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是……」蘇謐驚疑地問道。
同時腦海之中飛快地轉動起來,倪源這一招是什麼意思?
如今南陳不堪一擊,滅國之禍就在眼前,他即將建立身為臣子最出眾的功勞了,為何要上這樣的奏折呢?
齊瀧不通軍事,對戰事壓根兒一點兒幫助也沒有,此時卻要把他叫去……
是了,倪源也知道,一旦自己成功的攻克了南陳,傾國之功就在眼前,少不了要有功高震主之嫌了。而如果齊瀧上了前線,御駕親征,則一切都不同了,戰場上的一切功勞當然是歸屬於最高的指揮者,即使這個指揮者不過是個擺擺樣子的木偶,什麼用處都沒有的。但是戰後論述起來,無論是民間還是朝廷,肯定都會上下一詞地認定,滅亡南陳,一統天下的功勞卻是歸於大齊的天子——齊瀧本人,而不是他倪源了。
倪源充其量不過是個君前效命的臣子,聽從指揮的人而已。
但是齊瀧的心裡頭自然是明白他倪源的功勞,該有的好處一點兒也少不了他的,同時又不會將自己置身於風口浪尖上,避免了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結局。而且……蘇謐轉頭看著齊瀧的神情,只怕也讓齊瀧更加的信任他絕無不臣的野心了。
倪源好精明的一招啊!
「皇上,御駕親征何其的危險,您身繫萬民,豈能夠輕易涉險……」蘇謐連忙阻止道。
「我們大齊馬背上得天下,朕的父皇未及弱冠就親自率領兵馬踏上戰場,一生征戰殺伐,從來不落人後,朕如今已經二十有三了,卻從來沒有親身經歷過一次戰陣,真是枉為人子啊。」齊瀧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心有慼慼地感慨起來。
蘇謐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看來齊瀧是被這一道奏折打動了。
如果讓齊瀧這次出去了,只怕將來倪家的地位更加難以撼動了。自己這一生還有機會報仇嗎?
「皇上,京機重地,國之心腹,不可一日無主啊,一旦皇上出去了,朝廷上誰來處理國事呢?」
「如今朝廷上勢力穩定,六部的官員都各司其職,毫無差池。日常的事情可以讓各部各司自行處理,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是緊急的事務,可以等朕班師回京再行處理,而等不及的,則可以由幾位大學士會同豫親王和眾位大臣共同處理。」
「可是萬一有奸偽小人趁機弄權作勢該如何是好呢?」蘇謐反駁道。
「幾位大學士都是父皇在世的時候留下來的肱股重臣,為人都是忠義可信,豫親王行事穩重,不落人後,而且這些重臣又相互牽制,怎麼會有弄權之嫌呢?」
「由他們共同處理國事,朕也放心了,再說,如今前方戰事雖然緊張,國內倒是一派穩定,又是嚴冬時節,大事也不外乎軍中糧草籌集,車馬供應之類。」
「此外都是些賑災,天氣之類的小事,原本就無需朕多慮。」
齊瀧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一邊說道,與其說他是在說服蘇謐,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
「倪源剛剛送來的奏折也說過,如今我軍士氣正盛,而且南方天氣炎熱,目前正處在嚴冬季節,最適合我軍出戰,這一戰按照倪源的估計,等到明年夏季來臨之前就能夠結束。」
「皇上,南陳雖然現在處於劣勢。可是它立國長久還勝於我們大齊,民心穩定,國脈綿長,就算倪將軍武功蓋世,謀略無敵,如何能夠在短短的半年之內就……」
「半年之內想要完全的平定南陳當然不可能了,倪源就算是神仙也不敢這樣的誇口啊。」齊瀧笑道:「不過這半年之內集結兵力,將南陳的都城攻陷還是不成問題的。只要攻克陳京,朕就可以班師回朝了。其餘的番王以及地方勢力,可以留給倪源後來慢慢的處理嘛。」
齊瀧的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喜色。這一番話下來,簡直是只有出征的道理,毫無拒絕的緣由了。
親自統一天下,是歷代帝王莫大的榮耀!這個亂世已經持續了二百年,英雄人物輩出,卻沒有一個人這樣地接近過這份榮耀。想到自己即將建立的前所未有的宏圖偉業,齊瀧簡直要高呼雀躍了。
