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鑒湖的精神有些頹唐,他從未想過自己能像今天這麼如喪家之犬被人攆的沒路走。昨天的戰敗有些讓他難以相信,想著手中的糧食連明天都不夠,陳鑒湖一籌莫展。
葉希八咬著牙來見陳鑒湖,道:「這麼靠著根本不是辦法,我們手中無糧外無援兵,拖的越久對我們就越不利,一會整頓一下馬上突圍才是上策。」
陳鑒湖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早已經傳令下去,讓士兵飽吃一頓,等天色再暗些就突圍,見葉希八在自己面前指手畫腳,哼了一聲,道:「這些還不用你來教我,你幹好你該幹的事情吧!」
整個白天敵我雙方都在相持中度過,承煥等人知道天色一黑敵人就會趁機突圍,早就架好了火炮準備充足箭弩,只要敵人敢露頭就把他們頂回去。
藍田把手上的地圖放下,道:「敵人一會的攻勢會異常猛烈,這是搏命,沒有人會退縮的,我們務必要堅持住,只要把敵人這次的銳氣磨掉,勝利就屬於我們了。」
羅睿點頭,道:「是啊!困獸猶鬥,何況敵人尚有一戰之力,承煥,你和許山帶一萬人守住左面的山口,雖然敵人不大可能從那裡突圍,但我們不能留下任何薄弱環節。」
藍田一拍承煥的肩膀,道:「多用火炮,我們沒必要犧牲兵力在這次戰鬥中,只要不讓他們跑出來就行了。」
天將入夜,號角爭鳴,雙方總共將近十三萬人在這一片狹窄的山林展開殊死征戰,正如藍田預測,敵人的攻勢之猛烈超出所以人的意料,每一個士兵都在為生命而奮鬥,此時沒有任何東西能比生命更重要,而他們卻都在幹著殺戮生命的勾當,鮮血把山林染成暗紅色,火炮轟擊點燃的枯草混合著屍體上的衣服燒的甚旺,空氣中瀰漫著焦臭的氣味。
好幾次,陳鑒湖都差點撕開突破口,可在火炮的猛烈轟擊下又不得不退回來,從傍晚開動突圍一直打到將近第二天天亮,除了扔下兩萬多屍首外,陳鑒湖毫無所得。
承煥這方面雖然有火炮可依仗,可損失也非常嚴重,在陳鑒湖部玩命的衝擊下也損失了近八千士兵,傷者更是過萬。
一個人要是不愁沒飯吃,那他就永遠不知道飢餓是件多麼可怕的事,在突圍失敗的第二天下午,陳鑒湖這連一塊窩頭也找不到了,沒有辦法之下只能宰殺戰馬,可即使把戰馬宰殺殆盡也堅持不了多久的,更糟糕的是士氣低落到極點,人都餓的沒有了力氣,又上哪談士氣呢?
羅睿把寫好的招降書重新看了一遍,道:「承煥,你讓師爺謄寫一百份,然後射到叛民營中,馬上去辦吧!」
承煥親自帶人把一百份招降書射到陳鑒湖營中,即使對方不降,也能起到瓦解對方鬥志的作用。
陳鑒湖這頭的士兵開始還以為官兵又要進攻呢!等揀起招降書一看才知道想錯了,他們之中也有識字的,等念到投降後每個士兵一個月的響銀就五兩,另外還供飯吃,當時大多數人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他們加入反叛的隊伍不就是想有口飯吃,能過的好點嗎!官府提出這麼優厚的條件,真是把他們的心激活了。有的人甚至想找機會溜出去投降。
陳鑒湖把招降書撕的粉碎,自己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自己還有五萬大軍,即使投降也得有讓自己甘願投降的條件啊!可這招降書上根本就沒提,如何不讓他窩火。從這點就可以看出陳鑒湖是個狼崽子,有奶便是娘啊!
