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妃抬起頭,看到蘇謐跪在殿下,便笑道,「人來了,正好,把你叫過來是為了問問你家主子是從哪裡得到的這幅瑤池仙品圖?除了這幅之外,可還有其它幾幅的消息?」
「瑤池仙品圖?請皇上和娘娘明鑒,我家主子為娘娘送上的並不是董悠遠的真跡啊,是她自己閒暇時臨摹董大家之作,我家娘娘微寒之人,如何會有這麼名貴的真跡啊。」蘇謐驚慌道。
「什麼?!你說這幅圖不是……」雲妃頓時變了臉色,那她豈不犯了欺君之罪,縱然皇上不會追究她,她才女的名聲也……
「大膽奴才,你說這畫是假的有什麼證據,這畫中印章簽名皆是董大家,難不成衛才人是存心用假畫來糊弄我不成?」雲妃怒喝道。只有把罪責先推倒那個倒霉的衛才人身上了。
「請娘娘明鑒,關於畫的真偽,我們才人在送過來的那副字上已經說明了啊。」蘇謐連忙分辯道。
字?!同這幅畫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一副字,雲妃還記得那副字似乎是一首宮怨詩詞,可是雲妃見到了這幅畫,那裡還有心情看什麼字,略略掃過一眼就扔在了一邊。
身邊早有伶俐的宮人去翻找了出來。
「哼,雲妃不是名震乾州的才女嘛,竟然連一幅畫的真偽也分辨不出來,」皇帝不悅道。
雲妃連忙跪下請罪。她偷眼看了皇帝一眼,他眉頭緊皺,神色之間鬱鬱,顯然很是失望,不禁心裡一沉,想不到這次弄巧成拙了。
這時宮人遞上了找到的詩詞,齊瀧翻開一看,是一首自傷詩
初入承明殿,深深報未央。
長門空勞掛,無復見君王。
春寒入骨清,獨臥愁空房。
颯履步庭下,幽懷空感傷。
平日新愛惜,自待聊非常。
色美反成棄,命薄何可量?
君恩實疏遠,妾意徒彷徨。
家豈無骨肉?偏親老北堂。
此方無羽翼,何計出高牆。
性命誠所重,棄割良可傷。
毅然就死地,從此歸冥鄉。
看完之後,齊瀧禁不住有幾分動容,他平時在宮裡見多了妃嬪的歌功頌德,諂媚邀寵,這種纏綿哀怨,悲切淒涼的詩詞只是在古書中看到,自然不會有人送到他面前,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邊也有這樣的薄命女子。
「這詩畫都是衛才人親手所作?這位衛才人現在何處?」他不禁抬頭問道。
「衛才人已經在昨天仙逝了。」蘇謐抬頭道。
一時之間忍不住悵然若失,想不到這樣綿心繡口的女子竟然沒有早遇上。再抬頭看眼前的丫頭,姿色竟不在前幾天新封的劉氏之下,不知道奴才尚且生成這樣,主子會怎麼樣?
「衛才人的遺體怎麼……」
「已經由內務府的人火化了」
「可惜可惜,如此佳人,朕竟然無緣一見。」他歎道。
「皇上若想見衛才人一面也不難,奴婢那兒還收著衛才人的自畫像呢。」蘇謐小心翼翼地道。
「嗯,」齊瀧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須臾,又問道,「你家主子既然臨摹了的畫,必然是見過真跡的,你可知是在哪裡?」
「這個……平時才人作畫頗多,奴婢也分不清楚……」蘇謐遲疑道。
「既然如此,朕就過去一見,高昇諾,擺駕!」說罷,也不再理會身邊的雲妃,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雲妃惶恐地跪下恭送,待人走的遠了,她站起來,看著著御輦遠去的背影,臉色忽紅忽白,又羞又惱,這次真是失算了,傳到西福宮那邊兒,不知道倪曄琳又會得意成什麼樣子。
雲妃拿起詩來,她先前看這首詩,一見開頭就以為必然又是不得寵的妃子訴苦,來哀求她在皇上面前說好話的,所以隨手就擱在一邊了,此時再仔細看去,詩後的題記上果然寫著,「月下感懷,成詩與畫,聊表心意」等數語。
雲妃恨恨地把詩軸一摔,半響,又轉而笑道,「哼,幸虧是個已經死了的短命鬼。」
「這些都是衛才人生前所作?」齊瀧打開一幅卷軸,不期然畫中是一個美人,麗質天生,旁邊附了一首小詞:香清寒艷好,誰惜是天真。玉梅謝後陽和至,散與群芳自在春。
「這是衛才人原本的自畫像。」蘇謐道。
