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李思慧這個樣子,王志國眼角微微一跳,張了張口,又搖了搖頭,接著他忽然自嘲的一笑:「而且說實話,我這個人實際上沒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我,我其實就是個窩囊廢,根本就沒點真本事!我今天的一切,都是靠著別人的幫襯,都是靠邵局長提拔,就跟別人說的一樣,是靠拍領導馬屁上來的。
)你看上我……其實是錯的,真的是錯的,你看走了眼,真的看走了眼。」
「不,不是這樣的!」李思慧突然站起來,使勁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王大哥,你不用這麼妄自菲薄的說自己,其實你能有今天,更主要還是靠你自己的能力!」
「靠我自己的能力?哈!」王志國搖搖頭,「是啊,我自己的本事,溜鬚拍馬的能力?」
「怎麼會呢,你怎麼會是靠溜鬚拍馬上去的呢?你能走到今天,可都是靠了自己的能力!」李思慧連忙道,「而且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再這樣說呢?啊,我知道了,你是想讓我死心,讓我就這樣離開你,對麼?
「嗯?」
「難道不是麼?你一再說你是個窩囊廢,難道不是想讓我對你失望,離開你麼?」李思慧搖搖頭,「這你就錯了,我很清楚你多麼有才華,也知道你是多麼有能力。別的不說,咱就拿當初你寫的那個《農村新觀察》的文章說吧,那文章是你親自深入農村經過多番考察驗證後寫的,不但就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利弊分析的頭頭是道,還十分妥帖的寫出了當今農村存在的許多其他問題,特別是對於農村目前存在的區域性農業附加稅過高、三提五統等方面具體實施的問題,你不但提了自己的看法,也提出了解決辦法,這都是實實在在的能力啊。」
聽到這裡的王志國默然了一會兒,接著他微微一笑:「原來你說的是那個,呵呵,無聊人做的無聊事而已,又有什麼好值得說的。」
「這怎麼能是無聊事呢?現在幹部有很多,又有幾個肯踏踏實實關注農村農民的那些事呢?」李思慧搖搖頭,「那篇文章我看過很多次了,裡面論點明確,論據充分,真的是十分可觀的反映了當今農業方面的現狀,而且你在裡面提出的解決辦法也十分具有可行性,是一片十分不錯的文章。你忘了,你這篇文章還在省黨報發表過呢,你不是就因為這個得到了嘉獎,也因為這個得到提拔的麼。可見你是憑著真本事上去的,再加上你的職稱學歷都很高,就算沒有邵局長特別提拔,你也一樣能當上副局長的,因為跟你相比,其他人實在是太過庸庸碌碌了!」
「唉,那都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了,還說那些做什麼呢。」王志國再次搖了搖頭,「而且庸庸碌碌,本就是王道,太過出頭反而不好。就拿那件事情來說吧,我辛辛苦苦搞調研,當初可不是想什麼陞官,是真的想為農民解決一些實際問題,畢竟我就是農民出身的呀,可結果如何,還不是做了無用功。」
「無用功?怎麼會呢,不是都在省黨報發表了,你還得到了省報跟市委宣傳部的特別獎勵。」
「所以說,你還是太年輕,太天真,很多事情看不懂,也看不透啊。」王志國微微一笑,「跟你說實話吧,我那個文章也就僅僅是在省報發表了而已,可我寫的那些事情最終卻都沒有得到解決,下邊農村各地的現狀還是依舊,大家該幹嘛還幹嘛。唯一的改變,就是我憑著這個文章從辦公室主任升到了副局長,然後也就是工資長了點,名頭好聽了點,然後呢,可能還招人恨了點,呵呵。」
「啊?」
「唉,現在我跟你透露點實情吧。」王志國又吸了口煙,再歎了口氣,這才繼續道,「其實這件事情的後續還有許多你不知道的,實際上我那次寫的那些東西,別人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去說,不去寫,可我這個剛闖進來的愣頭青剛開始什麼都不懂,傻乎乎的寫出這些來了,完後沒經過上面審查,就直接發到省黨報。其實為了這件事兒,當時在職的劉市長都為此大怒,市委宣傳部也連夜派專人赴省裡談這個事兒,最後才大事化小。當然了,這些事兒說的可能比較遠,近一點說吧,咱廣播局的邵局長也曾經為此承擔了很大壓力。當時,如果不是邵局長他們一力維護我,如果不是那篇文章的影響已經打了出去,有了一定的反響,上頭趁機借此轉變基調,問上頭要錢要政策的話,呵呵,我別說陞官,可能連在局裡呆著都很難!嘿嘿,陞官,與其說是因為我敢說實話,不如說是一種提拔封口,是做給大家看的,也是給我的一種警告。」
「是,是這樣麼?」
「當然,就是這樣,不然你以為當時我一個農村出身的小小科員,真的能憑一篇文章就陞官?太天真了。」王志國歎了口氣,「這裡面的實情複雜著,也就是那一次,邵局長跟我長談了一夜,讓我終於明白了什麼是官場,什麼是現實,我也終於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特殊,我根本就是個普通人,一個有點天真的普通人。你明白了吧,我根本就無力改變周圍的一切,我,我其實只能這麼庸庸碌碌的一生,所以,我說你看錯了我,不是我的托詞,是真的,真真切切的真!」