事情的發展並沒有依著陳鑒湖的意願進行,當天就開始出現逃兵,陳鑒湖在惱怒之下斬殺一百多個還沒逃出去的士兵,隨即又幾次組織人馬開始突圍,人是越打越少,士氣越打越低落。
藍田和羅睿見敵人的攻勢越來越沒有力度,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藍田想親自去一趟敵營,這個差事本來是屬於羅睿的,可藍田怕一旦說僵了他連逃跑都來不及,最後決定由藍田和承煥去,即使沒有招降成功,相信對方也留不住他們倆。
陳鑒湖真沒想到官府居然會來人跟自己談,等士兵又說了一遍他才傳令把藍田和承煥帶上來,同時暗中埋伏刀斧手,一來是為了自保,二來也有想留下來使的目的。
承煥萬萬沒有想到叛民的首領會是陳鑒湖,心裡那股火燒的他臉色發紅,而陳鑒湖卻沒什麼驚訝之色,他早就從胡香儒那得知承煥是羅睿的兒子,哈哈一笑,道:「羅公子別來無恙啊!沒想到你我再次相見會是這樣的場面,真是世事難料啊!」
想到此來的目的,承煥不得不笑臉相迎,道:「是啊!沒想到陳幫主的山頭越弄越大,要是再晚幾年見你,怕會更大發吧!」
藍田見陳鑒湖眼珠亂轉,笑道:「我們的來意我想你很清楚,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只要你能率眾投效,我擔保你陳鑒湖飛黃騰達。」
陳鑒湖嘿嘿一笑,道:「飛黃騰達固然好,可這也太空洞了吧!」見藍羅二人眼光有異,後悔沒想到來的會是他們,現在他們倆想殺自己估計是很容易的,「我手下可有五六萬人呢!戰將也幾十個,先前說的那些似乎太寒酸了。」陳鑒湖不得不唬唬他們,讓他們知道即使殺了自己,同樣還有別人來指揮。
藍田那是老狐狸精,聞聽哈哈大笑,道:「說的是,說的是,這樣吧!如果你們真能投降,我在聖上面前保舉你大將軍之職,其副將官階最低不會低於三品,你覺得怎麼樣?」
藍田剛把話說完,外面進來一人怒道:「大丈夫哪有怕死的,投降是萬萬不可能的,你們還是走吧!不然可別怪我不讓你們走了。」進來的正是葉希八,他從士兵上手看到招降書,覺得情況非常嚴重,趕緊來和陳鑒湖商量,沒想到走到門口聽見的會是這樣的話。
陳鑒湖對於藍田所說很是動心,正想討價還價之際偏偏葉希八來攪局。眼前的形式陳鑒湖看的很明白,即使自己不投降,最後也難逃敗亡這一條路,與其那樣還不如見好就收,得到實惠才是重要的。
承煥就覺得葉希八眼熟,猛地想起,道:「葉兄弟,是你啊!」
葉希八這個人記性很好,雖然跟承煥只見過一面但他記的真切,沒想到官府來招降的人會是他,臉色一沉,道:「你們趕緊走吧,我們是不會投降的,要不也不會扯旗造反,你我立場不同我沒什麼可說的。」
陳鑒湖生怕葉希八把承煥二人激走了,起身走近葉希八,道:「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關於降還是不降,我們大家研究一下在決定吧!這可不是關乎一個人兩個人的事,幾萬人的生死啊!」說著,陳鑒湖慢慢轉到葉希八身後。
葉希八神色激動,道:「就是戰鬥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人,我們也不能投降,我們怎麼可能對官府屈服呢……!」話還沒說完,葉希八身體輕顫,回頭看著一臉得色的陳鑒湖,道:「你……你這個……卑鄙……!」無力在說下去的葉希八萎靡倒地,後心處插著一把匕首,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自己人手裡,真是死不瞑目,緊緊盯著上方。
承煥和藍田也沒料到陳鑒湖會殺了葉希八,這個人可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啊!相比之下葉希八卻贏得了二人的讚歎,死於這類小人之手,也難怪他死不瞑目啊!
