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英雄傳說 飛翔篇 第四章 過去、現在、未來
    正當帝國首都奧丁發生皇帝萊因哈特遭人暗殺未遂事件的時候,有「帝國雙璧」美稱的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及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都不在首都。前進也就是統帥本部總長,當時正在視察八個配置在國內的要塞,而後者也就是宇宙艦隊司令官,正在優茲黑姆星系上查閱新艦建造工程以及新兵的演練。

    接到緊急通知的時候,這兩位元帥便立即班師回帝都。他們一面感到驚恐,一面為了皇帝的性命曾經幾乎成為姑息陰謀下的犧牲品而感到憤怒--這樣的憤怒當中有一半的因素是來自於雙方共通的心情,而另一半則是在各自迥異的心情下產生的。爾後的御前會議是等待他們二人回來以後才召開的,這充分顯示出絕對至尊的皇帝對他們二人存在的一種敬意。

    當時,軍務省建議對帝國整體的軍事管制區進行重新劃分編製的作業。根據這一項提議,包含地球在內的太陽系,將被劃分在第九軍管區的管轄範圍內。但是,所謂的第九軍區,到目前為止,只是一個在軍部執行紙上作業時才會出現的名詞,實際上根本沒有司令部,也沒有司令官派駐在那裡。之所以會有這種情況產生,是因為銀河帝國的傳統都是將絕大部分的軍事力量集中在中央,所有向外征討或是鎮壓叛亂的艦隊,都先組成浩浩蕩蕩的征伐軍隊之後,才由帝國奧丁出發。而萊因哈特之所以發佈重新劃分編製的命令,目的就是要擺脫這種過度極端的權威主義。

    一旦軍事管制區重新劃分編製的工作完成之後,要如何指揮運用就是統帥本部總長的任務了。因為統帥本部總長同時也要肩負國內軍部總司令官的職務,所以羅嚴塔爾的任務可說是非常重大的。不過到目前為止,整個事態的發展仍是在早先安排好的計劃之中。

    軍務尚書與統帥本部總長之間像水乳交融般的融洽,一向就不是帝國的傳統。兩者之間一向都只是謹守著一般正式的禮儀,互相不看對方的臉,只說該說的話,只聽該聽的。甚至還有個人情感超出理性的支配,最後演變成你來我往,好像在較勁腕力似地互相諷刺批評。但一般而言,內閣中席次的排名,軍務尚書是在統帥總長之上的。

    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與統帥本部總長羅嚴塔爾元帥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特別不合的情況發生。羅嚴塔爾是一名智勇雙全的將領,有著極高的聲譽,在正式的場合中,一直都表現出理性優於私人感情的態度。而奧貝斯坦則被人稱為「乾冰之劍」,冷徹銳利,甚至叫人懷疑他是不是沒有「感情」這種人類特質。存在於他們兩人之間的是一種很明顯的偏見,而當事的雙方並沒有努力想要消除這種偏見則是事實。在好惡的觀念上,兩者確實是互相嫌惡對方,但是他們並未因此而否定對方的力量。

    另外一個人,也就是有「疾風之狼」之稱的宇宙艦隊司令官米達麥亞。對他來說,羅嚴塔爾是與他在戰場上共同出生入死的戰友,也是在人生當中一位為彼此的發展作抉擇的同伴,經過多次生死的挑戰,他們二人互相成了彼此的救命恩人。即使是地位的提升,也從未曾破壞他二人之間深固的情誼。而米達麥亞對於奧貝斯坦也從未曾以「奧貝斯坦那個冷血混帳」、或是「苛酷絕情的奧貝斯坦」之類下流的謾罵聲來加以侮辱。頂多也只是以他所特有的,就像他用兵這神速果敢一樣,無法為其他人所模仿的聲調說「那個奧貝斯坦」。

    七月十日所召開的御前會議,出席的人除了上述三名之外,還有內務尚書歐斯麥亞、內務省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朗古、憲兵總監克斯拉一級上將、內閣書記長麥恩荷夫、以及繆拉、梅克林格、瓦列、海倫法特、畢典菲爾特、艾傑納等一級上將、皇帝高級副官修特萊與流肯,包括皇帝在內共計有十六名,內閣書記長則因為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和皇帝首席秘書官希爾德還繼續在閉門思過當中,所以便以代理的身份代表文官出席。

    自己所信賴的兩個人在御前會議缺席,對萊因哈特來說絕對是一個非常不愉快的經驗。縱使他身為一個絕對的統治者,但也有必須要忍耐不悅的時候。特別是希爾德不在身邊,更讓他覺得焦躁難耐。雖然除了她之外,同時萊因哈特也有好幾名秘書官,但是其中不是空有忠誠但缺乏辦事能力,不然就是單純只為了要求得功名,阿諛奉承的態度明顯的讓人透過皮膚便可以一眼望穿。萊因哈特所發射的電波缺少了一個優良的接收器,變成了單向的擴散。

    對地球派兵這個提議,獲得了會議所有出席者的贊同,但是每個人所表現出來積極與消極程度則有一些個人的差異。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朗古就表示希望能再給自己這個機關一些時間,因為地球教真正的底細現在還不是很明朗,最好能夠再進行更為仔細的調查,並且派員前往臥底秘密偵查,以期將來派兵征代能夠萬無一失等等,皇帝對這番話則一笑置之。

    「說話不要拐彎抹角。地球教叛亂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現在還需要去調查,或是作什麼秘密偵查嗎?」

    「這,陛下所言甚是,但——」

    「到目前為止,你對地球教所作的調查應該沒什麼錯誤,是嗎?」

    「是,如皇上所言。」

    朗古重複著連一點技巧都沒有的答詞。

    「所以結論是,那些人除了他們所信仰的神之外,一概不承認其他任何的權威存在,甚至還用暴力強迫他人接受他們自以為是的權威。如果他們連和新秩序一起共存都不能做到的話,那麼讓他們為自己的信仰殉死,對他們來說應該是最大的一種慈悲吧。」

    朗古滿臉漲紅地行了一個禮。皇帝此一決斷已經超乎了他慣有的官僚判斷。

    皇帝萊因哈特微微地動了一下身子,使得他那像是獅子鬃毛般的黃金色頭髮呈現出華麗的波動。另外也有人描述這一個景象,說當皇帝的頭髮搖動時,就像是黃金粉末向四方撒開來似地金碧耀眼。在御前會議進行當中,一直恭恭敬敬地坐在皇帝背後*牆壁的椅子上,服侍著皇帝的少年侍者艾密爾。馮。齊列,似乎確實看到了這樣的一幅影像。這名十四歲的少年,長期居住在宮廷裡面,一方面在皇帝身邊服侍,另一方面則為了成為一名軍醫而繼續在唸書。像這種優惠的侍遇,或者可說是一個小小的但卻令人愉悅的特權,還不足以被視為一種問題的存在。而艾密爾也充分地體會到這一點,所以絕不會作出任何愚蠢的舉動,讓他所熱烈崇拜的主君對他的評價有所減損。