蘇謐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可是沒有等她開口,齊瀧已經笑道:「朕也知道,謐兒是擔心朕的安危的,不過不必憂慮,朕身為主帥,又不是親自上陣殺敵,身邊時時刻刻有千軍萬馬。」
「皇上,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誰能夠保證皇上身邊一直……」
「這一點朕也考慮過了,」齊瀧揮揮斷了蘇謐的話,說道:「前些日子,朕聽說那個枯葉禪師的弟子也已經回來了,為何沒有過來見朕呢?」
蘇謐心中頓時湧出不好的預感,她低頭道:「他不過是個低級的奴才,品級低微,怎麼敢貿然晉見皇上呢?失禮之處,請皇上見諒。」
「哈哈,」齊瀧朗聲笑道:「,「他都是大師的弟子了,身份自然不同,哪裡還要講究什麼品級啊。他一回宮就去了你那裡,可以看得出是個顧念舊主的人,朕自然不會追究,謐兒無需擔心。」
「他現在身份不同,既然是大師的弟子,我就傳詔授予他官職,這一次就讓他出征伴駕吧,有這樣的高手護在身邊,謐兒也可以放心了。」
蘇謐心裡頭苦不堪言,她一直是把陳冽當作自己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來看待的,而且也是她身邊最為倚重信賴的人,別的不說,一旦陳冽走開,她與宮外勢力的聯繫要打上不少的折扣。而且她一直希望陳冽能夠脫離這個宮廷,可是他為了她而留下來,如今卻因為自己使得他去做他不願意的事情。
眼看齊瀧這一臉興奮的神色,蘇謐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拒絕。
回了采薇宮,蘇謐向陳冽說了今天的變故,「如果你不願意去的話,我就推辭去。」她說道。無論如何,她是絕對不希望陳冽為她去做違心的事情的。
「二小姐是希望我去嗎?」
蘇謐自然不會對他說假話,她沉吟了片刻說道:「我是希望齊瀧能夠平安回來的……這一次倪源的做法看似高明而且無懈可擊,可是,我心裡頭總是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也說不清楚是什麼。」蘇謐蹙起了眉頭,她實在是說不清楚,自己這毫無緣由的擔心究竟是從何而來。
她總是覺得倪源的謀劃和目的不是這樣簡單才對,也許是長期的敵視讓自己把他想像的太複雜了。
陳冽笑道:「這沒有什麼不好的,我既然希望留在小姐的身邊,自然是地位越高越好,這樣對小姐的用處也大。」
「你不必考慮我……」蘇謐急促地說道。
「這也是為了我自己,」陳冽阻止了她的話,坦率地笑道:「這也是我自己的私心而已,枯葉禪師對我有授業之恩,在寒山寺的時候,我們談了很多,也許我一輩子都沒有大師他那樣廣博的胸懷吧,不過他希望能夠結束這個亂世的心願我是知道的。齊瀧此人關係重大,無論對于小姐的計劃,還是對於大師的願望來說,他都是不可或缺的。你們兩人的願望不就是我的希望嗎?所以說。我這一次保護他,也是為了我自己。」
「而且大師他……」陳冽輕歎了一聲,終於說道:「大師他的身體恐怕不行了。」
蘇謐默然,想一想也確實如此,枯葉禪師如今已經是近百歲的高齡了,雖然在民間的傳說之中已經是近乎神話一樣的人了,可是他終究還是一個凡人,不是神仙。
她忍不住一陣黯然,她對枯葉禪師一直是有一份發自內心的敬慕之情。雖然自己不能夠像他希望的那樣選擇,但是這份尊敬卻沒有絲毫的變化。枯葉禪師原本就不是衛人,他為了百姓計,為了天下計,選擇齊國也沒有什麼讓人怨恨的,而且他不僅是自己父親的師傅,還在懸崖之下救了自己一命。
這些日子蘇謐也時常和陳冽談論起枯葉大師的事情,在傳授完陳冽武功之後,枯葉禪師就離開寒山寺,向西方雲遊去了。這一次西去,雖然未曾言明,但是陳冽知道他的身體已經逐漸衰弱。所以他老人家才會索性放下一切世俗掛念,乾脆的西行而去吧。如果不是因為掛念蘇謐,陳冽他也許就侍奉在枯葉禪師的身邊暢遊天下去了。對於自己尊崇的人的心願,陳冽也希望能夠替他達成。
不久,後宮之中又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新近晉封的劉嬪去世了。
劉綺煙在搬進了集玉宮之後繼續安心養病,原本孕婦產後三個月就可以開始侍駕承寵了,可是她因為難產的關係,身體一直不好,無法承寵,心中空自著急,卻也無可奈何,直到近些天身體漸好。於是按耐不住於是按耐不住,帶了宮人出去散心。
