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省的產業結構,極不合理。在夏想未到任之前,他已經對西省的產業結構有過細緻地研究,但再次深入接觸之後才發現,現實比他想像中還要嚴重。
放眼世界範圍來看,豐富的資源可以讓一個地方異常富有,比如中東,也可以讓一個地方異常貧窮,比如非洲。之所以出現這樣懸殊的結果,是因為資源既可以為資源所有地帶來財富,也可以為資源所有地帶來不公和壓搾。
西省煤礦資源非常豐富,這本是難得的先天優勢,但西省相對貧困,而且發展速度也十分緩慢,緩慢到令人難以想像的地步。2009年,西省經濟增長速度在全國排在最後,城鎮人均可支配收入和農民人均純收入都排在全國20位以後。
一個能源大省,一個點亮了南半部【中】國溫暖了北半部【中】國的煤炭大省,在煤炭連年漲價的有利因素之下,經濟發展速度始終無法提升,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數字刺痛了夏想的眼睛。
夏想的眼中出現了一些衣不遮體的背煤工人的形象,他們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煤灰,如果不是一雙轉動的眼睛可以讓他們看上去像一個活人,當他們站在煤山面前時,幾乎分辨不出來他們是人還是一堆煤炭。
背煤工人的收入少得可憐,一天茸上百趟煤,累死累活只得百十元。
更有無良的煤礦主,僱用十三四歲的孩子背煤,一天只發十幾元甚至幾元的工資!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煤礦主暴發之後,買豪宅買豪車娶二三流明星,在他們揮金如土的生活背後,是一個個礦工生命的血淚控訴。
資源豐富的省份不止西省一省,為什麼近年來獨獨西省煤老闆是暴富的代名詞,為什麼豪奢揮擲、7000萬嫁女、幾十輛悍馬迎親的極為奢侈炫富的故事多有流傳且都發生在西省?而與此同時,煤炭窩案、官煤勾結之事也多見報端,涉及到的也全是西省煤老闆?
是什麼原因造成了西省煤老闆風頭一時無匹?
夏想是誰?他是親手締造了一個巨無霸的商業帝國的傳奇人物,是親身體會過官商勾結並且和無數太子黨、衙內直接交手而無一敗績的傳奇人物,他豈能不清楚西省現狀的根源所在?根本就是在一種畸形的分配體制下,權力與資本對社會財富的肆無忌憚地掠奪!
同時,高強度的煤礦資源的開發,還造成了嚴重的環境污染問題。數據顯示,西省的萬元GDP耗能和二氧化硫排放相當於全國平均數的兩倍以上。而西省大力推廣的旅遊產業,在煤灰飛舞的天空,在重污染的環境面前,很難收到預期的成效。
如果說京城西客站每年下沉十厘米是天災姑且稱之為天災,大部分也是設計和施工缺陷所致…
那麼西省個別地方的地下水因煤炭開採過度而導致三年下沉21米的驚人速度,就是活生生的人禍了。
西省的貧窮落後的根源之一,是西省省委省政府在煤炭行業管理上面的缺失和失職,是畸形的分配體制的不合理,是權力和資本對社會財富的強勢掠奪。
因此,夏想上任省長之後,首要任務就是要重新制定一個合理的分配體制,是要拿為富不仁的煤老闆開刀!
當然,西省的整體落後和貧窮,分配體制不合理、官商勾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國家對西省壓搾式地資源調配。
就如建國初期為了保證城市的供給,國家採取了壓搾農民勞動果實的政策,靠壓低農產品價格、非農戶口等戶籍調配政策將農民限制在土地之上,將農產品壓低到了一個極低的價格,可憐幾億農民辛苦種地的收入,全部供給了少數的城市人口,才保證了城市化進程順利推進。
可惜的是,靠搾取農民勞動果實得了實惠的城市人,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看不起農民,自覺高人一等,真是一個民族的悲哀。
隨後的改革開放,讓少數人先富起來的政策,其實也是靠犧牲大部分人的利益來實惠少部分人的政策。結果又是什麼?先富裕起來的沿海省份和下江市,同樣昂起了傲慢的頭顱,看不起貧窮落後的內陸省份,卻不知道,如果沒有內陸省份在背後所做出的巨大犧牲,沿海省份的富裕無從談起!