    「誠如陛下之御言,我等絕不可心懷與地球教徒共存之期望。」

    有著一頭橘紅色頭髮的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對皇帝表示贊同。

    「臣認為在此之際應給與叛徒相當的懲罰,以召顯新王朝的威勢與旨意。」

    「應該要召顯威勢?」

    「是的,臣謹請求陛下委臣下以此重任。」

    皇帝聞言,輕輕地搖著他那耀眼豪奢的金髮,並無機地笑著說:

    「這次出兵只不過是要鎮壓邊境上的一個小行星,如果這樣就要動用到黑色槍騎兵的話,那麼將被人恥笑帝國軍不懂得輕重之分。這回你就打消這個念頭吧,畢典菲爾特。」

    這位猛將被迫無可奈何地沉默了下來,之後,萊因哈特將視線投向另一位提督的身上。

    「瓦列。」

    「是。」

    「命你擔任這一次任務。率麾下的艦隊前往太陽系,壓制地球教本部。」

    「臣遵旨。」

    「教祖乃至教團組織的長老全部予以逮捕並遣送到帝都,其餘幹部如無法逮捕則格殺勿論。另外,得當心不可使其他非教徒者遭受禍害波及,不過,非教徒的人應該是不會在地球上罷?」

    如果此時波利斯。高尼夫也列席御前會議旁聽的話,大概會拍手對皇帝的見解表示贊同吧。

    瓦列此時起立,恭恭敬敬地對皇帝行了一個九十度的禮,然後說道:

    「蒙陛下委臣下以此重責大任,實深感惶恐。臣定消滅地球教之暴徒,逮捕其首領,使其得知皇帝陛下之尊嚴與法律秩序是為何物。」

    金髮的皇帝於是點了點頭,然後輕輕地舉起了只手,對臣下表示散會。因為派兵前往地球此一決議作成之後,便是實際執行者的工作範圍了。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不產生矛盾與內部對立的組織存在。即使是剛剛誕生的羅嚴克拉姆王朝,也出現一些小上的內部衝突與破綻。由於「邱梅爾事件」的發生,連帶地引發出國內治安主導權上的一些問題。

    憲兵隊與國內安全保障局這兩個單位之間,與其說是充滿了競爭意識,不如說充滿了瘴氣般險惡的對立意識。憲兵總監克斯拉與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朗古兩人之間的背景差距原本就已經太大,前者是軍部的重鎮,而後者則是沒有任何功績足以的誇耀的新進閣僚。不過朗古本身卻又是一個對前王朝以來的秘密政治警察制度有著深刻瞭解的專家,同時還是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的心腹之一。但是國內安全保障局本身是屬於內務省的一個部局,所以整個事態更顯得有些複雜。以國內治安的負責人,也就是內務尚書歐斯麥亞來說,如果有人侵犯到自己的職權,或是擾亂了官場中所應該要加以確立的秩序時,那麼他是絕對不會默默接受的。

    就這樣,內務尚書歐斯麥亞和憲兵總監克斯拉在各種事態當中相互地有著一個默契,而在這二人與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和國內安全保障局長之間,一種非公然的對立正持續地在加深當中。

    當艾密爾送上咖啡,然後退出皇帝面前之後,軍務尚書奧貝斯坦隨即立刻請求謁見陛下。這個舉動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但是他所提出的進言卻讓皇帝吃了一驚。奧貝斯坦這麼說道--雖說凍是緊急的事情,但是請陛下您認真考慮結婚一事。萊因哈特的臉上一瞬間出現像是少年般呆滯的神情,他秀麗的臉龐上充滿苦笑地說道:

    「你這話和瑪林道夫伯爵所說的一樣啊。朕沒有配偶是這麼奇怪的事情嗎?你比朕年長十五歲,不是也還沒成家嗎?」

    「奧貝斯坦縱然斷後,這世上的人也不會有任何的惋惜,但是,羅嚴克拉姆王朝不一樣。王朝如果能為世人帶來公正與安定,那麼人民為了能夠有皇帝的血統來保障該王朝的存續,當會祝福陛下的成婚及皇嗣的誕生。」

    對皇帝以附加條件的方式加以說明,這恐怕是奧貝斯坦真正的價值所在了。

    「不過,當皇妃的父史,也就是所謂的外戚,任意地誇示榮耀、濫用權力,往往會為國家帶來莫大的禍害。在古代歷史中,也有帝王在立皇妃的同時,將其一族全部予以誅殺,以斷絕將來的禍根。這一點尚請陛下多多留意。」

    萊因哈特的雙眼閃爍著蒼冰色的光芒。如果是軍務尚書以外的臣下,一定要認為要遭到巨雷轟頂了。

    「聽起來,你好像是在反對某一個特定的人加戴皇妃后冠?現在連皇妃的候選人都還沒決定,就時間而言,作臣下的人這麼說,難道不覺得不適當嗎?」

    「臣自知有僭越之處。」

    「皇妃如果成了政治僅次於皇帝的第二號人物,是很不妥當的事情嗎?你大概是這樣認為的罷?」

    如果羅嚴塔爾或是米達麥亞也在場的話,大概會緊張地緊繃每一條神經吧。因為他們瞭解有些事情會引起萊因哈特心中劇烈的疼痛。

    但是奧貝斯坦一動也不動。

    「陛下明察,臣不敢。」

    「不過,結婚生子之後,所生下的皇太子大概就不能說是要忌諱的第二號人物了吧?」

    「這是當然的。因為王朝的存續必須在制度上加以保障。」

    萊因哈特發出尖銳的咋舌聲,接著用手撫摸著他那年輕的臉龐。展開了聯想的羽翼整個話題到此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

    「 ̄ ̄瑪林道夫伯爵父女現在還在禁閉思過當中,是嗎?」

    「他們身為大逆不道的犯人親屬,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其實在高登巴姆王朝的時候,滿族滅門或是放逐等等都是慣用的刑責。」

    萊因哈特用一隻手的手指頭玩弄著他胸前的墜飾。

    「也就是說,地球教不只是要取朕的生命,還要將朕身邊極為重要的國務尚書和首席秘書官也從朕身邊奪走了?」

    無論是私人的情感,或者是身為一個公職人員的權威,萊因哈特都遭受到嚴重的挫傷。

    「這樣就夠了,沒有必要再繼續禁閉思過。傳喚瑪林道夫父女從明天開始出勤復職。」

    「 ̄ ̄另外一件事,禁止對瑪林道夫伯爵父女追究這次事件的責任。若有敢觸犯此禁令者,得視同違背朕的命令,並處以相等的裁斷,令眾人知悉之。」

    專制君主的旨意屹立於萬人的感情與國家的法律之上。奧貝斯坦將頭深深地埋下,接受了皇帝絕不容許抗辯的旨意。萊因哈特用他那蒼冰色的眼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臣下,沒有任何聲音且毫雪感情地將他高眺的身子轉了過去。

    奧貝斯坦回到軍務省辦公室之後,接到了來自派駐同盟的高等事務官府的報告書,這個報告並未透過事務官雷內肯普,而是由事務官府中屬於軍務省的人直接以對軍務省聯絡的立場所提出的報告。

    「 ̄ ̄事務官現在對楊威利元帥加強監視。看起來事務官似乎認為楊元帥與同盟內反政府派的動向互相有緊密的聯繫。詳情隨後 ̄ ̄」

    面對著軍務省調查局長菲爾納少將的報告,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將他那由感光電腦所組成的兩隻眼睛瞇成了一條隙縫。

