如此。奧貝斯坦和魯茲身受輕傷;瓦列雖比預定日期慢了幾天出發,但終究已離開了費沙;萊因哈特也沒有因此次恐怖行動而中斷征旅--凡此種種,將使犯人焦躁不安,並會企圖再度行兇。萊因哈特也充分洞悉這點,所以特地嚴陣以待,他要求奧貝斯坦和魯茲必須要有處理這件事的手腕和冷靜。如果在費沙所發生的恐怖行動變成動亂時,可以命令瓦列艦隊回轉,返身加以平定。若事態演變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則才需考慮到萊因哈特本人作何打算。反正在此之前,萊因哈特完全沒有將旗艦伯倫希爾艦首調頭的想法。
即使首席秘書官希爾德也不贊成萊因哈特在此時改變方針。她只陳述一點意見,希望皇帝能夠厚恤席爾貝爾西的遺族。萊因哈特或許稍稍誤會她的意思,也許是假裝誤解,以清楚地探求她戰略上的見識。
「瑪林道夫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經這一問,她才想起一件事。
「陛下!如果楊威利從伊謝爾倫要塞出擊,進攻帝國本土,您該怎麼辦?萬一梅克林格提督駐紮的防線被突破,那麼,從伊謝爾倫到帝國首都奧丁之間頓失屏障,楊威利屆時將如入無人之境了。」
「你說得不錯!這倒不失為上策。也許楊威利會玩弄這種花招吧!不過,前提是他必須握有充足的兵力。名將的才氣受其它條件牽制,實在是件憾事哪。」
萊因哈特秀麗的雙唇露出譏諷的曲線,他話中影射的人是誰,沒有人知道。環繞在楊威利四周的嚴苛環境,是誰造成的?
「朕倒很想給那男子五個艦隊,看看他還能變出什麼把戲--想來挺有趣的!」
「陛下……」
「伯爵小姐,朕若要休息的話,首先必須把和楊威利之間的舊帳算清才行。只有使他屈服,完成宇宙的統一,一切才算有了開始!」
諫言巧妙地被封住了,希爾德沉默著,她只得靜靜地聆聽皇帝的聲音。「不過,即使如此,朕仍感到有點不安,真想和那位魔術師站在對等的戰略條件上,來一次正面交鋒……」
希爾德首次提出反駁:「這樣的話,陛下,您大可以放棄這次的交戰,退回費沙,甚至班師回朝,返回帝都奧丁。待楊威利養兵蓄銳之後,再與他一決雌雄不就好了。您又何必一定要與窮局一偶的楊威利決一死戰?」
這次,換萊因哈特默不作答了。他像是承受不住希爾德直言極諫的刺痛似的,不住地撫弄著胸前的垂飾。III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那充滿活力的灰色瞳眸中,微微泛著複雜而波動的光彩。他本來喜好敏捷迅速的行動,在不安的陰影中做深思熟慮的作為,是恰與他個性相反的。當初他向妻子艾芳瑟琳求婚時,曾經煩惱得焦頭爛額,但和他現在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卻又有所不同。
費沙的恐怖事件所帶來的沉痛打擊,重重地壓迫著米達麥亞的意識。
「那個奧貝斯坦沒死啊?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證明他是人類呢?魯茲只受輕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的摯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語氣更是尖酸毒辣。
「單就可能性來說吧,即使那個『會活動的毒藥』奧貝斯坦,有膽量策劃一椿驚天動地的事件,我也不覺得奇怪!而且有一就有二的。」
米達麥亞忽然閉口不再作聲,因為這些話無異是充滿惡意的中傷之詞。
米達麥亞之所以討厭奧貝斯坦,本來是單就氣質上的,他知道這位頭髮半白,裝著義眼的軍務尚書,自有其主張的理由,且身負重大職責。話雖如此,米達麥亞仍無法除去個人好惡的情緒,去認同奧貝斯坦的論調。
而羅嚴塔爾排斥奧貝斯坦的理由和米達麥亞的情況則又略有不同。這兩個人像是在搶同一塊珠寶。他們都將自己理想寄托在萊因哈特皇帝身上,期待有朝一日美夢成真。然而,由於兩人的理想色彩大相逕庭,所以衝突對立的形成自是難免了。
以米達麥亞的聰穎機敏,自然不難看穿這一點,但令他感到黯然的是,能洞悉此事以及洞悉此事而會引致的後果,實在無法兩立。他認為,對羅嚴塔爾表明自己的想法,羅嚴塔爾不見得直爽地加以認同,而對奧貝斯坦,他根本就不想講。米達麥亞早就認定奧貝斯坦與自己處於對立地位,所以米達麥亞認為他只會拒絕妥協不願改變心意。在這種情形下,奧貝斯坦自然容易遭受他人誤解或敵視了。至於羅嚴塔爾呢?米達麥亞深信,這位好友的聰敏度絕對在自己之上,不過,羅嚴塔爾卻將之封起隨波逐流,米達麥亞最近開始擔心此種可能,那波潮流可能成為瀑布而墜落到無底深淵……。
「看似漫長的戰爭,又好像很短,不管是長是短,這次總要有個了結了。」