就如弱繞京津的燕省一樣,為了京津的發展做出了多少巨大的犧牲,卻在國家的服從大局之下,只讓為官者得了利益,無數貧苦百姓依然默默無聞地奉獻了青春和生命。
具體到西省,西省的資源,一開始是服從於農業向工業迅速轉型的國家需要,被國家無償徵收,做出了應有的犧牲。
而改革開放後,則又成為沿海開發開放地區的資源支撐,又要為國家的發展需要以及發展排序再次做出犧牲,資源低價甚至無償地從西省運出。
根據市場規律,資源交易價格越低,就越會損害資源輸出地的利益,而同時會增加資源輸入地的利益,由此,發展差距便會逐步拉大。
儘管說來,哪些地方發展快一些,哪些地方發展慢一些:哪些地方可以輕裝上陣,哪些地方承擔更多代價,在一個國家內部,往往是國家發展安排的結果。但改革開放幾十年了,蛋糕切大了,何嘗見過富裕地區主動分蛋糕的壯舉?
一直不停地做大蛋糕而不同時制定分配蛋糕的制度,就夏想來說,是不合理的制度,是沒有保障的掠奪,既然他擔任了西省省長,既然西省獲批改革試驗區,那麼就由他開始,從西省內部的分配製度的不合理到國家大方針政策的傾斜制度的不合理,來一次具有開創意義的試水!
困境在於,如果始終要求西省為國家的發展安排讓路,而國家又會長期處於趕超式、壓縮式的發展狀態,什麼時候是個頭?非要等到西省的資源采空,西省再無價值可以利用之時,國家才會停止對西省抽血式地調配?
這種矛盾如何平衡,也是問題,涉及到了【中】央與地方、地方與地方之間的利益分配的重大課題!
人的貪心是無限的,同樣,富裕省份對資源的掠奪也是無限的,一味地忍讓下去,只無限地做大蛋糕不合理分配,貧富差距會越來越大,社會矛盾會越來越突出。
如果非做一個對比的話,恐怕收入差距之比最大的省份,就是西省了。暴富的煤老闆和背煤工人之間的收入差距,幾乎是不可想像的數字。
夏想的思路越來越明晰,對於【中】央指派他來西省工作,以最年輕省長的身份來推行資源型經濟轉型,既是【中】央真正下定決心要重新制定收入分配製度的信號,也是國家即將推行政治體制改革的具體補充。
如果說陳皓天在嶺南正面推行政治體制改革,讓嶺南再次以敢為天下先的勇氣成為領路者,那麼西省的資源型經濟轉型,就是政治體制改革的具體執行。
在資源型經濟轉型的過程中,必然要排除官商勾結,而要排除官商勾結,首要先從減少政府職能避免政府過多插手經濟事務開始。
夏想深感肩上責任重大,總【書】記也好,【總】理也好,包括吳老爺子和吳才洋,最後一致同意讓他前來西省,正是要將西省這樣一個極具挑戰xing的省份交由他來治理,由此,讓他在西省任上,奠定以後涉及到國內整個經濟轉型的重大歷史使命!
下班的時候,馬昱敲門進來,一臉淺笑:「省長,政府辦幾個人非要推我出面,要我請省長出席政府辦的歡迎宴會,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來了,請省長批評我。」馬昱是省政府秘書長,44歲,穿一件白襯衣,是西省人,長得很有北方特se,說話時也是微帶西省方言的普通話。
作為夏想對口的省政府秘書長,馬昱和夏想工作上的交集最多,夏想一上任最先熟識的也是他。馬昱的學問很高,博士畢業,口才也不錯,為人十分圓潤,夏想對他的印象還算可以。
政府辦是承上啟下的部門,上接省長和副省長們,下接各省直機關、地市一二把,也是要害部門。
政府辦秘書長是八面玲瓏的人物,馬昱以政府辦的名義請他吃飯,夏想想拒絕,也不太好辦。即使他貴為省長,也要和他的直接手下政府辦的一幫工作人員處好關係,畢竟有許多具體事務要由政府辦一幫人具體執行。
夏想就答應了下來:「馬昱同志開口了,我就和同志們坐一坐也好。
馬昱一聽夏省長話裡話外的意思明顯是給他面子,他大感面上有光:「謝謝省長。」
收拾停當正要準備出門的時候,夏想辦公室的門又被人敲開了,唐天雲領著楊任海進來了。楊任海一進門見馬昱在,就主動和馬昱握了握手,笑道:「聽說秘書長要請客?我正好遇到了,能不能湊個熱鬧?」楊徑海平常和馬昱交道不多,但他身份特殊,馬昱也敬重他三分一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誰不敬重三分?
馬昱微一愣神,瞬間明白了什麼,楊任海可不是正好遇到了,而是有備而來,作為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和省長關係密切,又主動提出參加政府辦的宴會,大有深意……
驀然,馬昱想通了其中的環節,怵然而驚夏省長要借人事問題,開始部署西省第一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