    「一群烏合之眾,為了團結必須要有一位英雄。所以同盟的偏激派、原理派將楊威利視為偶像是理所當然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觸摸著與他年齡不相稱的半白頭髮。

    「雷內肯普是嗎,嗯 ̄ ̄」

    「就這樣袖手旁觀好嗎?縱使楊元帥現在並沒有想要造反的企圖,不過如果長久被監視懷疑的話,也只怕不得不叛亂了。就好像一個人週遭都放滿了原色繪圖用具,遲早會被染上顏色。」

    雖然在一般人的看法裡面,奧貝斯坦常被認為是個冷酷嚴峻的人,但是在他面前,菲爾納卻絲毫沒有畏縮的樣子,就這一點而言,菲爾納可說是一個難能可貴的人才。軍務尚書冷漠地瞥了部下一眼,但是就奧貝斯坦的感覺而言,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惡意。

    「現在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插手管這件事。雷內肯普這個人最討厭別人侵犯到他的職權。」

    「是的,不過尚書閣下,楊威利可說是同盟的國民英雄,雷內肯普事務官如果任意加以處置的話,同盟市民對於帝國的反感,恐怕會因此被引導到同一個方向--集結起來爆發抗爭也說不定。燃燒折火一旦大了起來,那麼要消滅的話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這道理是一樣的。」

    菲爾納少將的聲音裡頭,似乎隱隱約約地有著那麼一點等著好戲上場的味道。而奧貝斯坦這回看著他的眼神,也比剛才還要複雜了些。

    「對不起,我失言了。請您把它忘了吧。」

    菲爾納向上司認錯之後,奧貝斯坦默不吭聲地揮了揮他那瘦削無肉的手,向屬下示意讓他出去。

    於是菲爾納行了一個禮退出上司的面前,但卻不由得揣測起軍務尚書的想法。

    或許軍務尚書是想要利用楊的存在也說不定。就好像在一盤鐵砂當中埋下一塊磁鐵,鐵砂自然就會集中過來一樣,同盟的反帝國強硬派與民主主義原理派也會集中在楊的周圍吧。集中了之後又怎麼樣呢?是要以此為藉口把楊處決掉,以斷絕帝國日後的憂患吧。還是先刻意使包圍在楊身邊的強硬派勢力膨脹之後,接著挑起派系與同盟內對帝國協調派之間的抗爭,然後再把這個抗爭擴大成為內亂,如此帝國便可毫不出手就掌握同盟全土了。

    「不過,事態的發展真會如軍務尚書的預料嗎?」

    楊威利在戰場上所展現的實力,可以看出他十足是一個智慧型的將領,甚至可以將皇帝萊因哈特這樣的戰爭天才逼進死地。如今既沒有艦隊也沒有士兵的楊威利,會甘於成為奧貝斯坦元帥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嗎?古來即有窮鼠撲貓的寓言,如果真到了這種地步,那麼雷內肯普的立場豈不像是遭窮鼠反咬的貓一樣地可憐。

    「不管怎麼樣,這場戲是值得一看的。從這場戲的結局便可以看出眼前的和平究竟將締造出一個新時代,或者只是一場動亂途中短暫的休息時間,歷史未來的走向就要出現交叉路了。」

    菲爾納的嘴角於是浮現出一個帶有諷刺意味的微笑。他過去是舊帝國門閥貴族軍的一名幕僚,曾參與過暗殺萊因哈特的計劃。不過並不是基於他本身對於萊因哈特個人的憎惡,而是單純地忠於自己的立場。在那之後,他因獲得萊因哈特的赦免而成了新皇帝的部下,並且在奧貝斯坦的手下參與作戰方案的擬定與元帥府的經營,立下不少功績。他雖然不是一個具有不法意圖的野心家,但是卻喜歡以一個旁觀者的立場,觀察著時代的演變。以他個人而言,平治還不如動亂來得有趣。而原因之一是因為他對於自己有著一種奇妙的自信,相信憑著自己的才幹與行動力,無論在哪一種情況下都能夠存活下來的緣故。

    奧貝斯坦將他特有的無機眼光投向那空無一人的辦公室。

    君主的不足之足必須要帷和臣下的來補強。更何況羅嚴克拉姆王朝與皇帝萊因哈特是他用他的一生作為賭注的作品。雖然這個作品創作的速度之快與主題之華麗是無倫與比的,但對他來說,這個作品的穩固性地有著些許的缺陷。

    在瑪林道夫家的客廳裡,伯爵和他的女兒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注視著那無形的時間緩慢地流過,好像在跳著懶洋洋的舞步似地。

    「我不覺得有必要去可憐海因裡希。」

    希爾德對著父親說道。

    「在那短短幾分鐘,他就像是一個主角似地站在那舞台上。我覺得他是刻意選擇在森林那個鋪石板的中庭裡,傾注所有的生命力向世人展現自己的演技。」

    「什麼演技呀?」

    父親的聲音裡縱使有著幾分知性,但是卻沒有一點活力。

    「您不認為海因裡希根本不是真的有意要弒殺皇帝陛下的嗎?姑且不論地球教唆使他這麼做的企圖,事實上,他只是單純地想要真正去獲得他生命裡最後的那幾分鐘,所以才甘願承受像刺客這種不名譽的罪名,不過這只是表面上。」

    起初這麼想是希望能夠稍稍緩和下下父親心中的悲傷,因為希爾德很明白沒有一個兒子的父親,對於海因裡希這個身體孱弱的侄兒是多麼地疼愛與辜。不過希爾德此刻則認為自己本身的這個想法事實上是不是也抓住了幾分真實性。海因裡希。馮。邱梅爾男爵拒絕了以默默死去這種毫不起眼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而將生命存折中僅存的一點生命力全部取出加以燃燒,以期生命中能夠出現耀眼的火花,縱使這火花是極為短暫的。這是不是一種偉大的行為,希爾德無法斷言。但是若要將海因裡希咫對萊因哈特所懷有的這種羨慕與嫉妒的強烈情感加以淨化,是不是還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呢?

    希爾德於是伸手探取放在桌上的搖鈴,正想要吩咐管家漢斯為父親和自己送來咖啡的時候,漢斯那氣色極佳的臉龐和寬幅的身體比鈴聲還要快,這時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

    小姐,管家高聲喊道,皇宮裡面直接打TV電話來了,畫面上的人說他是修特萊,說是有好消息要傳達。請小姐到TV電話室去一下 ̄ ̄。

    希爾德於是原封不勸地將搖鈴放回桌上去,像是少年似地迅速站了起來。這個好消息早就在預料之中的。年輕的金髮皇帝是不會將瑪林道夫伯爵父女永遠地逐出宮廷之外的。不過,自己也必須要預料到重新復職之後,宮廷內恐怕是會到處佈滿了刺人的荊棘吧。

    特別是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和他的那些走狗軍部官僚們。為了不落入他們的口實,希爾德不得不保護父親和自己。