陳鑒湖笑道:「此人不除,招降之事就無法進行,這下我們可以詳談了,只要你們真誠相待,我陳鑒湖也會說到做到的。」
從陳鑒湖的營帳出來,承煥暗下決心,只要把這五萬人馬控制住,非把陳鑒湖這個人除掉不可,這個人留著保管是個禍害。
陳鑒湖的辦事效率相當高,也是順應軍心,在承煥二人剛回來不久,那頭就已經做好投降的準備,羅睿非常滿意,有了這五萬人,對付仙霞嶺那頭就輕鬆多了。
承煥讓人買了口上好的棺材把葉希八裝殮起來,覺得這才是一條好漢,可惜命不好,犯小人呀!
歷時半個多月,強橫一時的天目山流民叛亂終於被平復,此舉大大振奮了朝廷的鬥志,英宗按功行賞,包括羅睿在內的平叛功臣各升一級,藍田的允諾也落實了,陳鑒湖被封為忠武大將軍,投降的三十二個副將也被封為總兵之職,此舉對汗血黨是個沉重的打擊,使之在仙霞嶺一帶的戰事也吃緊的很。
承煥到家首先來到玉天香處,玉人已經好了很多,下地走動已經沒有大礙,情人相見自然歡喜萬分,玉天香幾乎一步也不想離開承煥,這半個多月可把她想念壞了。
讓玉天香坐到自己的腿上,承煥摸著她那受傷的後背,道:「這樣的感覺真是太好了,要是永遠都能這樣該多好啊!我們相愛到地老天荒,永不分離。」
玉天香輕輕一笑,道:「莫要太貪心,哪怕相守一天也是幸福的啊!這些天我躺在床上終於知道幸福是什麼,就是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沒有波折起伏,我真嚮往那樣的生活啊!」
承煥環住她的柳腰,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也想陪你們過那田園樣的生活,可人畢竟生活在人群之中啊!」
玉天香握著承煥的手,道:「我也是說說而已,那是一種夢想罷了,這幾天晴兒天天來照顧我,一會你去看看她吧!和她現在怎麼樣了?」
承煥乾笑道:「光打仗了也沒時間跟她增加感情,慢慢來吧!要是刻意去追求那種感覺反而不好,水到渠成才是能讓她接受的啊!」
晚飯是承煥這個小家在一起吃的,承煥首先親自給墨鳳等人斟了杯酒,道:「說什麼好呢!這次要是沒有你們可沒這麼輕易就能取勝啊!我敬你們一杯。」
漣漪橫了他一眼,道:「這麼客氣幹什麼,大家還不都一樣嘛!能平平安安圍坐在一起吃飯,就夠好的了,我現在才知道這有多麼不容易。」
漣漪的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團圓在這一刻是那麼寶貴。承煥掃視一圈,在他的目光中蘊滿了濃濃深情,他喜歡她們。每一個人從他的眼中都領悟到了這種真情,使她們和承煥的距離是那麼近,心和心幾乎要貼在一起。
承煥的本意是想晚上陪著玉天香,可拗不過她,只得順著她的意思來到鍾晴這,見鍾晴正埋頭理帳,頗覺乏味,道:「和詩柔談了嗎?我聽說邱管家來了,他那個人是很不錯的,你大可放心地交給他打理。」
鍾晴合上帳本看著承煥,有些不悅道:「你怎麼不陪著天香姐呢?她身上有傷你該多陪陪她才是。」
承煥苦笑道:「我要是都聽你們的,估計今天晚上甭想睡好了,誰都不會收留我啊!我看我乾脆收拾鋪蓋捲去涼亭睡。」
鍾晴知道承煥所說不假,大家現在都很謙讓,尤其是在這個非常時期更是如此,笑道:「那我就發善心收留你吧!我見過邱管家了,他可真是個做生意的高手啊!有些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總是讓人回味無窮。」