「但願是我們所盼望的結果。」
在羅嚴塔爾的旗艦托利斯坦上,正進行著作戰討論會議,最後卻扯到這個話題上。他們並非已厭倦了戰爭,而且,正由於他們沒有厭倦戰爭,所以才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戰爭全面結束後的情景。這種感覺和他們的主君的想法略有不同。
「對了!那件事怎麼樣啦?」
被這突如其來的詢問,羅嚴塔爾以他那名聞遐爾的金銀妖瞳注視著好友。以一半是惡作劇、一半是敷衍的聲音,衝擊著米達麥亞的耳膜。
「咳!我不知道啊,我也不想去知道。閣下對那個女的有興趣嗎?」
「我有興趣的是你的態度。」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使他們隱入沉思的人就是懷著羅嚴塔爾孩子的女人--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這種話題再繼續討論下去,似乎永遠都不會有任何結果。羅嚴塔爾不想要孩子,米達麥亞和妻子之間沒有生下孩子。世事以各種形態讓人痛感它的不公。
四月二十日率領帝國軍的前鋒部隊,步步進逼伊謝爾倫迴廊的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在旗艦「王虎」上召開會議。敵軍已近在咫尺了,但為等候離開海尼森即將前來此的的皇帝萊因哈特,他必須停止繼續前進。而他也必須徹底統一全體艦隊的意志。
這時,其中一位幕僚人員自以為聰明地提出一項建議:「向楊威利發出和平宣言,若將伊謝爾倫乖乖地獻給皇帝,並誓約臣服銀河帝國,則可保全他們一黨的性命。或許還可以答應他們幾個條件,那就是認可艾爾。法西爾或其它行星,允許其內部繼續施行共和主義。」
畢典菲爾特雙眉深鎖,沉默不語。副司令官哈爾巴休泰德及參謀長格雷布納上將等人,則互相使眼色,進行著無聲的交談。
「反正,我們沒有必要遵守這些條件,只要那個被美夢蛀蝕精神的楊威利,渾然不知地離開要塞,等到他到達和平會場後,立刻將他逮捕不就成了!不流一滴血,就可將全宇宙納入陛下手中,這個計謀如何?」
「你想聽聽我的回答嗎?」
「當然,願聞其詳。
畢典菲爾特瞬時肝火上升,勃然大怒,咆哮震耳直衝雲霄。
「以後別再給我口出狂言!要是皇帝贊同這個醜陋的奸計的話,早在去年巴米利恩會戰之後面會楊威利之時,下令加以逮捕處死,不就結束一切了嗎?皇帝一心盼望的是能夠與那個可恨的魔術師正面交戰,並非只要讓他屈服而不擇手段!」
橘紅色頭髮的猛將,以壓倒性的目光逼視著部下。
「被陛下指罵為無能的人,我還能忍受,但是若被譏嘲為卑鄙小人,那麼,我冒死效命陛下到今天,也就毫無意義了!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嗎?」
像被畢典菲爾特的罵聲狠狠地揍了一頓似的,這名幕僚如喪家之犬,狼狽地退出。哈爾巴休泰德和格雷布納看看尚未回復平靜的畢典菲爾特,互相對望了一下,彼此同意對方的意見--我們的司令官也會如此啊。
結果,沒有得到任何意見,會議便結束了。原本畢典菲爾特就並未擁有完全裁量權,雖然有違他自身的個性,但在皇帝尚未下達命令之前,他只能安安份份地做好鞏固最前線的工作。
當同僚法倫海特傳來定時通訊時,畢典菲爾特在閒談中向他陳述「在最前線的百般無聊」,無聊到連任何該做的事都沒有。話題就從這裡開始--若敵軍搶先發動攻擊,在皇帝尚未抵達前,可不可以進入戰鬥狀態?
法倫海特沒有立刻回答。在本質上,他和畢典菲爾特一樣,都是攻擊型的用兵家,不過,他比畢典菲爾特年長,即使皇帝不說什麼,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所肩負的責任。所以他必須控制畢典菲爾特的銳氣,在皇帝尚未到達之前,避免他闖下大禍。對這位水色眼眸的勇將而言,這也是克制自己的一種方法。
隔了片刻,法倫海特才談到自己的提案,他認為不妨勸告楊威利降服我軍。反正楊威利軍不可能會答應,而在皇帝到達之前,又沒有機會交戰,所以倒也沒有必要坐著浪費時間。不如試著藉此探查敵軍內情,來遲緩純軍事方面的反應。
事實上,法倫海特並沒有非常用心地提出建議。他的心思集中在派遣許多偵察艦,開往即將成為戰場的宇宙區域偵察一事。一世紀半以前,使帝國軍蒙上敗北污名的達貢星域,非常地接近他們的航路,這個無可抹滅的名詞,大大提高他們對於戰場偵察工作的注意力。但是,當畢典菲爾特著手進行這項提案時,法倫海特反倒大吃一驚。他更無法想像這項提案將會帶來何種意想不到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