    「怎麼可以輸給他們呢。」

    希爾德走在迴廊下,嘴裡一面咕念著的聲音,傳到了站在前頭的漢斯耳朵裡,管家回過頭來,將充滿不解的視線投向希爾德身上問道。

    「小姐,什麼事呢?」

    「嗯,沒有啦,我在自言自語。」

    這麼回答之後,希爾德猛然想起,那些和自己相同性別的所謂「可愛的女孩」在這樣的時候,大概會更令人覺得可愛地說是在自言自語吧。

    於是她用拳頭輕輕地拍打了自己那一頭暗色調金髮的頭,此舉就像是一個少年,或者說更像是男孩子的動作。因為她並不是個像是「可愛的女孩」才被宮廷所需要的,而且這樣的一種想法,就算她自己也會覺得跟自己毫無瓜葛。

    II

    瑪林道夫伯爵佛蘭茲和希爾德父女被解除了禁閉思過的禁令之後,還有一個最高興的人,那就是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

    「那個奧貝斯坦說的那些話簡直就是沒道理,什麼要全族問罪,那種野蠻行為早就在前一個王朝就結束了。」

    他甚至想到希爾德應該要成為皇妃的候選人,於是對著妻子艾芳瑟琳也這麼地說道。

    「如果他們倆之間生下孩子的話,那麼這孩子一定是個絕頂聰明的皇太子。你覺不覺得這是一件很讓人感到高興的事情嗎?」

    「應該是吧,不過這還得要看看他們倆位的想法如何才能決定,不是嗎?」

    艾芳瑟琳若無其事地制止了丈夫像是天馬行空的想像。二十六歲的她,或許也是因為還沒有孩子的關係,新婚當時的純真可愛,一直到現在絲毫都沒有減損。她轉身的動作還是像從前一樣讓人感覺到好似燕子般的輕盈,而做家事時的姿態也好像是音樂一般的輕快,讓米達麥亞感到無限的愉悅。

    「我接受求婚的時候,並不是因為對方是一個有前途有能力的軍官喲,而是因為那個人是你呀!」

    「那個時候如果早知道,那麼我會穿著更體面一些然後向你求婚哪。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讓我像當時一樣感到那麼樣害怕了。」

    就在他二人愉悅地相互訴說的時候,家用電腦的音樂響了起來,表示有訪客到了。艾芳瑟琳於是踩著丈夫所欣賞的輕快腳步,迫不及待地跑向客廳,想看是哪位訪客,接著立即隔著門告訴丈夫說:

    「羅嚴塔爾提督來了。」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來到米達麥亞的家裡,雖然不是絕無僅有的,不過比起米達麥亞上羅嚴塔爾家的次數可就少得多了。他對於這世上所謂的家庭或者是人妻一直從有色的、極為偏激的太陽眼鏡這一邊來看待,不過一旦把腳踩進了親友家中的時候,卻也都還能遵守著相對的禮節。不過又好像是為了要當眾聲明並未超出一般禮節似地,凡是送給夫人的禮物一律都是花束。

    艾芳瑟琳。米達麥亞於是將當晚所收到的禮物--黃色水仙花插進花瓶裡,然後將裝有自己親手做的臘腸和軟乳酷起司的碟子端到客廳裡招待丈夫的客人,這時「帝國雙璧」已經把酒擺在面前開始談起來了。

    無意要插入男人之間談話的米達麥亞夫人,將碟子擺好之後,立刻就退了出來,不過耳邊還是聽到了「特留尼西特」這個名字。

    羅嚴塔爾滿臉鄙視的神情說道。

    「優布。特留尼西特這名男子,唯一會流傳到後世的大概就只有絕代商人這個臭名罷?」

    「是啊,那傢伙先把自由行星同盟和民主主義賣給了帝國。然後這一回又把地球教賣掉。每一次他把商品拿到市場上來的時候,歷史就會跟著產生一番變動。不得不讓人覺得他是一個足以和費沙人一較長短的生意人哪。」

    「說的也是,就賣方來講,他確實是一個優秀的商人,不過買方就不行了。他所買到的是人們的鄙視與警戒心,有誰會尊敬他呢?他是將自己的人格切成一段一段地來出售呀!」

    統帥本部總長有點苦澀地笑了。

    「你所說的是沒錯,不過,米達麥亞,那種人在他活著的時候是不需要他人的尊敬或者是敬愛的。而且像那種無恥之輩,根部扎得特別深,而且莖部特別肥大。寄生木不就是像這樣的東西嗎?」

    「是沒錯哪,像寄生木一樣 ̄ ̄」

    這兩位名將說到這裡不禁陷到了沉默的谷底。

    在過去曾經身為自由行星同盟軍駐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的楊威利提督,就因為直覺地發現到特留尼西特這種像是兩棲動物的政治生命力,而曾經有過超越理性範圍的恐懼與嫌惡。雖然說羅嚴塔爾與米達麥亞所感受到的沒有那麼樣的深刻,不過就根本而言卻是相通的。

    「像那樣的人,就算稱他是一個卑劣之徒也難以形容出他卑劣的程度,他不但惡劣而且還不是一個普通平凡人。一定要好好地加以監視才行。」

    兩位元帥至此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在此時期,對於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發展確實有著不少的貢獻,但是卻未獲得相對的尊敬與好意的,除了特留尼西特之外別無他人了。就算是奧貝斯坦元帥,雖然不能說他是受歡迎的,但至少也是一般人敬畏的對象。特留尼西特的名聲可說是低落到了極點。過去在自由行星同盟,他雖然是一個極其顯赫的人物,不過如今這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了。

    先前帝國軍制伏了同盟首都海尼森,而與特留尼西特初次面對面的時候,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態度可說是冷淡之至,而渥佛根。米達麥亞的兩眼裡則透露出極為露骨的反感。在這種情況之下,希爾德不得不代替兩位提督與特留尼西特進行交涉,不過,面對這樣一個藉由出賣祖國與市民來換取個人的苟安,卻仍然安然自若寡廉鮮恥的政治家,要希爾德用好意的眼光來看待他也是極不可能的事情。

    艾芳瑟琳後來又端上了盛有雞肉凍的碟子,同時通知米達麥亞的部下拜耶爾藍也前來拜訪。這位年輕的猛將一如往常恭敬地出現在門口,笑嘻嘻地說道:

    「閣下,我因為有點事情到這附近來,所以就前來打擾了。另外,我最近還聽到一項奇妙的謠傳——」

    拜耶爾藍正要踏進屋子內的一隻腳,懸在距離台階約五公分的上空足足有數秒鐘之久。因為他根本沒有預料到羅嚴塔爾也會到長官家中拜訪,於是慌慌張張地趕緊在形式上行一個禮。

    「是什麼樣的謠傳呢。」

    「其實這純粹只是一個謠傳,沒有什麼事實根據,究竟是真是假,也沒一個準兒。」

    羅嚴塔爾的存在對於年輕的拜耶爾藍來說,可真是一個心理上沉重的負擔。米達麥亞意識到這一點,一邊苦笑似地催促他往下繼續說下去。

    「沒關係啦,說說看。」

    「是,這是從同盟軍的俘虜當中所流傳出來的話——」

    「嗯?」

    「有人謠傳梅爾卡茲提督還活著。」

    拜耶爾藍一停住了說話,一陣沉默逕自踩著步子繞了室內一圈。米達麥亞與羅嚴塔爾好不容易將自己那幾乎要被固定了的視線從拜耶爾藍身上扯下來,然後互相注視對方的眼睛,從對方的身上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表情、相同的感慨。米達麥亞向部一確認道:

    「是那個梅爾卡茲嗎?維利伯爾。尤希姆。馮。梅爾卡茲還活著,你是這麼說的嗎?」

    這時米達麥亞所使用的指稱詞「那個」,當然是和稱呼奧貝斯坦的時候,有著些許不同的意味在裡頭。拜耶爾藍在表面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不過從語調當中卻可以感覺出他正縮著自己的頭,他說:

    「這只是一個謠傳。」

    「梅爾卡茲應該早在巴米利恩會戰戰死了。是什麼人膽敢放出這種像是挖掘故人墳墓的流言?」

    「剛才卑職只是轉達這個謠傳而已 ̄ ̄」

    這名年輕的勇將將自己困惑的聲音降得極低。後悔的波濤此時環繞在他的周圍並且濺到他的身上來。

    「這是有可能的事情。」

    羅嚴塔爾好像企圖將自己從固定的觀念中解放開來似地在嘴裡念著。

    「當時確實並沒有親眼確認過遺體。如果說他當時蒙蔽過我們的眼睛,而此刻正活在這世上的某個地方,這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

    米達麥亞聞言也應聲首肯。

    在巴米利恩會戰結束之後,如果梅爾卡茲還活著的話,那麼銀河帝國勢必要將他處死。梅爾卡茲過去曾經是門閥貴族聯合軍的總司令官,帶領貴族軍和萊因哈特敵對,在那之後即過著亡命同盟的生涯,無論如何都不肯貢獻自己的心力給這位年輕的金髮霸主。他要處身於現世中是很困難的。

    「不過,這純粹只是一個謠傳。」

    一方這麼地說道,而另一方則點頭表示贊同。

    「是呀,純粹只是一個謠傳。只憑這樣的謠傳就輕舉妄動捏造出罪名的愚蠢舉動,就交給國內安全保障局去做吧!」

    「那麼,屬下就此告退了 ̄ ̄」

    事實上,拜耶爾藍原本只不過是要以這個謠傳作為一個藉口,好和他所敬愛的長官能夠愉快地飲酒暢談。不過羅嚴塔爾在場的話,只怕要令他畏懼發抖吧。也因為察覺到這點,所以米達麥亞在部屬告辭的時候並未加以挽留。在他離開之後,米達麥亞重新在兩個酒杯裡注滿了酒,另外換了一個話題。

    「對了,聽說你好像又換了女人,是嗎?」

    手裡拿著酒杯的統帥本部總長,輕輕地抿著嘴唇,沒有回答。

    「反正又是女人主動追求你的,是吧?」

    事實上這也是米達麥亞並沒有強烈對漁獵女色的友人加以責難批評的理由之一,因為像羅嚴塔爾這樣被女人追求的例子太多了。

    「你猜錯了,這一次是我使盡了全力。」

    金銀妖瞳的眼眸之中閃露出惡毒的光芒。

    「是用權力與暴力才將她據為已有的。我也變得愈來愈面目可憎了。如果不悔改的話,只怕要讓奧貝斯坦和朗古這種人暗中竊笑了。」

    「不要說這種話,這不像是你。」

    米達麥亞的聲音中,有著些許的苦澀。

    「嗯 ̄ ̄」

    羅嚴塔爾注視著這位一直都是走在光明正道上的友人,看著看著似乎覺得有些耀眼。於是他點點頭表示接受友人的忠告,然後注滿酒杯中的酒。

    米達麥亞於是問。

    「那麼,真正的情況是怎麼樣呢?」

    「事實上是那個女人想要殺我。」

    「什麼——!」

    「那麼我回家正要進門的時候,忽然有一把刀從門裡刺出來,她好像很堅定地在那裡等了好幾個小時的樣子。如果是平常,我是很歡迎有這樣的一個美女在家裡埋伏等我的。」

    酒精的餘波在他兩隻不同顏色的眼眸裡搖蕩著。

    「那個女人說出了她自己的姓名,叫愛爾芙莉德。馮。克勞希。然後又補充了句話,她的母親就是已故的立典拉德公爵的侄女。」

    聽到這句話,平時在膽量上絕對不輸任何人的「疾風之狼」瞬間好像整個呼吸機能都紊亂了。

    「是立典拉德公爵家族的人嗎?」

    金銀妖瞳的提督點了點頭。

    「聽到她所說的話,我心裡也就明白了。這樣子被憎恨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對那個女人來說,我就是殺死他大伯父的仇人。」

    在兩年前,宇宙歷七九七年,舊帝國歷四八八年,那時銀河帝國正值「利普休達特戰役」的動亂時期,政治、軍事的領導階層分裂成兩個不同的陣營,就是以帝國宰相立典拉德公爵和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侯爵為核心的樞軸體制,這一個樞軸體制之所以成立,並不是因為老朽的權力主義者與年輕的野心家雙方的友愛,而是在各懷鬼胎的企圖打算,為了最後的目的暫時結合起來。也因為整個情勢看起來,只要排除了門閥貴族,便可以由他們獨佔政軍大權,所以樞軸的鬥志極為高昂。

    最後的勝利落入了萊因哈特等人的手中。貴族聯合軍的實戰總指揮官雖然是身經百戰而且老謀深算的梅爾卡茲提督,但是最後仍遭到敗北。追究其戰敗的原因,與其說是在才能上輸給了敵人,毋寧說是已方的無知與不瞭解自己的處境才導致了最後的戰敗。對於萊因哈特來說,悲劇卻是在獲得勝利之後才開始的。當暗殺者的槍口瞄準自己的時候,身旁那位紅髮的摯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卻為了搶救他的生命而犧牲了自己。失去了這位形同半個自己的摯友,金髮的年輕人一時之間像是成了一個廢人。當時的立典拉德公爵如果知道這個情況,一定會趁機一舉肅清年輕人的同盟者,將所有的權力獨佔於一身吧。不過最後還是由萊因哈特的部下們先發制人,將立典拉德公爵及其餘黨全部予制伏,確保了主君的權力。

    「如果要追究仇人的話,那麼我應該也沒有什麼和你不同的地方哪。」

    「不,不同。當時你趕到宰相府奪取國璽。而我在做什麼呢?我襲擊了立典拉德公爵的私邸,拘禁了那個老人,所以我是更直接的仇人哪!」

    羅嚴塔爾回想起兩年前的一個夜晚。他率領著全副武裝的士兵破門而入的時候,那個掌握著權力的老人正在其豪華的臥鋪上專心地讀著書。經過一番爭辯,老人手上的書掉落到地上,士兵帶走了那個已了悟到自己失敗的老人之後,羅嚴塔爾用他軍靴的鞋尖勾住那本書將它翻了過來,看了看書皮上面的文字,一看他不覺失笑出聲。原來那本書的書名叫做「理想的政治」——。

    「而且接著下來,那個老人還有他家族的處刑,是由我指揮的,這些行為當然會被人所憎恨啊!」

    「那個女人知道這全部的經過嗎?」

    「本來是不知道的,不過現在全知道了。」

    「難道是 ̄ ̄」

    「沒錯,是我告訴她的。」

    米達麥亞用了上半身全身的力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一隻手抓了抓自己那像是蜂蜜顏色的頭髮。