承煥深以為然,道:「要不人家哪能幹什麼都賺錢呢!你跟他學保證能有很大收穫,念君和逸夫呢?我真的好想他們啊!」
鍾晴手指按在嘴唇上,小聲道:「都睡了,這些日子孩子們也跟著沒少遭罪,讓他們好好睡吧!明天再看也不遲。」
承煥見她心情不錯,多少也受到感染,情不自禁地過來抱著她的腰,道:「晴兒,今天陪我好嗎?我真的好想你。」承煥這麼多天沒有歡好,也憋的夠嗆,忍不住向鍾晴求歡。
鍾晴聽了身子一震,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不管從哪方面說自己都不該拒絕承煥,可她總是覺得沒有感覺,她真的不想勉強自己,那會讓她很難受的。
承煥見鍾晴臉色變換,猶豫不決,知道自己不能得寸進尺,微微一笑,道:「我跟你開玩笑呢!打仗很累的,我哪有力氣啊!怎麼著也得休息一段時間吧!」
鍾晴是什麼人,焉能不知承煥的心意,對於承煥的憐愛她很感激,在承煥的嘴唇上吻了一下,道:「我是不是有些持寵成驕?真的感謝你在乎我的感受,承煥,我覺得你真是一個很不錯的丈夫呢!」
承煥一點她的鼻子,笑道:「你又不是現在才知道,我寵著你不好嗎?我會一輩子都這麼寵著你的。」
胡香儒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上火使他的牙咬東西就疼,連粥都不敢喝。陳鑒湖的投降把他整個計劃都打亂了,以前所預想的進展成為泡影,在軍事上完全被動,此時一想起陳鑒湖他恨不得把陳鑒湖碎屍萬段,大好的局面都壞在一個無能之人手上,真是太不值了。
風嘯雨親自給他倒了杯茶,道:「我們現在在軍事上也只能維持現狀了,這樣都很難啊!襄王朱瞻善帶著十萬大軍進逼浙江,葉宗留能撐住局面很不容易呀!要是再不採取對策,我們就有前功盡棄的苗頭啊!」
胡香儒點頭道:「是啊!我這兩天也想這個事情來著,現在不動用汗血黨的根本是不行啦!我們無法在軍事上和整個朝廷對抗,但我們的個人實力是朝廷,乃至整個天下都難以抗衡的,我覺得應該重點突破,首先就是拔掉以羅睿為首的這些人,只要這些人一死,形勢就會對我們大大有利,我想連夜去見見魁首,向他提這個建議,眼前也只有這一個計劃可以實行了,第一次的失敗乃是必然的,我有信心除掉羅睿,看來武統幫沒有下血本在羅承煥他們身上,我們只要抓住這個間隙,保證一擊即中,讓他們永遠不能翻身。」
風嘯雨覺得他分析的有道理,道:「你去見魁首要爭取兩個人的,鄧茂七和陶得二一直是想在軍事上鬧出點局面來,可能會反對你的意見,他們是汗血黨兩個最大的支柱,手下能人頗多,要是沒他們倆你,你會很難展開行動的,我看你還是先跟他們談談吧!」
胡香儒深以為然,道:「看來到哪裡都難以躲避派系的爭鬥啊!大事難以成功往往都是內部的原因,看來我不上演一出舌戰群將還不行啊!」
曹錯聽見車廂內有聲音,趕緊停下車,道:「二爺爺,你有什麼事嗎?」對車廂裡的人他連大氣都不敢喘。
車廂內一個略微嘶啞的聲音響起:「離杭州還有多遠啊?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到?」
曹錯心中盤算一下,道:「二爺爺,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到了,我們走的還算快,我想珵哥他們還得兩天才能趕上我們呢!」