原本白天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心情爽朗地帶著宮人在碧波池之中暢遊嬉耍。可是回去之後不久就開始發熱,還沒有支撐到太醫過來,竟然就這樣暴斃了。
據太醫之後診斷說是因為產後身體一直沒有休養過來,就貿然搬動地方,水土不服,而且集玉宮臨近寒冬,氣候寒冷,風大傷身,使得劉嬪原本就虛弱的身體禁受不住,中風暴斃了。
齊瀧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問得第一句話就是小皇子怎麼樣了,得知小皇子並未隨同出遊之後才鬆了一口氣,也不過是歎了幾聲,就命人將劉嬪安葬了。好歹顧念著她身為小皇子的生母,特令按照貴嬪的禮節厚葬,金冊上也以貴嬪位份記下,之後一切事務交由內務府按照規矩辦理就好。
現在他諸事纏身,實在是沒有多少精力矚目於一個後宮之中早已失寵的妃嬪的生死,如果劉綺煙不是皇子的生母,他只怕是連過問的功夫都沒有了。
小皇子的撫養就成為接下來面臨的重大問題。由誰來撫養皇子呢?原本宮中都以為必定是倪貴妃無疑了,誰知齊瀧卻下詔將皇子的撫養權交給了近乎避世隱居的皇后,並且下旨道:「:「如今中宮膝下空虛,非國家幸事,皇后又賢明有德,撫養教育小皇子,朕也放心。」讓宮中的人禁不住愕然相顧。
這件事在宮裡頭還留下了一個意外的後果,集玉宮變成了宮妃人人都厭惡的地方,連接三代居住在那裡的妃子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使得後來齊宮之中的宮妃寧願去住偏遠的宮室,也不願意到富麗堂皇的集玉宮中居住了。連帶著碧波池也被宮妃們斥之為不祥之地,少有人願意涉足了。
齊瀧御駕親征的消息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眾多的朝臣一個個捶胸頓足,哭天抹地的,好像齊瀧是去送死了一樣。而另一派的人當然明確地看出了齊瀧此舉的意思,趕緊上表歌功頌德,馬屁不斷。無論是怎樣的反對或者贊成,都絲毫無法撼動大齊帝王御駕親征的決心。
皇帝親征的架勢當然不凡,齊瀧的心情急不可耐,內務府的人忙得腳不著地,盡快地將齊瀧出征的一切事宜準備妥當。
新近召集的增援南部前線的十萬大軍已經整裝完畢,等待著這份由帝王親自領軍出征的榮耀的降臨。陳冽被提拔為欽侍令隨同齊瀧出征,對於這樣一步登天的提拔,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知道了陳冽即將承擔的任務和他的出身之後,所有人對於他的晉陞都沒有絲毫的奇怪。
同時頒下的還有在新的一年改元天統的旨意,這個嶄新的年號昭示了大齊年輕的帝王迫不及待地統一天下的內心。帝王的恩澤當然也澤被後宮,順應改元的天命,六宮同封,恩旨不斷,蘇謐被連升兩級,晉為正二品的六妃之一,也算是兌現了齊瀧日前提到的賜予蘇謐的賞賜。同時,這也是日後執掌天下的孝純太后蘇謐在這個大齊的後宮裡面以一個妃嬪身份所接受的最後一次晉封。
而三萬增援北方邊關的兵馬也集結起來,帶著充足的糧草,準備開赴邊關。慕輕涵被轉為前鋒副將,率領這只隊伍去支援居禹關率領這支隊伍去支援居禹關,比較起從二品的侍衛統領來說,只是平級調動,但卻全了他一直以來希望效力沙場的心願。
隆徽四年十二月十六日,在這樣一個寒風凜冽的天氣裡,齊瀧御駕親征的車駕終於啟程了。他酬躇滿志地站在皇城的神武門上他躊躇滿志地站在皇城的神武門上,傲然睥睨著下方林立的將士。顧盼神飛,氣勢張揚。
看見齊瀧明黃色的身影,雷鳴般的山呼萬歲之聲響徹雲霄,聲勢驚人。齊瀧心中也不免意滿志得。他回過頭去,看著身後延綿起伏的宮殿,再轉過身來,看著下方數不盡的精兵良將,心中的雀躍昂揚之情簡直難以形容。
等到自己再一次站到這裡,必然是整個天下的霸主了,那時候應該是和何等的風光和威望啊,這二百年來沒有人能夠達到的宏圖霸業將由他來一手建成。這一次的出征,必然會給自己在武勳上和史冊上增加一筆濃重的色彩吧!
這時候的齊瀧當然沒有想到,他這一生再也沒有踏上神武門這高高的城樓的機會了。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大齊的民眾和軍隊面前展現他非文采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