齊瀧忍不住悠然神往。半響又問道,「你還記得衛才人是何時臨摹的那幅『瑤池仙品』?」
「奴婢記得是在才人十四歲的時候,才人的生母柔妃娘娘得到了這樣一副畫,之後才人看著喜歡便去討要,可惜柔妃娘娘不給,只好自己臨摹了一副。」
「你可記得清楚?」
「奴婢記性雖然不好,卻也記得,是在衛國宮廷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了,才人一直常說這幅畫臨摹的最像,頗為引以為傲,所以後來進了齊宮也一直帶在身邊。」
「朕竟然不知道這幅畫一直是收藏在衛宮之中。不知這畫現在在哪兒?」齊瀧的語氣忍不住有幾分急切。
「當年侯爺歸順大齊的時候,所有宮中收藏盡數封存由倪大將軍命人看守點數,一起押送入京,必然是帶進了齊宮之中了。難道皇上沒有見到?」
倪大將軍就是倪貴妃的生父倪源,當年就是他帶兵滅了衛國,衛王歸降齊國之後,被封為南歸候。
齊瀧沒有說話,倪源班師回京之後,把衛國所擄獲的婦女財物盡皆上繳,但這幅畫並沒有被繳入宮中。
出征的將士劫掠敵國財貨女子都是不成文的規矩,只要不是太過分,一般沒有人會去追究,可這幅畫卻是先帝想要的,朝中上下人盡皆知。
「哼,也不知道他還私自留下了什麼……」
他思慮了片刻,回過神來,抬頭眼見蘇謐靜靜望著自己,一雙眼睛宛如一弘清泉,滿是靈動之氣,令人不飲而醉。
「你叫什麼名字?」他看著眼前的女子,饒有興致地問。
「奴婢名喚蘇謐。」蘇謐含羞低頭道。
燭光下,肌膚潤澤,宛如珠玉,他忍不住有幾分動情,將手中的畫軸一卷,走近蘇謐道:「你入宮多久了?」
「奴婢入宮已經快有一年了。」蘇謐含羞道。
齊瀧忍不住走進將蘇謐扶起,只覺得觸手溫潤,異香撲鼻,道,「難怪人常說衛女多嫵媚,今日朕才信了。」一邊輕輕攬蘇謐入懷。
「皇上,」蘇謐低頭微微一掙,從齊瀧懷中掙脫出來,「衛主子剛剛去,身為奴婢豈能……」
「那又如何,朕封你為更衣,為衛才人也算全你這一份忠心了。」
「還望皇上恕罪,衛才人與蘇謐有大恩,又待奴婢情同姐妹,蘇謐不敢為此不忠之人。」蘇謐後退了幾步,抬起頭直視著皇帝,一雙神采嫵然的清水妙目之中全是堅持。
齊瀧看著眼前那雙眼睛,即像是冷若冰霜,又像是含情脈脈,恍惚之間,只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一般,醉人心弦。鼻端又縈繞著一絲清幽動人的香氣,若有還無,撩人心魄,讓人越發情難自禁起來。
齊瀧抬手拂去蘇謐眼前的劉海兒,讚道,「好一雙秋水為神,為什麼要遮起來呢?」
「皇上……」蘇謐婉然低下頭,不勝嬌羞。
「高昇諾!」
「奴才在!」高昇諾連忙跑到門外高聲應道。
「傳朕的詔,才人衛氏純惠良佳,才德錦繡,追封為嬪,著內務府以正二品六妃之禮厚葬入皇陵,」頓了頓,又道:「宮人蘇氏忠孝為主,貞順賢淑,冊為從八品更衣。」
蘇謐翩然跪下謝恩,「臣妾替衛嬪娘娘謝恩。」
「難道只謝衛嬪之恩,不謝自己的恩嗎?」齊瀧笑著問道。
「恩有先後,請皇上恕罪」蘇謐靜靜地直視著皇帝,「衛嬪對臣妾的大恩,臣妾已經以難以回報,而皇上的恩德……日後……」
蘇謐臉色忽然變得嬌紅,不自在地撫弄著衣角,羞怯動人。
齊瀧頓時心情大好,「地上太冷,不要動不動就跪了。」他笑道。
「臣妾謝皇上不罪之恩。」
齊瀧溫言道:「朕豈會怪罪於你,你不負衛嬪恩,將來自然也不會負朕恩。」
他抬手扶蘇謐起來,一觸之下,只覺得蘇謐的手指如玉一般的顏色,只是,卻也像玉一般清冷。
蘇謐把手從他手裡不易察覺地抽了出來。
「你既然已經還了衛嬪的恩德,不如現在就還朕的恩德了吧。」他伸手抬起蘇謐的下頜。
「皇上……」蘇謐的聲音微微顫抖,半羞半怯,珠淚盈盈於睫,嫵媚清麗,難以言喻,「還請皇上憐惜……」
齊瀧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吻住眼前的嫣紅……
銀紅的帷帳落下,花鈿委地……
房裡的燈火忽明忽暗,搖曳不止,燈芯「啪」地爆了一聲,聲音細微清脆,似乎驚不起一絲微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