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什麼沒有?」皇后娘娘說話了。
「沒有,她還沒有醒過來。」她身邊的一個看起來像是宮女,裝容卻比大多數宮女都華貴的人說道。
皇后娘娘斜睨了她一眼,說道:「尚宮局的人已經記下了?」
「是的,已經記下為流產了。」
後娘娘點了點頭。
「娘娘……」那個宮女似乎是猶豫著什麼,輕聲問道:「娘娘,雖然此次行事已經徵得了皇上的同意,而且此事也是為了四皇子好,但是皇上對她的聖眷終究不薄,如果等她醒過來知道了此事,到時候向著皇上哭訴。皇上說不定會一時心軟,又命娘娘將四皇子……」
「將四皇子怎麼樣,還給她?」皇后娘娘的臉上顯出一種譏諷的微笑。
「她以為她還能夠有那樣的機會嗎?」
「娘娘您的意思是……」宮女的眼神謹慎起來,意有所指地回頭看了渡月宮的寢殿一眼。
「不用,這時候動手,只會讓宮裡的人起疑心。」皇后娘娘冷笑著搖了搖頭:「而且,她的性命要不要已經無所謂了,本宮早已經得到了消息,皇上在南部的戰場上新近得到一位絕色美女,寵愛殊絕。而且開春就是新的選秀,裡面的這一位,風光日子早就到頭了。」她輕蔑的回頭看了寢殿一眼:「一個廢人而己,如果她真的膽敢不自量力,到時候再動手也不遲。」
「娘娘英明……」
「唉,什麼英明,要是那個孩子不是生了那樣的一對眼睛,其實,那個采薇宮的胡姬反而是更好的人選……」……
幾個人的身影逐漸遠去了。
驚恐之中的我聽不懂她們地話,卻已經聽出其中的不詳。
直到後半夜。那些宮人們都漸漸散去了,我才從樹叢之中爬出,竭力催動已經僵硬的雙腿,向采薇宮跑去。
也許是因為那一次的驚嚇,也許是因為我終於明白再也不會在那裡看到她了。之後,我再也沒有跑去過那個花園。
時光飛逝,不久就是年關了。
宮中重新開始喜氣洋洋,不僅皇后娘娘生下了大齊子民期盼良久的嫡子。同時伴隨著喜訊還有我的父皇又一次得勝歸來。
這樣連接不斷地喜事集中到了一處。讓原本熱鬧地宮廷更加喜慶。
在整個宮廷都一日比一日更繁華地同時,只有一個地方在用一種奇跡般的速度凋零著。
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直到後來,聽到她的死訊傳出。
那是在春天來臨的時候。
我沒有見到她最終死亡的時刻,也沒有見到她出殯的景象。
因為在同一個時刻,我的母親,也過世了。
而我地父皇,忙碌無比,他正在仔細地甄選他登基以來不知道第幾次的秀女,品評著那些女子或者嬌艷,或者清麗的容顏,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光顧那些早已經寂寥沒落的宮室,去看那些早已經從他的記憶中淡出的女子。無論她們曾經給他帶來過怎樣的歡愉和熱情。
新人很快就住進了各處精緻的亭台樓閣,如玉地佳麗紅顏裝點著富麗的宮廷,隨著春天的到來。為這個沉悶的宮廷帶來生機與活力,也帶來新一輪的糾紛。
而對於逝去地妃子,沒有一個人會去關心,甚至是她們的夫君。對於九五至尊的天子來說,活著的美人是裝點他功績的珠玉。而死去地美人,不過是一具腐爛的屍首而己。他最後地恩典不過是下令將我的母親晉了兩級,按照貴嬪的禮節安葬了。
而對於她的處置也一樣。
失去了母親之後的日子一如既往,就是纖晨變得越來越愛嘮叨。
九歲的那一年,不知道為了什麼,忙碌於江山和美人之間的我的偉大父皇忽然之間開始記起來還有我這樣一個兒子。於是,長久被人遺忘在角落裡的我立刻被人尋找了出來。冠上皇長子的名頭,像每一個年幼的皇子那樣,我開始入暢文園內書房讀書學習。
