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 第九卷 夜雨輕寒3
    窗外的雪色映照進房裡,空氣中浮動著若有若無的寒梅冷香。

    他含笑看著我,招呼道:「輕涵,你可算是回來了,快過來看看我這一局棋。」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葛先生手中的情報有多麼的靈通。那場驚天動地的劇變發生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他必定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的所有細節,知道了眼前的局勢有多麼的危險,可是依然在這裡悠閒地看著棋局……

    我沒有說出心中的疑惑,只是按照他所說的走近桌旁,端詳起那盤棋。

    白子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但是卻失了中央,黑子抱成一團,卻困守一不隅。

    「輕涵可知道此時,這一局棋應該如何解開?」葛先生捻著長鬚,似乎無限煩惱地問道。

    我坦然低聲說道:「白子已經佔據優勢只要能夠及時地攻入中央,就不難定下大局。」

    葛先生按照我所說的,手中擺弄幾下,幾步之後,就將黑子一一起下,白子佔據了全部的空間。

    然後他抬頭看著我,拊掌朗聲笑道:「輕涵所言善也,如此,乾坤可定矣。」目光凌大逼人,恍如利劍。

    我心中一凜,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抬頭看著他,他炯炯的目光正在凝視著我,對上我探究的視線,他淡然地說道:「輕涵如今手握重兵,只要及時地把握時機,其實可以得到更多……」

    我的心臟因為他的一句話而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葛先生的話抓住了我內心最隱秘的私慾。

    皇上剛剛駕崩了,惶恐之中的百官無奈之下,只能夠先將宮中戒嚴起來,禁止謠言外傳。如今京城裡面地百姓還都不知道這個消息。可是,到了明天……最遲後天。告喪的鐘聲就會響徹大齊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到時候,剛剛脫離了遼人魔爪的他們會是怎樣的恐懼與失措呢?

    朝中沒有了豫親王和燕王。

    遺留下來的權力空白由誰來填補?!

    沒有了前面的這兩座大山,我手中的兵力就是最集中最精銳地一方了。

    宮中唯一地一位皇子只有三歲,一個只有三歲的孩子!

    這錦繡萬里的河山,這彌天蓋地的權勢,還有她……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

    「……只要輕涵你行動及時,執掌大權就在反手之間。」葛先生淡定的聲音繼續在我的耳邊吐出誘惑地話語:「不過眼前還有一個最大的礙事之人……」

    這句話傳入耳中,我像是被猛然驚醒一樣抬頭看著葛先生。我想那一瞬間,我的眼神一定是充滿了恐懼。

    而葛先生恍如未覺地繼續說道:「就是燕王世子倪廷宣……」

    我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我踉蹌著後退,像是不能承受他話語之中的重量。

    他所說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依然記得在那個初春的天氣裡,第一次見到他地那一刻的欣喜,就如同記得自己親手傷害他,讓他痛苦不堪的那一刻的絕望。

    那是在我十八歲的那一年,作為大齊名門貴族子弟地我順理成章地入宮當了侍衛,也遇見了他。

    其實我不是想當侍衛的,我的理想是在沙場之上殺敵建功,成就無上輝煌的業績,那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應該干地,可是,也許因為父親的遭遇,母親對於沙場有著近乎本能地恐懼,說什麼也不同意我走上戰場,而是讓我入宮當了侍衛。

    我已經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們變成了推心置腹的知交好友。性格張揚外向的我,和性格沉默內斂的他出奇地合拍。

    我依然清晰地記得屬於我們的那些日子。記得我們並肩站立在宮牆上,談論著過往的種種英雄事跡,談論起各自飛揚的未來夢想時候的豪情激盪;記得我們在宮廷侍衛練功房之內,切磋起一招一式,然後探討彼此招式的不足與改良時候的歡快暢意;記得那一次次把酒言歡地痛快。記得那一次次坦誠夜話的信任……

    我曾經以為,那些意氣風發,談天論地,那些仗劍比武,歡笑打鬧的日子能夠持續很久很久。久到能夠貫徹我們的一生。

    但是這段友情卻終結在隆微四年的那個春天。

    我的劍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殺意,如同最陰狠的毒蛇。咬住他的喉嚨。我親手將寒冷的劍刃刺入他的胸口,看著他殷紅的血順著我的劍流下來,滴落到地上。

    我的眼睛被刺得發燙,刺痛地就要燃燒起來。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神,也不敢去承受自己背叛之後的結果。

    那冰冷的劍刃刺進了他的胸口,也刺進了我的心臟。終結了我年輕時候最真摯,最溫暖的一段感情。

    再後來,當我們兩個真的達成了夢想,真的站在了沙場之上,成為這個時代叱吒風雲的人物的時候,我們之間卻已經隔上了難以逾越的隔闔。

    是時局,是機緣,是家族派系,是利益紛爭,讓我們最終走向生疏以及敵對。

    可是,無論我們是敵人,還是朋友,那段溫馨的日子卻是我最寶貴的回憶。

    記得那一夜,葛先生依然有條不紊地在我耳邊分析著,淡定的語氣之中隱含著森森的殺機:「……豫親王手中的勢力此時群龍無首,只要輕涵你出面,多費心機,不難收歸旗下,而燕王部屬則不然,倪源一死,世子倪廷宣就是他們的主君,此時必須在這裡殺了他!只要殺他,將來的天下必然是輕涵你的!只要你殺了他,一切大局可定!……

    殺了他……我無法想像這個詞藻的真實含意。

    就如我無法想像將手中的劍再一次刺進他胸膛的那一刻,僅僅是想像,沉重的負罪感就讓我疼痛地近乎死去。

    原來,人不能重複背叛自己的朋友兩次,至少我做不到。

    我強迫自己抬起頭,看著葛先生直入人心的凌厲眼神。

    半響,我苦笑起來,說道:「先生此時何必這樣試探輕涵呢?先生心中其實早就有了計較,輕涵必定唯先生之命是從。」

    聽著我的回答,葛先生的眼中爆起耀眼的光芒,其中又隱含著一絲欣慰。

    我心中已經瞭然。

    朝政一道,不過是制衡二字,倪源與王家並列的時候是如此,倪源與豫親王並列的時候也是如此,如果一方的勢力過大,無論大的是哪一方,都是朝政不安的因素。

    如今燕王,豫親王相繼過世,朝中群龍無首。而亂局之中,最真實的莫過於兵權。

    朝中三方面的兵權實力當中,豫親王手中的派系是地方的門閥勢力,一旦失去了首領,馬上會散亂不堪,自然期待將來有強有力的人選來重新統合。

    再就是我手中的兵馬和燕王倪源忠遺留下來的勢力。

    眼下的亂局對於中央朝廷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危機,但也是前所未有的機遇。只要由朝廷出手,統合了地方勢力,而同時還有我的勢力……

    只要能夠保證我們這兩支兵馬的忠誠和穩定,朝政就可以一路平穩無礙地走下去,只要我沒有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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