    「這不是毫無益處嗎?為什麼連這些事情都要說出來呢?難道你比任何人更憎恨你自己嗎?」

    「我也這麼想。不過如果能瞭解這是毫無益處的話,那麼我就還算正常。在那之後我一直是不正常的。」

    羅嚴塔爾讓那酒杯中的酒,像是一條小瀑布似地流進自己的咽喉,咕噥自語地說著。

    「不政黨,我自己很明白——」

    III

    愛爾芙莉德坐在沙發上。堅木質地的門扉輕輕地開啟,羅嚴塔爾宅邸的主人回到了家裡,將他修長的身影投射在台階上。這名奪走了她處女貞操的男子,正以他那雙不同顏色的眼眸,觀賞著這位有著奶油顏色的女人,裹在衣服裡面嬌嫩的胴體。

    「真是令人佩服哪,居然沒有逃走。」

    「我又沒作什麼壞事,為什麼要逃走呢?」

    「你可是企圖要殺害帝國軍統帥本部總長的罪人喔,就算當場被殺死的話也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不過我卻連用鎖鏈將犯人銬起來都沒有,想想我也真是一寬宏大量的男人哪!」

    「至少我不像你們這些把殺人當作是家常便飯的累犯。」

    像這樣諷刺的話根本傷害不了這位身經百戰的勇者。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短短地冷笑幾聲,倒背著手將門扉關了起來,緩緩走近她的面前。這整個動作可說是強力與溫柔的完全結合,兇猛和典雅幾乎調和詮釋得淋漓盡致,這名女子的視線完全被他的動作所吸引,而無視於對方的意圖。當注意到的時候,她的右手腕已經在這名男子強韌的手掌當中了。

    「好美的手。」

    為酒精所濕濡的聲音讚歎地說道。

    「聽說我的母親也有著這麼一雙美麗的手,就好像是用最高級的象牙雕刻而成的藝術品,她的那一雙手從不曾為別人而動。但第一次她抱起她親生兒子的時候,竟是想用刀子刺進她兒子的一隻眼睛,當然地也是最後一次了。」

    愛爾芙莉德瞬時之間,只屏住了氣息,動也不動地注視著羅嚴塔爾兩隻不同顏色的金銀妖瞳。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母親竟然失敗了。一個預知到自己的兒子即將犯下滔天大罪的母親,捨棄了私情想要為社會除害。可惜這樣一位偉大的母親,竟有這樣一個不肖的兒子。」

    「——很好,再推敲一下就可以刻在墓碑上當碑文了。」

    羅嚴塔爾放開了女子的手,將落在額前的深褐色頭髮攏上去。方纔這男人抓住自己手腕的觸感好像一個溫熱的環還留在女子的手腕上。羅嚴塔爾將自己修長的身子倚*在十字花紋的牆壁上,好像在思考著什麼似地低著頭。

    「我真的無法理解,雖然說到你父親時代為止,特權一直都是你們所擁有,不過現在失去了,真的會這麼樣的憤恨不平嗎?那項特權並不是你的父親或是祖父*著自己勞動的結果所得來的,想想看他們是不是每天優閒地過著日子呢?」

    愛爾芙莉德本想大聲辯解,不過又嚥了下去。

    「在那樣的生活之中,何處有正義?所謂的貴族其實就是已經被制度化的盜賊,難道你還沒有發現嗎?用暴力奪來的就叫做邪惡,那麼用權力奪取的就不算嗎?」

    羅嚴塔爾將自己*在牆壁上的身子直了起來,好像很失望與掃興的表情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是個好一點的女人呢,真是太掃興了。快快走出這個房子,去找一個適合你的男人吧,找一個整天懷念著過去的時代,倚恃權力與法律來保障甜美日子的廢物吧,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說幾句話。」

    這位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用自己的拳頭在牆壁上捶了一下,一個字一個字都加以確認地說道:

    「這世上最醜陋的事情就是既沒有實力也沒有才能,卻能*著世代相傳,將政治權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相形這下,纂奪要這種行為強上一萬倍。至少,纂奪者為了要得到權力,一直在做著必須的努力,而且他也知道權力本來就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

    愛爾芙莉德聽了這一番話,雖然連從沙發上站起來都沒有,不過整個人卻像是化成了一道強烈的風暴。

    「我完全明白了。」

    隱藏著暴雨前熱雷似的聲音吹近了羅嚴塔爾。

    「我完全明白,你根本打從骨子裡就是一個叛逆者!如果你認為自己是那麼樣有實力有才能的話,那你就試試看好了。在你如此驕傲自滿的最後,大概也會想要背叛你現在所服侍的君主了吧!」

    愛爾芙莉德喘著氣說完之後,羅嚴塔爾臉上的表情變了。他的兩隻眼睛好像充滿了興趣似地凝視著這個曾經謀略要殺害自己的女子。在幾秒鐘的沉默之後,他出聲了。

    「皇帝雖然比我要小九歲,不過他是*著他自己的力量得到這整個宇宙的。我雖然痛恨高登巴姆的皇室還有那些大貴族,不過我卻沒有像他那種想要將整個王朝予以推翻的氣概,這是我所及不上他的理由。」

    羅嚴塔爾於是轉過身來背對著那名說不出反駁言詞的女子,然後大步地走出了客廳。愛爾芙莉德默默地目送著他那寬大的背影逐漸離去,但是卻又猛然地地把自己的臉背過來,因為在那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居然在期盼那個應該是自己所要憎恨的男人能夠回過頭來看看自己。她的視線於是停留在牆壁上那幅自己並不想去欣賞的油畫上,在那裡靜止了大約十秒種之久。當她把視線收回來的時候,這座宅邸的主人已經不再是她的視線所能夠捕捉到的了。在那個時候,羅嚴塔爾是不是曾經回過頭來看看她,愛爾芙莉德當然沒有任何求證的機會。

    IV

    當軍部的重要人物們正在為派遣艦隊到地球這一個出珍計劃忙得不可開交,氣氛極為熱絡的時候,帝國政府的其他部門當然不可能在睡覺。

    整個學藝省在尚書傑菲爾特博士直接的指揮之下,開始了「高登巴姆王朝全史」的編纂工作。這當然是高登巴姆家族崩壞以後才有可能實現的事情,藉由那些在過去被冠上國家機密的美名而遭到封死的大量資料,當可以使一些僅以非公開的情報或是謠傳的形態而為人們所知的事實,呈現在光天白日之下。

    同盟軍的退役元帥楊威利本來立志要成為一名歷史學家,在他十六歲的時候,卻因為父親的過世,受制於經濟上的窘境,只得在這個現實的地面上過著毫無卓越可言的人生。這樣的他,如果看到帝國學藝省那些每天在未公開的資料寶山裡過日子的研究人員,只怕會羨慕得全身的水分都化成口水如湧泉般地流出來罷。

    皇帝萊因哈特並沒有指示學藝省要刻意將高登巴姆王朝所造的惡罪挖出來。這是沒有必要的事情。任何一個王朝、任何一個權力體制,一定都是把自己的善行加以公開宣傳,罪惡的一面則加以隱瞞。所謂未公開的資料絕大部分都是罪惡與不漢行為的證據。他縱使沒有說,那些研究家們也一定會從這個豐富的礦藏當中,把高登巴姆王朝所有的惡行醜聞全部挖掘出來。下這道多餘的指示,只會傷及一個君主的雅量。