第一次踏進書房大門,我就看見了他。
事實上,也只有我們兩個身穿明黃色的孩子,其餘的都是清一色的藏青。
他的伴讀。
在一片黯淡樸素的青色底暮映襯下,他的清秀的臉龐格外的可愛,粉團團,玉瑩瑩,就像是在這個春天剛剛打出的花蕾。
他的五官之中依稀有著我記憶之中的模樣,熟悉的溫暖像是冬日裡面最燦爛的陽光,從我的心底蔓延上來。
我朝著他笑了笑,在我笑容裡,他原本撅起的小嘴慢慢地落了下來。
他是排行第四的皇子,今年剛剛滿五歲,其實,原本按照大齊的宮規,皇子是從六歲的時候才開始進入書房跟隨太傅學習,可是聽皇后娘娘對他的期望甚高,在他還不到五歲的時候,就上奏了皇上,然後將他送到了這個房間裡面。
也是多虧了他,才讓我繁忙的父皇記起還有我這麼一個被整個大齊宮廷所徹底遺忘的皇子。
其實,在我們之中還有兩個兄弟,深得父皇喜歡的二皇子在前年春天的時候不慎從城樓上摔下,當場斃命,據說,父皇為此著實落了不少的眼淚。而吳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卻是個病秧子,一年裡面有大多數的時間連床都下不了,只能夠躲在屋子裡面不停地喝著各種各樣的湯藥,當然不可能前來這裡。
其實的幾位皇子都還太小,所以如今,整個書房裡面就只有我們兩個皇子。
就這樣,我開始了童年的學習時光,每天的清晨,寅時三刻就要至書房,然後會有不同的太傅教導我們各種經史子集,他們都有著長長的鬍子,講起學問來,搖頭晃腦的。
這樣的動作配合著那種不緊不慢的聲音,簡直就是最恰到好處的催眠曲。以致於每天的清晨,我都要不停地和瞌睡蟲激戰,才能夠竭力保持清醒。而逼迫我這樣努力的是擺放在太傅書案上的那根長長的戒尺。
自從第一次嘗到了被它打在手板上的滋味之後,我就再也不敢公然在課堂上打瞌睡了。
不過,我身邊的那一位,無論是怎樣的課程,無論上面坐著搖頭晃腦的是哪一位太傅,每天的早晨都會照睡不誤,睡到口水順著他粉嫩的臉頰留到桌子上。
而這個時候,太傅就會勃然大怒,然後用氣得顫巍巍的手摸起那根長長的,硬硬的戒尺。
但是最終戒尺不會落在他的身上的,只會落在我們身後的那些陪讀少年的身上。
為什麼大齊會有這種「皇子犯錯誤,其侍讀要代為承受責罰」的規矩呢?
那時候的我一直很氣憤,為什麼同樣都皇子,我卻沒有安排陪伴的侍讀,因此我必須親自去承受那根戒尺的力度,在這樣凌晨困意正濃的時候與瞌睡蟲奮鬥。尤其是在看見他被後面侍讀的哭痛聲驚醒,揉揉他睡意朦朧的雙眼,從書桌上爬起來的時候,他粉嫩的側臉上面還帶著被書案上的花紋壓出的紅紅的印子。
那個時候的我,第一次確切地明白了權勢的好處。
以後的日子,他依然照睡不誤,顯然打在侍讀身上的板子是不會引起他絲毫的疼痛的,最多就是讓他在睡得正好的時候被身後傳來的哭喊聲吵醒,然後不滿的瞪一眼那些因為他而挨戒尺的人,捧起一本書來,似模似樣地繼續打瞌睡。
他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教學的太傅氣得要死,但是卻毫無辦法,而相比之下,我的功課卻因為這樣強制性的學習突飛猛進起來。
下午,我們的課程是去練功房,有專門的師傅教導我們騎馬射箭,兵法武藝。大齊在馬背上得天下,如今又是正當亂世,這一部分課程格外重要,甚至我們的父皇也會偶爾親自前來考校查看我們的課業。
他時常會因為練功時候的勞累而痛哭出聲,而我卻出奇地喜歡上這一部分學業,經常在功課結束之後依然纏著別人詢問武功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