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桃紅柳綠,雲衣花容的妃嬪身影此時或依靠,或端坐,或談笑,或低語,一時之間,亭子裡面芳芷汀蘭,光華影香,五彩紗障朦朦人俏麗,鶯聲燕語渺渺上九霄。
蘇謐坐在一側的座位上,微風吹起,泛著銀光的簾子半卷半掩,輕蕩蕩的。她放眼向遠處望去,早春的黃昏格外的絢麗,大片大片的雲朵被渲染成嫣紅的顏色,點綴在半空中,有幾塊雲朵下沉得幾乎接觸到了寬闊的水面,原本清澈的湖水被夕陽染成半透明的金色,在春風的吹拂之下蕩漾起細細的波紋。水天一色的迷離景色之中,遠方的宮殿樓台變成了一道細微的長線,分割著天與水的金紅。
不一會兒,華蓋雍容的天家儀仗之下,服飾整齊的女官宮侍們簇擁著盛裝高髻的皇后和齊瀧走了進來,筵席開始了。
玉盤珍饈,金樽清酒,次第羅列。
皇家的宴會,自然是少不了歌舞助興。宮人早早地就在九曲迴廊的寬闊處選好了視線通暢的地方,鋪上厚重的地毯,周圍裝點上精緻的宮花巧燈。
宮宴剛剛開始,數名身姿修長的舞女就走了上來,伴著周圍悠揚的琴瑟之聲翩翩起舞,轉腰揚袖,作出各種曼妙優美的動作,長袖飄香,宛如臨風踏水,清音曼舞,好似霧迷雲台。果香酒醇,其樂融融,伴著洞簫瑤琴、夜色低迷,正是宮廷富麗繁華的笙歌夜宴。
齊瀧坐在正中,舉著酒杯意態悠閒地觀賞著佈置在迴廊寬闊處的歌舞。
皇后在一旁看見齊瀧興致不高,問道:「這些是內務府教司坊新近編製的飛天舞,皇上看如何呢?」
「宮中的歌舞都是一般的模樣,少見出新的。」齊瀧興致缺缺地說道:「什麼飛天入地的,與上次的歌舞也沒有什麼不同。」
皇后笑道:「皇上說的是,不過臣妾卻見到他們最近剛剛編排了一曲歌舞,格外的精巧別緻,不如叫過來看一看。」
「翻來覆去就是那些東西。」齊瀧意興闌珊地道:「就不用再換了。」
「陛下,這一次專門準備的歌舞可是別有不同,皇上不妨看一看。」皇后柔聲勸道。
「好吧。」齊瀧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
皇后嫣然一笑,拍了拍手,立刻命令身邊的宮人下去傳話,不久,殿前的那一場飛天舞就結束了,舞姬們有序地退了下去。
廊下的樂師重新開始演奏,一隊婀娜多姿的舞女踏著輕快綿長的音樂聲沿著九曲迴廊飄然而至。
待踏入場中,音樂聲轉而高揚起來,諸女長袖曼舞,立刻輕盈的姿勢如同行雲流水一般舒展開來,伴著動人的樂曲,羅衣從風,長袖輕舒,妙態橫生,瑰姿譎起。連空氣都因為水袖的揮動變成醉人的香風,
樂曲聲漸漸轉弱,諸女逐漸向中間聚攏,慢慢地樂曲聲停止了,眾人本以為這一舞就此要結束了,這時候,一個悠揚簫聲輕揚而起,在一片靜謐的水天夜幕之中,這清亮的聲音格外地蕩人心魄。
諸女長袖一揮,無數鮮嫩嬌顏的花瓣被揚了起來,輕輕地飄散在天地之間,被風一吹,伴著花香四散開來,在這漫天的花雨之中,諸女翩然向後退去,一個碧衣少女出現在場正中,整個場面如同一朵花在一瞬間忽然綻放,紅色的花瓣在向四周伸展,露出純潔嬌嫩的花蕊。
原本諸女穿的舞衣都是紅色,獨獨她一人身穿碧羅輕衫,可是看上去,那些粉嫩嬌顏的紅色卻成了襯托的綠葉,獨獨那碧衣少女才是一朵被襯托的紅花,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碧衣少女抬起頭來,蘇謐微微一怔,她立刻發覺了這熟悉的身姿,正是那個在宣合宮廊下遇見過的桃衣少女。她不是待選的秀女嗎?怎麼變成宮廷舞姬了?
蘇謐轉頭看向皇后那裡,皇后正時不時地矚目齊瀧的臉色。
蘇謐的睫毛低垂了下去,看來今天又是她安排的好戲了。
簫聲忽然高揚,破空而出。
少女舞動起來,她巧翻彩袖,妖折纖腰,輕輕如蛺蝶穿花,款款似晴蜓點水,起初伴著曲聲乍翱乍翔,不徐不疾,後來簫聲逐漸高亢促奏,她的動作也跟著急促起來,一霎時紅遮綠卷,就如一片彩雲在水上徘徊舞動。
周圍的眾人都忍不住讚歎驚艷,如果不是礙於君前的禮儀,只怕當場就要有人叫好起來了。
蘇謐暗暗地觀察著眾人的臉色,齊瀧已經看的目不轉睛了。
她的眼神掠過眾妃,在場的諸人無論太監,宮女,還是侍衛都是一副心神迷醉的表情,她正要轉過目光,卻忽然看到侍衛之中,似乎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與眾不同。
蘇謐對著那個眼神望過去,那道引起她注意的眼神來自齊瀧的側後方。像這樣的家宴,場中是參加的帝后宮妃,後面是侍立著的內監宮女,準備隨時為主子們服侍,再後面的外圍,是負責安全保護工作的侍衛們,警戒守衛,此時都環繞在涼亭周圍。
那是一個年輕的侍衛,有幾分眼熟,他身穿普通侍衛的武士服,俊逸清朗,可是此時的面容上卻……,那眼神讓蘇謐實在是難以形容,她很難想像會從一個侍衛的眼中看出這樣多的神色來,悲傷,恥辱,憤怒,好像也說不清那灼燙的眼神到底容納了多少的東西,他雖然竭力想要使自己的神情保持安靜,可是上面哀傷的神色還是情不自禁地流露了出來。
蘇謐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他是在看著場中的碧衣少女。
對了,這個侍衛自己見過一面,就是上一次在天香園夜宴的時候,蘇謐忽然想了起來,只是……她回憶起來,上一次他穿的好像還是侍衛統領的玄色鑲金邊的武士服啊,這一次為什麼變成普通的侍衛了?這個少女不是今次的待選秀女嗎?和他有什麼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