    不過高登巴姆王朝的始祖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在五個世紀以前,可沒有和萊因哈特一樣的想法。他是一個絕對主觀主義者的代表,他那堅定得令人驚異的信念,就好像是他雙胞胎兄弟地,在同一個時候一起誕生到這個世界上。他最初是一名軍人,後來是以作為一個政治家獲得了成功。他無論是在肉體上或是在精神上,都有著揮霍不盡的過人精力,他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固執在初級方程式上的中學數學教師一般,凡是沒有與自己抱持著相同的思想、相同的價值觀的人,最初他會先予以一記鐵拳,最後再給予死亡。因此死在他個人所謂的正義之下的歷史學家真是不計其數。

    萊因哈特並不想做出這樣的事情。

     ̄ ̄王朝的始祖魯道夫大帝就好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巨人一樣,憑著他無與倫比的威嚴感君臨在全人類的頭上。第二代吉斯穆特一世雖稱不上開朗,但也還是一個有能力的專制君主,對於共和主義者的叛亂予以嚴厲的痛懲,另一方面則給予所謂的「良民」比較公平的施政,也正因為他懂得如何巧妙運用糖果與皮鞭,而得以穩固他的祖父所建立的帝國基礎。第三代的利夏爾一世是一個愛好美女、狩獵和音樂勝過一切的皇帝,不過卻也從未曾踏出一個最高權力者所應該要遵循的範圍。他氣勢凌人的皇后與其他約有六十人之多的寵妾就好像一張錯綜複雜的網子,而他搖搖晃晃地在繩子上頭來來往往,一直到最後也都沒有摔下來,終其一生並無大難。

    第四代的歐佛瑞一世比起他的父親要嚴肅許多,他是一個極度重視健康、禁慾、平淡無味的人,在這一方面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像一樣令所有古往今來的學者都感到無趣。從他所有的行為看起來,好像他活著唯一的目標就是要消化那毫無情趣而且精密的行程表。無論是音樂、美術或是文藝,他一概沒有興趣,而他自己自動去看的書,據說只有始祖魯道夫大帝的回憶錄,以及有關家庭醫學的書,也就因為如此他得到了一個「灰顏色的人」這樣的稱號。而他同時也是一個陰暗憂鬱的保守主義者,所有的改革和變化都好像是病菌一樣的可怕與忌諱,他一味遵循著前例,就好像在緊緊地抱住他所崇拜的魯道夫大帝的大腿似地,有關於他的逸聞並不多,其中有一則是這樣的:

    有一天,皇帝依照醫師和營養師的指示,吃完了包括蔬菜、乳製品和海菜的午餐,然後依照行程表的規定,正打算到庭園作十五分鐘散步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緊急報告,說軍隊基地發生了大規模爆炸事故,死亡的將官士兵在一萬名以上。

    這位皇帝陛下聽了之後,張了張他的金口毫無感動地說道:

    「今天的行程表裡頭,沒有聽取這種報告的項目。」

    對他來說,行程表是一種極度神聖不可侵犯的東西,但他本身卻沒有為自己訂定行程膠的創造力與構想能力,所以可以想見的是,擔任此項任務的皇帝政務秘書官耶庫哈爾特子爵所擁有的責任和權限將如砂計時器的砂一樣愈堆愈高,愈來愈膨大。不知不覺之間他同時又兼任了樞密顧問官和皇宮事務總長,甚至連御前會議的書記官也被他所辭退了。這個時候,就算沒有特別銳利眼光的人也能夠看出「灰色的」皇帝只不過是伴隨著耶庫哈爾特子爵所吹奏的笛聲而有所動作的廉價機器人罷了。皇帝死去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要表示對於他生前的特質表示敬意,所有的人也都是毫無感動的。

    銀河帝國第五代的皇帝卡司帕,在他還是皇太子的時候,曾經表現出一般水準以上的聰明智慧,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聰慧的色彩卻愈來愈淡薄。這或許是他為了要抗拒耶庫哈爾特的專制,所以才故意隱藏自己的才氣罷。有部分的朝廷重臣私下批評說:「先帝像是一篇灰色的散文,而如今的皇帝陛下則像是一篇灰色的韻文」,因為他不像他的父親,反而像他的祖父一樣愛好藝術與美好的事物。但是在走鋼絲的本事上就比他祖父差得多了。

    而讓母后和朝中重臣皺起眉頭的是,這位皇太子對於異性可說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受到皇太子寵愛的反而是皇室專屬合唱團裡的卡司托拉特。所謂「卡司托拉特」所指的就是已經去勢的少年歌手。從古代以來,就可以在宮廷或是宗教組織的合唱團當中,看到這種為了永久保留男童高音而去勢的男子。

    卡司帕在二十六歲的時候,戴上了至尊的皇冠,而他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便愛著一名十四歲名叫夫羅利安的俊美少年歌手,甚至連母后所勸說的親事都不肯。

    魯道夫大帝生前曾指向同性戀者將傳流毒害於後世,而對同性戀者趕盡殺絕,如今在他的子孫裡面出現了同性戀者,這或許算是一種報應吧。

    這時國政的實權仍然繼續掌握在耶庫哈爾特的手中,他此時已經是一個伯爵,威勢之顯赫無人可比,追隨他的人甚至還半開玩笑地稱呼是「准皇帝陛下」。整個國庫已經成為他私人的財產,年輕時的精悍已經不復在,取而代之的是他那連灰塵都沾不住油滑肥滿的身體,在酒池肉林裡笨重地四處移動著。雖然作為一個國政的掌管者應該要有的責任感和手腕,在他身上都已經被磨滅了,但是他所給人的好像是一個權力病患者的感覺卻絲毫沒有減少。他刻意安排希望能讓自己的女兒取得新帝皇后的寶座,而他的女也十分像她的父親,不過像的不是她父親年輕時代的樣子而是現在的模樣。

    耶庫哈爾特也曾經企圖強迫皇帝和夫羅利安分開,不過這位在其他方面都很順從的皇帝,這一回地不肯接受他的勸說和威脅。耶庫哈爾特千方百計想要使自己的女兒當上皇后,為的就是要使女兒生下來的兒子能成為下一任皇帝寶座的接替人,在勸說威脅都無效的情況下,最後他終於興起了要殺害這個卡在中間作梗的少年羅夫羅利安的念頭。於是他帶領著士兵趕到皇宮,當他走進「野玫瑰廳」的那一剎那,裡斯納男爵立即下令早已埋伏在裡面的士兵開槍射殺,這個獨佔政權的伯爵終於被剷除了。原來裡斯納男爵一直對耶庫哈爾特的專橫感到極度的憎恨,這次得到皇帝的授意,得以發動「誅殺奸臣」的行動。到此為止,一切看起來似乎都非常順利,但是就在這一場混亂平息之後,皇帝卻留下了退位宣言書,帶了些許寶石,和夫羅利安出走,之後就下落不明瞭,至此即位剛好滿一年。