「呵呵呵,那又怎麼樣呢?」李思慧聽到這裡忽然笑了起來,「就算你真的是這樣,那又怎麼樣呢?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是什麼副局長,更不是因為你有沒有絕世的才華跟能力,我喜歡你,就是純粹發自內心的喜歡你!真的!」
「這,這不對。」王志國搖搖頭,「我都說了,是你的錯覺,我不是那麼好的人,我……這一點都不符合邏輯。」
「你難道不知道麼,女人喜歡一個人,很多時候並不是靠理性的,喜歡就是喜歡,愛情,是不能完全用邏輯來衡量的。」李思慧接著道,「其實原本我也還不敢確定這段感情,可那天聽說邵局長去省城的車發生車禍,正在外出採訪的我當時就呆了,因為我知道你也應該在那輛車上,所以我發了瘋的往回跑。幸好,幸好接著就聽到你中途從樓梯上跌倒,沒有去成,那一時刻,我,我真的很放心,也很開心,也就是那一刻,我終於知道了自己的真實感情,王大哥,我……」
「你別過來!」看著李思慧突然靠過來,王志國連忙如兔子一樣的從椅子上跳起來,並且迅速後退搖手,「你不要過來,你要過來的話,你……我馬上就走!」
「王大哥……」
「也別叫我王大哥了。」王志國苦笑了下,「要趕上舊社會,我都能當你父親了……唉,我不是說了麼,其實你真的看錯了,我真的是個無能的人,我,我能走到今天,只不過一直是好運氣,有貴人幫襯罷了。我其實膽子很小,我,我也沒有什麼才華,然後我之所以對你一再照顧,也不過是看你年輕漂亮,想,想老牛吃個嫩草,是一種不好的心思,總之呢,你真的看錯我了!」
「唉,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為什麼還是在逃避呢?」李思慧忽然歎了口氣,「你其實很明白,這世界上能夠理解你的,只有我,而能夠理解我的,也只有你。我愛你,是一種無私的,全心全意的愛,不會因為你是不是局長,也不會因為你是不是有能力,更不在意你是不是已經有家庭。我,我絕不會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也絕不學那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我會像源泉一樣,常年給你撫慰,也會如陽光、春雨、你旁邊的木棉花……」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王志國突然輕聲的跟著念了出來,「彷彿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裡: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唉。」
「是的!」李思慧點了點頭,「我們的愛,就如《致橡樹》裡說的那樣堅貞,純潔,我……總而言之,哪怕我們倆最終並不能真的結合,我也願默默的在你身邊,在你需要的時候出來,在你不需要的時候沉默,你痛苦的時候我會幫你承擔痛苦,你開心的時候我會替你開心!我可以知道你,你也能夠明白我,這樣,就足夠了。」
「你知道我,我明白你……」王志國輕輕的念叨了這兩句,然後他突然搖了搖頭,又把煙頭扔在地上,使勁的踩了踩,「算了,別說那些了。總之呢,今後我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這很危險,對你對我都是不正確的。所以說,李思慧同志,我在這裡很鄭重的告訴你,為了你我的將來,我們都應該收起心中那一份不應該有的情感,走回我們各自的軌跡。嗯,我們今後,就純粹是工作上的關係,其他的就,再沒有別的了。我話就是這樣,我,我先走了!」
說完,王志國再也不看李思慧,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看著王志國就這樣突然的離開,李思慧突然伸了一下手,嘴巴也長了張,可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那樣看著王志國離去的背影,保持著招手的姿勢站著。
等看不到王志國的背影之後,李思慧這才放下手,然後,她好像失了魂似的一**坐在長椅上,也不哭泣,就那麼坐在那裡發呆。
李思慧在那裡坐著發呆,可讓王樂受罪了,因為這李思慧不離開,他也不敢起身,可慢慢的他感覺到腳上手上還有脖子上都癢癢起來,轉頭一看,原來是一群螞蟻不知不覺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最後,終於受不了這種奇癢了,王樂突然就爬起身,又從冬青樹後面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