    皇帝的寶座空懸了一百四十天之久,由前二任皇帝的弟弟優利烏斯大公坐上了皇帝的寶座。而朝廷的重臣所真期待能夠有一番作為的並不是即位的本人,而是大公的兒子佛朗茲。歐特所展現出來的實力與名聲。

    登上至尊寶座的優利烏斯皇帝當時雖已七十六歲了,但是身體的健康狀況仍非常地良好。在他即位後的第五天,後宮裡就納入二十個美女,甚至在一個月後,又再度追加了二十人之多。

    而朝廷的國政就全部委由已近中年的皇太子佛朗茲。歐特大公來掌理。在他的管理之下,庫耶哈爾特時代的弊病得以改進、綱幻得到肅清、平民們在他的施政下獲得減稅,而朝廷的重臣也因此為當初所作的正確選擇而感到高興。唯一出人意料的是當初優利烏斯皇帝即位的時候,眾人都以為他年事已高不可能長久於人世,讓出皇帝寶座是早晚的事情,孰料他不但活過了八十歲,甚至到了九十歲也還安穩地坐在皇位上。

    皇帝老而不死,使得整個政局的發展變成怎樣的一個情形呢?就是當這位高齡的皇帝優利烏斯一世依然健壯地活到九十五歲的時候,這位「人類歷史上最年長的皇太子」佛朗茲。歐特大公卻以七十五歲的年齡病逝了。而因為大公的兒子也早死,所以便由他二十四歲的孫子卡爾接替成為「皇太曾孫」。

    事實上,卡爾如果能夠等個幾年的話,應該是可以在他還時值青年期的時候戴上至尊的皇冠吧。不過他卻把這個老而不死的高齡皇帝視為一種絕對難以想像的存在。從卡爾懂事以來,優利烏斯就已經是一個老人。這個「永遠的老人」似乎正像吸血鬼似地吸取著後世一個又一個繼位者的生命力,皇帝寶座就好像是他會發光的棺柩,而他將在裡頭一直老而不死的活下去吧。

    卡爾其實並不是一個特別迷信的少年,但是他仰望皇帝的瞳孔上卻鑲著具有些許迷信及充滿恐怖與嫌惡的透鏡。也正因為如此,卡爾加害於老皇帝的意念,在些許野心以及更多自我防禦的意識的培育之下,就像一顆施加了肥料的幼苗快速地增強茁壯。而銀河帝國史上第一次弒殺皇帝的行動就於此開始了。

    舊帝國歷一四四年四月六日那一天,九十六歲的皇帝優利烏斯一世,正與後宮五名年輕貌美的寵妾在一起共進晚餐,這五名後宮美女的年齡全部加起來,甚至還不及皇帝一個人所經歷的人生歲月。進餐的時候,皇帝的食慾之大讓發育期的少年都要驚歎萬分,他將鹿肉料理全部一掃而空之後,接著舉起冰涼的白酒一飲而盡,就在冰涼的酒流進他的咽喉之際後,呼吸忽然急遽地急促起來,接著愈形困難,並將所吃進的食物全部反吐出來,如此折騰一番之後,這位高齡的皇帝便嘴咬著白絹餐巾氣絕而列了。

    老皇帝暴斃的訊息傳來,著實讓朝廷的重臣驚異不已,但他們的驚異並不是因為心中產生疑惑,而是因為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老實說,這些朝廷重臣沒有一個不對這個老不死的皇帝感到極度厭煩。於是一個盛大但沒有任何哀悼之意的葬禮在卡爾大公的指揮之下進行。喪期結束之後,朝廷重臣便開始期待新皇帝就任之後能夠有一個政治清明的新時代,然而人民並不敢抱著任何的期望。因為他們仍沒有賦予任何的政治權力,過多的勞動已經佔去了他們太多的時間,再加上一點點的娛樂,就已經足夠使他們精疲力盡了。不過在五月一日舉行皇帝戴冠儀式的那一天,他們與多數朝廷重臣同樣只能驚訝地望著天。因為正式戴上皇冠的並不是卡爾大公,而是已故歐特大公的次子,也就是卡爾的堂史吉斯穆特。馮。弗洛聶侯爵。

    新上任的皇帝吉斯穆特二世即位的內幕,當然沒有被公佈就不了了之了。整個經過的實情在被隱瞞三百多年之後,終於得以經由那些未公開的資料,向人們訴說當時的經過情形。當初老皇帝暴斃的時候,當時和皇帝同席的五名宮女,被卡爾大公強迫要一起為皇帝殉死。理由是她們身為老皇帝的侍奉者,在老皇帝危急的時候,卻只是一味地驚惶失惜,怠忽了對皇帝的照顧,所以現在皇帝不幸身亡,這五名宮女應該以死對老皇帝謝罪。

    這五名宮女於是被監禁在後宮的一個房間內,強迫她們以服毒的方式來皇帝殉死。其中一名則於臨死之前,將整個事情的真相,用口紅寫在手鐲的內側,托人帶給她在近衛旅團擔任軍官的哥哥。她的哥哥看到了用口紅所寫下的文字之後,也就明白了老皇帝之所以暴斃,原來是因為卡爾大公將毒藥塗在酒杯內側,然後把那個酒杯獻給老皇帝喝酒。這種毒藥其實是一種化合物,在經由胃壁吸收之後會快速地破壞紅血球對於氧的攝取能力,而他的妹妹正是被卡爾所買通的共犯。為了替自己的妹妹報仇,這位軍官於是選擇了一個最有效的辦法,他將這個證據呈給了繼卡爾之後第一順位的皇位繼承人吉斯穆特。吉斯穆特得到了這個得以名正言順地將卡爾逐出皇位繼承的理由之後,真是喜出望外。經過一番宮廷內部作業的結果,終於地迫使卡爾將皇位的繼承權交出來。但他也並未將老皇帝是被曾皇太孫毒殺才暴斃的內幕經過加以公開,一切政變的經過都是在秘密狀態下進行的。

    卡爾被拘禁在宮廷的一個房間,經過一段日子之後,被移送到近帝都郊外的一處精神病院,在那厚厚的牆內部,仍然受到相等禮節的待遇。他也頗為長壽,活到了九十七歲,甚至超過了他的曾祖父。當他死去的時候,吉斯穆特二世以及歐佛瑞二世的時候都已經過去,取而代之的的歐特。亥因茲一世的時代了。這個在七十幾年前,毒殺了先皇以繼承帝位,最後卻慘遭失敗的老人,宮廷內已經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卡爾死去的當時是帝國歷二一七年,而帝國與自由行星同盟同盟之間爆發「達貢星域會戰」是帝國歷三三一年,在這一段時間內,高登巴姆王家共計有八個皇帝,在他們繼承皇位與掌管國政的期間,同時又發生了各式各樣善惡美醜的故事,在時光交替的洪流中,默默地向人們訴說衷曲。

    萊因哈特瀏覽著由學藝省所提出尚未經過正式公佈的研究中間報告書,時而冷笑、時而靜靜沉思。他雖不若楊威利對歷史抱持著那麼樣濃厚的興趣,但是作為一個放眼馳聘於未來的人,是不能夠不知道過去的事情。

    儘管如此,並不是所有未來的指標都可以從過去所發生過的事例當中找到。萊因哈特也不可能會去追隨某一個人的腳步。

    因為他本身就是所有人追隨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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